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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033 归家

作品:寒门之士[科举] 作者:远上天山 分类:历史军事 字数:114万 更新时间:2023-04-07 13:39

第三十三章

柳贺自是不知晓葛长理在他身后发的癫,不管此人如何想,柳贺从未放在心上。

只是他觉得,心态对面相果然是有影响的,他与葛长理同一年考入丁氏族学,初识时葛长理为人还算不错,纵是他器量小一些,同窗之间也多有包容,但此次县试前后见他,柳贺只觉他面目可憎,连一点少年人的生气也无了。

科举之事操控人心,郁郁不得志者时常有之,只是有人能看淡,也有人只作践自己,如葛长理这般容不得他人的则是少数。

……

第一场过了,柳贺便开始准备第二场。

发榜与第二场考试几乎是无缝衔接,留给考生的时间极短,不过考试的章程考生们大多知晓,倒也不必特意准备。

但这一场的考试内容与前一场又有区别,这一场考了五经一篇,《孝经》论一篇,还要默写《御制大诰》一篇,比之第一场,第二场的内容要简单一些,毕竟连贴经都考上了,《御制大诰》一书柳贺早早学过,默写又是他的强项,于他而言,这一道几乎是送分题。

称得上有难度的便是那道五经义,但柳贺在族学中勤学不辍,于《诗》一经的掌握日益纯熟。

县试考的五经义难度甚至不如柳贺平日所练的考题,毕竟是第二场,在头场区分出难度的情况下,第二场的题自然要简单一些。

不过柳贺还是不敢怠慢,想必其他考生也是如此,第一场发挥不足的考生更是指着这场覆试进入前五十,但能够如愿的士子百中无一,最多也就是换下外圈几人罢了,内圈士子的位置往往稳如磐石。

柳贺拿出了平日琢磨文章的功夫,将《诗》“明明在下,赫赫在上”慢慢写出,《孝经》论和《御制大诰》都没什么难度,他有充分的时间去写这道经义题。

这里的明明不是网络段子里那个明明,而是指周文王的伟大光辉泽被人世,此句出自《诗·大明》,《大明》一篇专用来歌颂周朝开国历史,文辞大气恢弘,与其他篇章大不相同。

柳贺琢磨了片刻,思绪顺畅,这其中有第一场已过的因素在,他没了心理负担,下笔时自然阻力少了。

一篇文章倾刻而就,柳贺交卷时,整座考棚只有三四人交了卷,柳贺并不争快,但写完就是写完了,他写文章时不犹豫,考卷交完之后自然也是一派轻松。

待龙门打开,他又回到客栈等待结果。

到了第二场时,与他同客栈的士子仅剩一半不到,多数人连第一场都未通过。

客栈内的氛围也与柳贺投宿那日完全不同,愈发安静沉闷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柳贺心态倒是更沉稳了,待到了第二场放榜日,他去看时,见自己的坐号依然在内圈,说明他第二场考下来依旧位列诸生中的前二十。

接下来便是第三场第四场。

因各场之间至少间隔一日,柳贺倒没有考到麻木的感觉,相反,一场场考下来,他对科场考试的流程更为了解,县试所考内容虽不似乡试规范,也不如乡试题目多,可县试毕竟有五场,五场的内容已经覆盖了乡试涉及的全部内容。

此前他看了多少时文程文,但那也只能算是参考资料,可上了考场,即便只是难度最轻的县试,那也是真题。

“柳兄,一起看榜去!”

到了第四场发案时,柳贺已不必再着急,他慢悠悠地喝完粥,与施允几人一同步行去看榜,到了县衙门前,如第一场发榜时那般热闹的景象已不复存在,榜前的士子只有零星几人。

到这一场时,虽然名次依旧未定,可何人能考府试基本已经确定下来了。

往年县试不如今年认真,到第四场时基本已发长案了,可今年却考了足足五场,柳贺在城中待了十数天,好在他平素读书就辛苦,考到现在也不觉得累。

不过第五场考完时,他也有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

科考果然既考验文才,又考验体力,这场考完,柳贺心头没了惦记,整个人才彻底放松开来,考完的这天晚上,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起床后也没了往日的精神,可肚子却比前几日更饿。

柳贺报复般地大吃了一顿。

明明考试总时长还没有他平日读书时间长,但对他精力的消耗却远胜平时。

这一日,柳贺独自一人去看的榜。

因到第四场时,副榜考生所剩无几,如于遥等人都没有机会考第五场,丁氏族学中仅柳贺、施允与马仲茂三人进入了最终场。

而今日则是长案发榜的日子。

前四场皆是团案,以内圈外圈确认考生入围与否,最后一场则是揭晓最终名次,且不再以坐号代替人名,而是将考生按第一名到第五十名的顺序依次排列。

柳贺在路上试想了无数种可能,比如他发挥不佳跌落圈外,比如知县发现他文中有犯讳之词,又比如……平素与同窗们一起看榜时柳贺丝毫不忐忑,但一个人走这条巷道,心中所思多了起来,就越走越慢了。

长案已张贴于县衙墙壁上。

柳贺心脏跳得极快,视线自上而下飞速掠过众人名字,最终,他视线定格在了长案中间偏上的位置。

只见其中一行为——

第七名,柳贺,丹徒西麓人。

西麓乡即下河村所在的镇,在县试之中,诸生籍贯写到乡为止,今年县试五场,通过的五十名士子中,西麓乡唯有柳贺一人,其余各乡上榜士子也不多,毕竟论文教实力,各乡与城中差距明显。

柳贺前往县衙领了凭据,之后便回客栈收拾包袱,县试过了,他心中石头终于落了地,接下来可以安心备考府试了。

府试之难尤胜县试数倍,柳贺想了想,自己县试虽排在第七,却未必有把握能通过府试。

不过眼下并不是忧心的时候,柳贺只想赶紧回家,把好消息说给纪娘子听。

……

就在柳贺看榜时的下河村。

二婶正嗑着瓜子与村中妇人闲聊,纪娘子则在院中洗衣裳,日头渐渐暖了,她将冬衣洗干净,又将薄些的衣服拿出来晒,窗台上还晒着几本书。

纪娘子洗衣时,滚团儿一直绕着她脚边转,想让纪娘子摸摸它的脑袋,纪娘子却抽不出手来。

就在这时候,二婶的声音越来越大:“我说这贺哥儿进城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古洞村也有个去县里考试的,人家前日已回来了。”

“莫非是考上了?”

“我瞧着难,这县试哪有那么好过?何况贺哥儿才读了几年书?我不知晓旁人,我还不知晓他?一向是个好吃懒做的,只是这一两年忽然转了性开始读书。”二婶哼一声,“我看他就是没考中,连家也不敢回。”

纪娘子洗衣的手忽然一顿,过了片刻,她又低下头继续干活,好似没有听见柳贺二婶所说一般。

等衣服洗好之后,她给滚团喂了食,之后便时不时地抬头看天色,柳贺离家前和她说过,至迟今日傍晚就要回来了。

眼下天色不如早晨时那般明亮,她也没有听到马车声。

……

去府城的路上,柳贺心中有县试是否能中的迷茫,返回时他却一身轻快。

回去的时候天刚好阴了,马车行到半路,就下起了零星一点雨,快到下河村时,雨越下越大,马车便颠簸了起来,柳贺眼前视野也越来越模糊。

幸亏考试几日都是晴天,柳贺一点不想尝试在雨中考试的滋味。

马车到了村口,雨已下到最大,一向水波平稳的通济河都呈现出波涛滚滚之势,柳贺提着包袱狂奔到了院门口,雨声太大,纪娘子恐怕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但不等他敲门,门却已经开了。

纪娘子一直看一直看,就算天色越来越暗,她却仍是盯着院门口,终于看到柳贺飞奔而来的身影。

不等纪娘子出声,柳贺便兴奋地晃了晃包裹:“娘,我县试过了!”

尽管身上淋了雨,柳贺却神采飞扬,眼中满是喜悦,他平素一向沉稳,只有在纪娘子面前才会现出原形。

“好,我儿真好。”

纪娘子低头接过柳贺的包袱,也掩去了眼中的泪痕。

约莫十多年前,也是在一个春日的傍晚,或许是二十年前?时间太久,纪娘子已然记不清了。

那时候柳纪两家已定下婚事,虽说未婚男女私下不能相见,可乡间拘束不多,便是见了也无妨,在那时候,柳信也是目中含笑,告知她自己县试取中的消息。

那时他穿着洗到发白的长衫,包袱上打着层层补丁,可眼中笑意却让纪娘子至今难以忘怀。

柳贺性子执拗,这一点也像极了柳信,尤其在对待学问上,他格外古板认真,一篇文章写不好,他能坐上几个时辰修改。

可纪娘子也没有预料到,柳贺头一回去考县试便中了。

柳贺献宝试地将自己中县试的凭据给纪娘子看,纪娘子此时已将泪拭干,盯着那一纸文书看了许久。

午时在院中听到闲谈,纪娘子心中不免有担忧,只是她忧心的并非柳贺能不能考中,而是若是不中,柳贺如何应对村中的流言蜚语。

纪娘子当时是想出去吵一吵的,毕竟旁人参加县试,考三四回的都有,凭什么她的儿子只考一回都要被奚落?

但想到柳贺就快回来,纪娘子忍住了争吵的冲动。

好在柳贺考上了。

上天果真不辜负勤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