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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2 章 第二十五朵雪花(七)

作品:了了 作者:哀蓝 分类:历史军事 字数:437万 更新时间:2024-05-16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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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几天,詹明德一直没能跟一号联系上,她不确定是对方有事在忙,还是出了什么意外。但詹明德是个能静得下心的人,焦急于事无补的时候,她便逼着自己读书做题,心情实在难以平复,就去外头跑两圈,出一身汗,人也就冷静了。

好在还有县试的成绩帮助她转移注意力,这次同去的人成绩大多不错,詹明德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成功入围下一轮州试,中间有半个月的准备时间。

从家到州挺远的,光是坐车就要两个多时辰,阮酥上一轮考得不算理想无缘州试,不过他看起来是完全忘记了那天发生的事,见着詹明德也仍旧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时不时哼一声瞪个眼什么的彰显一下存在感。

这在詹明德看来是无关紧要的,她不会把这种造不成任何伤害的挑衅放在心上,但她发觉自己下意识地会去注意阮酥,尤其是在弹幕器每每看见对方时都要刷过的大片大片字体,好像她们俩未来一定会绑定,产生某种密不可分的关系。

可这世界上有什么事一定是上天注定的呢?

直到詹明德随同校其她同学抵达汊州州城,晚上她坐在客房桌前刷题时,终于又收到了一号的消息。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事成。」

她能成功詹明德一点都不意外,早在被选为皇后,只等及笄大婚时詹明德便仔细思考过自己的未来。那时她没想过以后能做出什么成就,只希望能得个善终,因此她翻来覆去地研究太后与皇帝的喜好,希望能在入宫后得到这两人的喜爱。

当今皇帝年纪正轻,又是太后唯一的孩子,他非嫡非长,之所以能登上皇位,除却占据了个好时机外,还要归功于他有一位十分厉害的母亲。

母男俩曾并肩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又有着同样的利益,因此关系密不可分,但皇帝年岁渐长,早已不愿意再做母亲怀里的乖乖儿,她们之间的矛盾,未来必定随着皇帝亲政而逐渐激化。

这些詹明德费尽心思收集来的情报,全都共享给了一号。

一号不负众望,果然说动了皇帝。

因为房间里还有别人,詹明德没有同一号多说,她这边没有什么劲爆消息分享,两人仅仅互相交换了一下彼此的近况。

州试的人数要比县试多得多。詹明德所在的征旗府辖下共有一十七个州,每个州又有五到十五不等的县,县城再往下才是詹明德家所生活的小镇,大曜约莫在几十年前有过一次很惊人的人口增长速度,但随着时间流逝,又慢慢降了下去,维持在一个还算稳定的数字。

一般像这种学科竞赛,男生占比很少,放眼望去几乎全是女生,詹明德已经习惯了,这地儿要是男生多才叫奇怪呢。

考试的过程中没出什么意外,由于提前做完了试卷,詹明德便打开了弹幕器。

「别的不说,詹明德真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超级学霸了。」

「她这样的应该走科研的路子吧,谁能想到她最终从政去了呢?」

「主要是有阮酥这个贤内助,让她能够没有后顾之忧的去做事。」

「所以说赁夫赁贤,不管什么样的关系,只让其中一个付出是不正常的。」

「阮酥能帮到詹明德的可不止这一点,你们是不是忘了他的出身啊?」

「阮家确实,没倒之前,的确是有点东西的。」

詹明德默默地看着弹幕,内心毫无波动,她发现不管什么时候自己打开弹幕器,这些弹幕都会将她和阮酥扯到一起,似乎阮酥持有弹幕器时也是这样。

但对于弹幕后面的人来说,无论它们是什么身份,又来自哪个世界,都肯定没有生活在大曜,既然如此,詹明德跟阮酥是不是一对,未来会不会走到一起,又有什么紧要?

而且就连透露出来的消息也都比较模糊,迄今为止,詹明德只知道,未来一号会有很高的成就,会赁阮酥为夫从,而阮家似乎要出事——说真的,这三件事,除了一号跟阮酥的关系外,另外两件可称不上什么秘密。

一号的学习能力与动手能力都很强,而且非常有主见有计划,这样的人不可能默默无闻,未来在某一方面做出成就是显而易见的,还需要弹幕来告诉她?

至于阮家出事,詹明德也并不觉得意外。

返回祖籍避祸一事,在源国也并不少见,这象征着曾经手握大权的重臣向皇帝让步,为的便是家族的未来,一般情况下,心胸不算狭隘的皇帝一旦接受了臣子的示好,便不会再对他动手。

可架不住哪一天皇帝突然改变了想法,又或者是阮家的避祸只是表面,实则领藏玄机——那么日后的倒塌就同样不奇怪。

去掉错误的选项,剩下的便是正确的了。

——它们想要一号跟阮酥结合。

原因呢?目的呢?

人有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受到环境或语言的影响,谎言说了一千遍就会变得真实,更遑论是这么个奇妙的东西,没看到现在詹明德就已经会去注意阮酥了吗?即便这份注意与情爱无关,但谁敢保证日后也不会发生蜕变?

一号未来是有一番惊人成就的,弹幕却无时无刻不在撮合她与阮酥,如若这两人当真能成,感情如何暂且不提,詹明德能眼睁睁看着阮家败落吗?即便她狠得下心,阮酥不会求情吗?假如两人真的产生了情感,谁敢保证一号不会改变?

詹明德做了个大胆的猜测,她认为这些奇怪字体的存在,目的远不止做媒,阮家恐怕才是它们真正的目标,再往远了想……阮家是因为什么返回祖籍的?

这一点,弹幕可从头到尾都没有透露过。

一旦涉及到真正的秘密,马赛克就会适时出现,绝对不让詹明德看见。

思来想去,詹明德还是决定趁身份没有换回来之前,主动出击。

即便到时候她受到弹幕影响,与阮家关系有了变化,但这一切都跟一号无关,等一号回来仍然能够继续她的人生。

而一号在源国所做的,似乎也是自己难以做到的……两人会灵魂互换,是不是正因为这个?

詹明德没有贸然接近阮酥,她对他的态度许多人都知道,突然改变只会让人觉得奇怪。

她最先找到的人是林承嗣。

林承嗣家里是开养猪场的,不夸张的说,小镇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家吃得都是林家猪肉,林承嗣的母亲很有生意头脑,为了拓展市场,只要购买超过三十斤就提供派送服务,其中自然也包括家大业大的阮家。

猪肉在数十年前的大曜还上不得台面,如今已经是家家户户的不二之选,实在是猪肉美味,能够做的美食太多,阮家老太爷尤其爱吃烧得喷香软烂的粉蒸肉,几乎顿顿要有。

“你想做派送?为什么啊?”林承嗣不解地问,又很有情义地说,“是缺钱吗?我可以借你啊,要多少有多少,要是我的不够,我去问我娘要。”

詹明德摇摇头:“这不是要放寒假了吗,学校安排我去府城参加集训,我就想趁着这几天找点事情做,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在家的话就会紧张。”

林承嗣太懂了:“我明白我明白,就像我每次考试之前就特别想干点别的,连蹲个厕所都能蹲一个时辰。”

詹明德:……

“放心,我给你安排,保管给你安排得妥妥的!”

詹明德州试成绩优异,顺利进入府试,如果能够夺得前三的名次,就能参加国试,国试成绩名列前茅的话,甚至可以直接跳过中学专攻自己喜欢的学科。

林承嗣说到做到,回家后果然与母亲提及此事,林母对詹明德的做法十分认可,并将林承嗣也丢去一起,让不爱学习的家伙提前感受一下养家糊口的女人的艰辛。

真以为米面肉都是大风刮来的呀,跟个陀螺似的不抽不动。

林承嗣没想到帮朋友个忙连自己也拉了进去,奈何她家当家做主的是她娘,林承嗣再不情愿也得乖乖听从。

为表不满她还离家出走了半天,中午到饭点儿就又老老实实归家了,所以她娘都不知道女儿曾经离家出走过。

以至于天不亮林承嗣就得爬起来跟詹明德碰头,她把自己包裹的像个粽子,嘴上还不停抱怨:“我娘怎么那么狠心呀,这么冷的天也能叫我起来,太无情太残酷太无理取闹了。”

两人分别领了一辆脚蹬三轮,要送的肉按照路线和人家的不同各自贴着标签,詹明德本来就有别的想法,林承嗣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所以詹明德很轻松地就拿到了阮家的单。

在这之前,詹明德尝试过用其它方式打探消息,但阮家很奇怪。

他们完全不跟附近邻居来往,偶尔出门走访,也多是官府或本地有名望的人家,且次数极少,大门终日紧闭不开,家院又修得很高很高。

让人摸不着头脑。

之前剃成光头的脑袋已经冒了一茬新发,寒风一吹头皮生疼,詹徐氏给詹明德织了毛线帽,加上耳护,已经不算特别冷了。

征旗府还算暖和的了,在詹明德的记忆中,源国京城的冬天那才叫真正的滴水成冰,人往外面站一会儿都会生病。

林承嗣选了跟詹明德相近的路线,非要两人并肩骑。

天蒙蒙亮的街道上人影寥寥,詹明德按照住址一个一个送过去,她也不觉得累,因为林承嗣的母亲还给她俩开工资呢。

这还是詹明德第一次靠自己的双手赚钱,感觉蛮新奇。

扣了门,前来开门的门房是个中年男人,穿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早就醒了。

詹明德低眉顺眼:“我是林家养猪场的,来送肉。”

门房打量着她:“怎么换人了,之前那个呢?”

詹明德:“天冷,发烧了,请假在家里躺着。”

门房说:“我看你挺小的,林家还雇佣童工?”

詹明德:“不是的,我就是学生当久了想体验一下生活,回去后还要写成文章呢。”

门房没再问,让詹明德进去了,毕竟阮家上上下下几十号人,每天光肉的需求量就很惊人,像门房这样上了年纪的男人根本拎不动,而且以前也是让人送进去的,没道理换成个少年就得让,那阮家的钱岂不是白花了?

詹明德很有规矩,不抬头四处乱看,也不出声询问,老实的表现被门房看在眼里,对她的态度也略有上升:“送到厨房要检查过没问题之后才签收。”

詹明德低眉顺眼:“应该的。”

这个点儿阮家已经起了不少人,仆人们在院子里四处奔走,阮家是个三进院,占地面积很大,所需要的仆人也很多,这还是在阮酥父亲留京的前提下。

因为詹明德是第一次来,门房还得引路,詹明德被带着九曲十八绕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达厨房所在。

这里恐怕是阮家最灯火通明的地方了。

阮家老太爷年纪大了牙口不好,要吃软烂的东西,连粥都得早早熬上,而且别看阮家自京城回到乡下,实际上他们家底很是丰厚,这一点从阮酥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来。

衣服料子都是极好的,腰间用作装饰的玉佩水头极为罕见,这样的玉,寻常人家怕不是要当作传家宝束之高阁,但阮家却能拿来给孙辈随意佩戴。

詹明德忍不住想,阮家之所以离开京城,返回祖籍韬光养晦,该不会是犯了什么贪污大案吧?

弹幕器那些字体的话,詹明德没有全信,也没有全不信。

“好了,到了,你把这些肉都拎进去就能走了。”

詹明德应声,将小车停下,从上面往下拎肉。

林家养猪场的肉都是打包好的,尤其是派送到这些富贵人家的,连外包装都是很精致的木盒,看起来就很昂贵很体面。

然后詹明德就发现,厨房里几乎全是女人。准确点来说,从进门后到厨房,这一路上碰见的仆人,也都是女多男少。

大曜早已废除奴隶制,各家聘请的佣人从法律的角度来讲,与主家是平等的,所以表面来看,阮家这么多仆人,只要人家付得起钱,雇佣得起,那就跟詹明德没关系。

可问题在于,一路上詹明德所遇见的仆人,与厨房里的这些,她们穿得都是男子才会穿的长裙,头发也都留得很长,甚至于詹明德眼前的这两位,描眉画眼不说,还涂了鲜红蔻丹,看起来完全是男人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

“二夫人,这是今天的单子,您看要是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签收了。”

二夫人。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阮家老太爷共有四个男儿,没有女儿,或者说阮家简直就是被诅咒的家族,因为他们家只生男的不生女的,传出去都让人觉得晦气,尽生些赁不出去的赔钱货!

由于阮家长男最出息,阮老太爷回乡时,特意将大老爷一家留在京中,自己则带着次男与三男两家回到祖籍,至于最小的四男,数年前被外派到某个小县做官,多年未能升迁,不得朝廷允许也无法返京。

原本阮家是能从中运作一下的,结果阮老太爷急流勇退,这件事就如同不存在一般。

詹明德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看见的女人,上到九十九下到襁褓里吃手,个顶个都生得比源国男子都要高大健壮,虽然也有矮个跟瘦子,但都比男人劲儿更大。

女人跟男人天生就有力量差距,这是上天决定的,可站在詹明德眼前这两位夫人,她们不仅穿着华丽的男装,又像男人一样描眉画眼,连身高都很娇小,腰肢细得两只手就能掐住,皆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其实对詹明德来说,这样的才是她熟悉的女人,但谁叫这里不是源国是大曜,打扮成这样反倒显得古怪。

两位夫人说话轻声细语,在查看单子无误后,便盖了个章递过来。

詹明德接过单子满心不解,但她什么也没说。

阮家会送阮酥去读书,原本詹明德以为只是对男孩一视同仁,就像普通人家砸锅卖铁都要送女孩去上学一样,可就她今天看到的,事情似乎并不是她想象中那样。

阮家……

之后接连数日,詹明德都按时按点上门送肉,她脾气很好,又能说会道,很快便与门房混熟了,再来时,门房便不再亲自给她引路,而是让她自己去。

詹明德从不拖拉,总是快去快回,也正是这难得的时机,让她明白了阮家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他们固执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试图维持百余年前大曜尚未出现前的尊荣,独属于男人的尊荣。

阮家两位夫人的模样,正是当初陶氏皇族统治下女人的模样。

他们改变不了外面的女人,就先从自家女人开始改变,比如要求她们遵守女戒——这糟粕玩意儿早已失传,但阮老太爷何许人也,人家硬是能自己编写一本阮氏家训,专门用来要求儿媳。

是的,阮家不赁,只娶,连着四位夫人都是娶进门的。

这四位夫人,除却跟随四老爷外派的四夫人外,其余三位夫人那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矩得不能再规矩,活脱脱便是源国贵妇人的样子。

不仅如此,她们虽贵为夫人,却还要早早起身侍奉夫君与婆母,甚至在家里有厨子的情况下洗手作羹汤,阮酥那一身做工精细的衣衫,更是夫人们一针一线所绣。

詹明德甚至开始怀疑起阮家不生女孩的原因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阮家可能根本不是她以为的卷入了什么贪污案中,他们谋求的显然更多!

怪不得阮酥总把朝廷不公的话挂在嘴边,认为朝廷宣扬女男平等,实际上的真正目的却是将男人赶出权力中心,让他们回到家庭中去做任劳任怨的老黄牛,血淋淋的例子不就摆在眼前?

从让女官入朝,到对女官进行特招,一步一步侵占男官的利益,就在头几十年,男人还是能光明正大出门做生意,科考做官的!如今呢?

再这样让步下去,真正吃亏的人是谁还用说吗?

阮酥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按理说他生活在一个与他所想完全相反的世界,他不应该对朝廷如此不满,小小年纪便这样偏激,恐怕是有人给他洗了脑。

这样的人究竟是怎样跟一号走到一起的?阮酥能心甘情愿留在家里做贤内助?如果弹幕没有说谎,这两人当真结合,恐怕其中也另有隐情。

不是说詹明德在詹徐氏故去后再没有续赁?阮酥看着活蹦乱跳,不像个短命鬼。

奈何这些都是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情,而且两个詹明德互换了身份,谁也不知道以后的发展寂静会如何改变。

阮家很显然对阮酥寄予厚望,詹明德知道阮酥是阮家大房的孩子。阮老太爷带着二房三房回乡,四房则远在千里之外,看起来似乎留在京中的最享富贵,但换个角度,留京也意味着危险,既然这样,阮老太爷带了大房的阮酥回来,是不是表明了对大房的态度呢?

阮家枝繁叶茂,每一房都生了好几个男儿,大房的阮酥既非长亦非幼,阮老太爷选他,要么是这孩子最为出众,要么是最得他喜爱,要么……就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要詹明德来说,阮酥最特殊的,大概就是弹幕所说的,未来能沾到一号的边,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来。

如今生活的地方太过狭小,能接触到的人也太少,获得信息的渠道更是少得可怜,很多梳理出来的问题根本没法得到解答,这就给詹明德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而那个看起来很神秘的弹幕器,除了神神叨叨发一似是而非的屁话外,实际上一点用都没有。

要怎么做才能知道的更多呢?詹明德首先想到的是林家,其次便是母亲詹雌,大概是生在源国的缘故,从头到尾,詹明德都没想过要找官府。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