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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4 章 聚义之二

作品:下山 作者:君子在野 分类:武侠仙侠 字数:70万 更新时间:2022-12-14 09:17

“呦,呦。”易临风眼珠子咕噜直转,“杀人不眨眼的魔教小妖女也知道怀春?咱们酒酒儿可真是到年纪了,不容小觑了。”

温酒酒将酒坛咚的砸在椅上,从袖里露出五根尖尖的红指甲,吊着眉喝道:“姓易的,信不信老娘撕了你的烂嘴!”

说完一个黑虎掏心朝易临风怀里猛抓,易临风也不让她,扇柄一横起手还击,真真假假拆了几招,见势头不好,抱着凉亭柱子绕着圈儿直逃,展开轻功边飞边嚷:“妹子,酒酒妹子,姑奶奶饶命,温小堂主饶命!”温酒酒在他后面追如疾风,足尖点踏荷叶,一人化身成数道淡青残影:“别跑,穷酸鬼,回来受死!”

凉亭外的台阶上坐着两个彪形大汉,一个是布衫布鞋的疤脸头陀,一个背扛九环大刀的独眼瞎子,一人抱一坛子酒,听他们互相拆台有趣,跟着荷荷笑个不停。

倏然一阵风响,亭子里多了个黑影,是枯木子从树上翻了下来,这人便是谢离和林故渊等人逃出泰山派时现身山崖的黑旗使者,他身为魔教幽土堂堂主,一向神出鬼没,又最爱使些骗人的符咒、妖术等掩人耳目,魔教中人甚是怕他,却不知他性情胆小忠厚,为防与人血光搏杀,才练出了一手装神弄鬼的古怪功夫,他在树梢刚睡醒,听见下面聊得热闹,也忍不住凑热闹,眨眨眼道:“我再给你们讲个有趣的。”

“那天我和易堂主偷偷去给主上送酒——”

话音未落,梅间雪两道杀气腾腾的视线便刺了过来,易临风刚摆脱追杀,一身热汗未消,拍着头抱怨:“枯木老兄,你倒是说点不讨打的——”

枯木子憨憨一笑:“那天小故渊儿不在,我和易兄拎着两坛子酒进去找主上,易兄做贼似的到处张望,说:‘快,快打开,趁没人喝完拉倒,别让人抓住了把柄。’主上吓得脸都绿了,梅兄不是嘱咐了主上饮食清淡、不可饮酒么?一开始我以为是怕梅兄,后来才知道是怕林小兄弟。主上被那两坛子酒馋的啊,启了封泥伸着鼻子使劲闻味儿,一边嘀嘀咕咕:‘好香,我就闻闻,闻两下,他不让我沾酒。’咱们主上平时里何等自由自在,哪受过这种管束,易兄看不下去,说你喝两口,我替你兜着,主上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让他知道我就完了——’”

他话说得一本正经,却是另一种滑稽,亭子里的人已经各自乐得要倒过去了,连梅间雪都忍不住浮出了一丝浅笑,易临风接道:“有这么一位冷面阎王盯着,我们现在谁也不敢给老大捎东西了,老大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清苦,酒不能喝,肉不能吃,每日睁开眼就是喝药练功,顿顿面汤稀粥青菜豆腐,半个屁都不敢放——”

“我跟他认识多少年了,就没见他这么惨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阵阵大笑传荡开去,但凡为人下属的,在背地里都有议论自家老大的爱好,众人襟怀大畅,放量喝酒,多年的压抑窒闷一扫而空,正谈到欢喜处,枯木子突然幽幽叹了口气,道:“咱们在雪庐这大半个月,倒叫我想起了好些年前教里的往事。”

“若是主上能下定决定,我们往后能日日如此,什么天下第一,什么神功盖世,就算世上有长生不老之药,我都不稀罕。”

大家都不笑了,眼望各处,各想各的心事。——

林故渊坐在桌边,忽觉一阵鼻痒,重重打了几个喷嚏。

他手握毛笔,笔尖一抖,一滴小小的墨迹落在了面前的大红拜帖上,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一阵不安,盯着那厚厚一沓子拜帖看了一会儿,全收进桌上的木匣子里,起身往卧房换了衣裳。

谢离的伤恢复势头良好,宣布将于今夜大宴宾客,一是为酬谢大家多年等待,二是他病重时谣言纷纷,如今他身体大好,自是要正式现身,以稳定令中人心。

天还未黑,雪庐已是处处张灯结彩,仆役们忙着摆桌摆酒,数千汉子错落入席,彼此接洽攀谈。

这些人都心向魔尊,多年在红莲的威逼之下,胸中一股恶气积攒多年,今日终于揭开假面,扬眉吐气,只听杯盘相撞,轰饮声嗡嗡大作。

开宴半个时辰,谢离和三位堂主还未现身敬酒,众人已喝了个脸膛赤红,东一帮西一撮的举着筷子大聊大嚷,有说聂琪多行不义必自毙的、有庆贺魔尊重回江湖的、有借机大骂仇家的、也有些个与天邪令总坛关联甚少的草莽小帮,认定谢离为明主,庆幸能早早投靠、免得等魔尊得势后再被打作教中叛徒,诸人各怀目的,到处是鼎沸一片。

外面热闹喧天,正厅却被众奴仆守住大门,一片安静,后堂摆着茶水点心,易临风、温酒酒和枯木子三位堂主已经到场,梅间雪本为教中闲散人物,为尽地主之谊,也换上庄重衣衫,陪坐一旁。

这几人都是武林中的狠角色,临到正经场合,不复白日的嬉笑玩闹,一个个衣履华丽,端着堂主架子,慢慢说些教中事务,场面颇为肃穆庄严,又等了一阵,温酒酒左顾右盼,耳上金流苏簌簌打秋千,啜饮了口茶水:“外面开宴有一阵子了,主上还不到么?”

易临风坐在椅中,将钢骨扇子在虎口处转的飞快,目光狡黠:“那谁知道,可别又放咱们鸽子,让咱们几个撑场子,自己溜出去逍遥快活。”

话音刚落,奴仆一掀门帷:“左掌教到!”

易临风等人连忙起身,低头行礼,齐齐道:“主上。”等了半天却没有应答,疑惑着抬起头一看,只见谢离身着玄黑大袍,肩佩铜甲,黑发半束半散,倒是萧肃而威严的相貌,却紧锁眉头,右臂搭着林故渊的肩膀,几乎将大半重量压在他的身上,鸦羽般的长发跟着步伐摇晃,一步一个踉跄,朝首座走得极其缓慢。他身材轩昂魁伟,虽重伤后消瘦了些,依旧是筋骨沉重,将林故渊挺拔如松的双肩压得略微倾斜。

半晌终于挪到椅子旁边,停下喘了口气,摆摆手让众人落座,一开口先迸出一串深深咳嗽。

大家都被他这副虚弱样子吓了一跳,易临风与梅间雪并肩而立,低声问他:“主上的伤又复发了么?”

梅间雪也十分疑惑,摇头道:“昨夜把脉时还觉脉象平和,应是无碍才对。”温酒酒忧心忡忡道:“什么三流医术,他这哪像无碍的样子?”

谢离一会儿捂头、一会儿捂胸,忙里偷闲地朝众人使劲挤眼睛,故意往林故渊身上倒,一边在他肩头摸索揩油,一边轻轻吸气:“痛,还痛着。”单手撑着黑檀大椅的扶手慢慢坐下。

林故渊把他送到地方便要离开,谢离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故渊——”

易临风等人看见谢离递来的眼色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气又想笑,一个个坐回椅中,端着茶盏望天装死,心里巴不得这无赖赶紧被“冷面阎王”收拾一顿。偏林故渊一派沉静认真,俯下身子,低声询问:“哪里还痛?”

那声音清和而悦耳,语气柔和,谢离竭力藏起喜悦神色,拉着林故渊的手往自己胸口摸:“这儿,还有这儿,你来揉一揉,揉一揉就好了——”

说着就要掀开交领,要把那只青白而修长的手肉贴肉的往胸膛里藏,林故渊却也早看出他的一肚子坏水,懒得跟他计较,瞪了他一眼:“你就闹吧。”

说得是责备的话,眼中却无半点愠色,接着收回手去,回头对众人做了个歉疚表情,仿佛是知道因为自己才惹出这场闹剧,复又站得笔直,双手抱拳做了个揖,冷清清道:“你们说话,故渊先行告退。”

在场都是人中龙凤,岂有不甘为人梯的道理?见他要走,不等谢离开口便纷纷挺身而出:“不用不用,请少侠留步,主上伤痛复发,我们帮不上忙干着急,林少侠在一旁陪着,我们也能放心些。”

林故渊不擅推辞,犹豫一下:“你们天邪令内部事务,我身份不同,不便旁听。”

易临风刷的收拢折扇,答得干脆利落:“我们与昆仑派同进同退,不分彼此,少侠不必介怀。”又眨眨眼,“再说今日是私宴,主上一早已吩咐了,只喝酒,不谈教中公务。”

林故渊道:“有梅公子在,用不着我——”

温酒酒立刻道:“梅哥哥今日没带针药。”

林故渊哭笑不得,怎会不知他们藏得什么心思?他被这群诡计多端的魔教之徒弄得下不来台,一时找不出脱身借口,又不想断然拒绝、在各堂主面前驳了谢离的面子,只好立在一旁,俊逸的脸渐露尴尬神色。

谢离连忙解围:“让他走让他走,谁说不谈事了?他一个正道人士在场,我们还怎么放心说话?”

又柔声对林故渊道:“去找个僻静些的位置,吃点东西,待腻了只管回去,不用顾忌别人。”

林故渊道了声好,淡然一笑,大步走了,众人目送他拐出正门,这才齐刷刷的把视线投射到谢离身上,活像发现了什么稀罕物事,把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易临风一脸讶异:“你这——这么快,就从灶台丫头当上正宫娘娘了?”

这么闹了一场,方才威重庄严的气氛荡然无存,谢离也顿时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张口就骂:“滚滚。”

骂完又似熨帖极了,将双臂高举过头,大大伸了个懒腰,慢慢舒活后背的筋骨,骨头发出咔咔响动。

他这懒腰持续甚久,眼眸半闭半开,温酒酒等人半张着嘴,愣是从他脸上看出了几分入戏太深的骄矜,谢离眯着眼边抻边喟叹:“狗屁娘娘,老子如今的日子比皇帝老儿还舒坦,这滋味,做神仙都没这份逍遥快活——”

易临风啧道:“看出来了,为了讨人家的欢心,你是彻彻底底不要脸了。”又刷刷地闪着扇子,凑过头去,朝林故渊离去的方向一抬下巴,“怎么办到的?”

谢离歪着脑袋:“怎么办到的?我算摸着门道了——”

他那股无法无天的顽劣气突然收敛,做出虚弱模样,弯腰捂着额头哼道:“哎呦呦头痛。”又捂住手臂:“胳膊痛——”又左手抱住右手:“手痛,手腕痛,手指痛,指甲盖痛,头发梢儿也痛。”接着被自己恶心的打了个激灵,笑嘻嘻道:“他啊,就吃这一套。我这人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要是早悟到这一重道理,哪用得着受这么些罪。”

他双目放光,嘴角含笑,大把黑发从额前披垂,全身散发邪诡气场,从盘里抓了几只枣子托在手心,五指张开又合拢,得意洋洋的望着自己的手:“如今他已是我掌中之物,你们瞧着,今夜过后,我定要一雪前耻,让他对我前倨后恭,服服帖帖。”

众人发出一阵不屑的“切切”声,谢离刚要争辩,两名奴仆端着托盘躬身上前:“时辰不早了,教内兄弟都在外堂等候,请左掌教和众堂主准备。”

谢离眼神一凛,手腕一翻,将掌心枣子咔的扣在桌上,全身换了气势,倏然起身,揭开盘上红布,取出一只硕大的犀角酒樽,斟了满满一樽酒,对众人喝道:“走,咱们敬酒去!”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