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苏观月摇摇头,捏一捏茶茶的脸颊,“不许乱八卦啊。”
茶茶睁着大眼睛“唔”了一声,乖乖点头。苏观月再看旁边的修狗,修狗点头点得更快。
前面不远处,苏听海弯腰在沙地上捡海螺,席云安伸手,他就将海螺递到她手上,笑着和她说了些什么,又从她手里拿过海螺,轻轻往她耳边放。
席云安忽然踹他一下,两人打闹笑着,又往前走。
中间门始终隔着一段距离,两只手不自觉地往旁边晃,眼看就要碰到了,又始终没有牵在一起。
恋爱……或许是没有的。
但肯定有那心思。
晚上吃饭的时候,苏观月顺带叫上刘不闻和姜羽莘一起,把苏听海二人介绍给刘不闻认识。
刘不闻以后真要出去闯,能多认识一些人也是好事儿。
吃的是海岛特有的椰子鸡,苏听海一边帮大家盛汤,一边转头和席云安介绍海岛的这道特产。两个人挺聊得来,说什么都能互相接上话,而且苏听海在家人面前傻乎乎的,在席云安面前却没有丁点儿傻气,让人觉得非常可靠。
茶茶更坚信了:叔叔和席阿姨就是在谈恋爱!
苏观月告诉崽崽们不许乱八卦,然而从海岛回到广城的飞机上,茶茶一路都很亢奋,时不时就盯一下苏听海和席云安那边,还小小声地问苏观月:“妈妈,我能不能把叔叔耍朋友的事儿告诉爷爷奶奶啊?”
“不都说了他还没有耍朋友吗?小茶茶,不许在爷爷奶奶面前乱说。”苏观月呼口气。
茶茶眨巴眼:“可是叔叔都很大了,快三十岁啦!不、不该耍朋友吗?”
在小朋友看来,苏听海和席云安一男一女的,走得那么近,可不就是在谈恋爱吗。吃饭的时候坐一起聊天,飞机上也坐一起。
别看只有茶茶直接问出声,修狗和阿勃也在旁边偷偷听着呢。
苏观月没想到茶茶这么问,反倒愣了一下:“小家伙,你觉得年龄大了就一定要耍朋友吗?”
“不、不是吗?”茶茶也愣了。
苏观月:“你从哪儿听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的呀。”茶茶歪头想了想,好像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年纪大了,就得恋爱、结婚,然后生孩子。
以前住在天蜀家属楼的时候,如果哪家年纪大了却还没结婚没生孩子,还会被别人议论,说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这人怪得很”、“一把年纪了还不收心”。
茶茶是小孩子,还有很多不懂的事儿,但正因为是小孩子,别人觉得她不懂,聊这些话的时候也不会背着她。
“那茶茶……”苏观月不由得笑,“如果妈妈年纪也大了,和叔叔一个年纪,你觉得妈妈也该谈恋爱吗?”
没有哪个小孩会希望妈妈给自己找后爸……吧?
然而茶茶眼睛却一闪一闪,认真点头:“嗯!妈妈想和谁耍朋友,茶茶都支持妈妈!哥哥们也支持的!”
茶茶还往旁边,拉了拉两个哥哥的袖口:“是不是?”
修狗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阿勃一脸“不认识他们”的表情,把头撇开。
茶茶又说:“刘叔叔很好,高叔叔也很好,还有那个帅叔叔,虽然茶茶不认识他,但、但妈妈喜欢就好……还有乔姐姐也很好!妈妈想和谁耍朋友,茶茶都支持!”
茶茶只远远见过蒋铭轲几次,还不知道他名字呢,就知道他长得漂亮。
苏观月刚喝一口饮料,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为什么会把乔初雨归纳到刘不闻他们之中啊???
苏观月一时对自己的教育方针产生了怀疑,茶茶一边觉得年纪大了就该谈恋爱,一边又把乔初雨给算进去。她本来以为茶茶是被那些闲言碎语给带偏了,现在看来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茶茶可能压根不懂什么是谈恋爱。
“茶茶呀……”苏观月戳戳她的小脑袋,轻声道,“别人都这么说的话,也不一定是对的。像是谈恋爱这件事,本身就和年龄没有关系呀……当然,最好还是不要早恋。”
“长大了之后,要不要谈恋爱,要不要结婚,要不要生孩子,都是自己的选择,和别人说什么无关。妈妈其实也很八卦叔叔有没有谈恋爱,却不是因为他年龄大了,是因为妈妈也希望他能遇到一个合适的人,能够和他一起快快乐乐生活的人。”
想要恋爱,本来就是人之常情,但绝不是因为外界的催促,而是发自内心喜欢,觉得和那人相处时开心、快乐,能够与那人互相信赖,所以才和他谈恋爱的。
至于结婚这事儿……就复杂许多了。恋爱只看喜不喜欢,可结婚还得看合不合适,性格合不合适,家境合不合适,亲戚合不合适。就算苏观月能跳脱大环境的制约,仅仅把婚姻当做两个人之间门的事儿,对方也不一定能够。
至少苏观月觉得,要遇到合适结婚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她想恋爱,她喜欢过高柏,喜欢偶尔放下工作和蒋铭轲出去玩一天,也喜欢和刘不闻一起谈心带崽崽。但如果说到结婚,她会毫不犹豫地放下这份喜欢。
苏观月自己暂时都想不明白的事儿,就不和茶茶多说了。
崽崽们若有所思地眨巴眼睛。
下了飞机,席云安有专车来接她回家,苏家一家人就打车去城中村。
苏听海的新房才装修好,还在散味道。苏听海怕苏强国身体不好,搬过去病症复发,所以准备再等半年才搬新家。
一年多没来广城,崽崽们还记得城中村弯弯拐拐的路,走在最前面。
苏观月的心态也和一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说去年来看望苏强国二人时,她心里还有点抵触,没把原主爸妈当一回事儿。今年……走到小巷里,都觉得心脏逐渐变得柔软。
苏观月或许还没能把苏家人真正当成自己的家人,但她已经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了。
一年来,广城打来的一个个电话,寄来的一封封信,送来的各种礼物,这一点一点的联系,将他们系得越来越紧,羁绊越来越深。
到了家门口,推开房门,苏观月立马闻到扑鼻的肉香。
今天熬的是紫菜排骨汤,紫菜和排骨肉熬在一起,混杂出一股奇异的淡淡的甜味,香气诱人。
城中村一楼采光很差,屋内依旧是阴暗的,苏听海一打开灯,苏观月就注意到,角落里的木雕比去年多了好几个。
雕刻的有松树、有高山流水,还有和蔼的弥勒佛。苏观月不懂艺术,可她看得出来,苏强国雕得很好。
这一年里,苏强国寄过来的那些木雕小玩意儿,被崽崽们拿去摆在书柜上,摆满整整两排,都快放不下了。
阿勃还和苏观月商量,想要专门在墙上打两排木架,用来放爷爷的木雕。
“行啊。”
苏观月也想着,以后搬大别墅了,人家在家里打一面墙的酒柜,她就打一面墙的木雕架,别墅三层挑高的客厅墙,专门用来放这些木雕,多好看啊。
“现在爸可是广城这边出了名的木雕大师。”苏听海看见苏观月的目光,笑着给她介绍这一个个木雕的名字,还有苏强国的创作历程,又说,“原本我和妈都担心他整天在那儿雕刻,又是弯腰又是俯首的,会不会对身体不好,谁知道这么久过去,他身子骨反而更硬朗一些。”
“而且爸的木雕送出去之后,还真有人打听过来,想要花高价买他的木雕。”苏听海挠挠头,“现在我们家不缺钱了,但是爸他也高兴。”
苏强国前些年一直生病在床,花光家里的积蓄治病,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家里的累赘。现在家里越来越好,不缺钱了,他心中始终过不去,他需要感觉到自己价值的体现。
而木雕,满足了他的愿望。
“真好。”苏观月眉眼弯得柔软,“如果爸愿意的话,我也带几个大木雕回川城,送给合作厂家。”
“爸当然愿意啊!月月,当初就是你提议,让我把爸的那些木雕拿去送人。你要是亲口给他说,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苏听海笑容也灿烂。
这一年里苏强国只给苏观月寄小型木雕,就是害怕她嫌麻烦,嫌家里放不下大木雕,生怕她不喜欢。
苏听海这么宠妹妹,就是跟着苏强国学的。苏强国身体要是能硬朗一些,小时候能把苏观月给宠上天了。
上了楼,桌上的菜已经准备好大半,厨房门打开,是苏强国端着汤锅出门,现在他都能端得动汤锅了。
看见崽崽们,苏强国在原地愣了几秒,随即笑着呵口气,激动道:“观月,你、你们回来了……”
苏强国的身子仍然有些佝偻,头上白发苍苍,但精神气明显好了许多。
第三次手术进行得很成功,手术过后,苏强国已经有很久没有再疼过了。医生说,说不定这回就彻底康复了……至少,能多活个五年十年的。
“爸。”苏观月喊一声。
苏强国放下汤锅,来和崽崽们拥抱。
柳星丽也很快端着饭菜出来,她的气色也恢复很多,看见几个小孩,她眼中差点没浸出泪来。
“茶茶怎么瘦了呀?来让婆婆看看,是不是平时吃得少了?这几天想吃什么就给婆婆说,婆婆和爷爷给你做!”
柳星丽说着,还瞪苏观月一眼。
“也不瘦呀,茶茶这浑身上下结实着呢。”苏观月捏一下茶茶的小手臂,啧啧啧,实心的。
阿勃和修狗平时运动也不少,一个比一个结实。苏观月不怕他们长肌肉,就怕他们光长肉不长个,每天想方设法给他们补钙,还去医院咨询过营养菜谱。
医生还安慰她说,三个崽崽都还没到抽条的时期,不长个也正常。比起同龄人,他们已经很高了。
“这还不瘦?”柳星丽心疼着崽崽们呢,这就说着下午出去买菜,这两天给崽崽们好生补一补,“现在茶茶又是学跳舞,又是学武打的,哪儿能不吃好一点儿呢!”
“好好好,”苏观月无奈地笑,“您说得对,您开心就好。”
“婆婆,我们不饿,平时我们在家里也吃得很好。”茶茶立马就知道护着苏观月,用力地蹦跳一下,表示自己很有力气。
柳星丽脸上的笑容瞬间门就溢出来了,眼底泪光闪烁:“有力气就好、有力气就好……”
柳星丽和茶茶聊跳舞、聊武打,聊拍电视剧,又和阿勃聊学习,和修狗聊闲话扯日常。
苏观月本来还怕崽崽们和婆婆有代沟,看见他们沟通的样子,她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柳星丽就算听不懂崽崽们在说什么,也会很认真地去问他们,听他们解释。
崽崽们也乐于说给柳星丽听。
在崽崽们这个年纪,他们怕的不是大人听不懂他们说话,而是压根不愿意听!
苏观月很乐意陪崽崽们沟通交流,但生活中,那些自以为是、把崽崽们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的大人才占大多数。
就连阿勃都很喜欢和柳星丽聊天。
苏观月看着柳星丽轻声细语、和蔼地和崽崽们说话的样子,也觉得感慨。
苏强国病弱,二十多年前,柳星丽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也是家里最有主意的人。只是后来这些年,被生活折磨得逐渐失去了风采。
苏观月隐约回想起原主的几个记忆片段。
柳星丽歇斯底里地哭喊、骂她,要她争气。
那时原主觉得不公,觉得她凭什么只对她要求这么严,凭什么对哥哥那么好。现在苏观月回想起来,却只觉得感慨。
七十年代,正是物资匮乏的时候,柳星丽却能争取到进城工作的名额,足见她的能力。只是后来因为生病失去了机会,她心里得有多难受啊。
她本来可以做个疼爱女儿的好妈妈,也本来可以做担起家庭重任的顶梁柱,本来可以……去做她自己。
只能说命运弄人。
柳星丽和崽崽们聊着天,抬头时,正好对上苏观月的目光。
或许是从苏观月目光中察觉到什么,柳星丽尴尬朝她笑一笑。
下一秒,饭桌上又恢复叽叽喳喳的热闹。
崽崽们和柳星丽聊天,苏强国就和苏观月聊,问她在蜀都过得怎么样,问她工作有没有遇到困难。
苏观月发现,苏强国和她说话的语气,就像是柳星丽对崽崽们一样。把她当小孩子宠呢。
苏听海没人搭理,一个人埋头刨饭,时不时开口说几句,立马就被打断了。
看着这一家子笑脸,苏听海:“……”
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终于吃完饭,趁着饭桌上安静的一瞬间门,苏听海建议道:“我们一家人难得团聚,正好城郊新修了一家游乐园,下午要不要一块儿去逛逛?”
“好呀!”茶茶对游乐园没有抵抗力。
茶茶同意了,其他人当然没有异议。苏观月多看苏听海一眼,问他:“你真的有时间门吗?”
刚才坐车回家路上,苏观月就听到有人打电话和苏听海聊工作。他才抽时间门去海岛旅游两天,这会儿工作安排紧张着呢。
苏听海立马道:“有时间门啊!当然有!”
他怕自己就这么去工作的话,直接就被一家子给忘了!
这时的游乐园还更像公园一些,绿树成荫,草木景观布置得很漂亮,走过花坛才能看见游乐项目——
碰碰车、海盗船、旋转木马,还可以划船游湖!
一艘船能坐五个人,上船自己脚蹬,控制方向。茶茶牵着修狗上船,又转过身来喊大哥。
柳星丽对划船没有兴趣,推一推苏强国:“你去船上坐一坐,体验体验。”
苏强国上了船,还剩一个空位。
苏听海非常想上船当苦力,可他不好意思和妹妹争,谁知道柳星丽一把抓住苏观月的手腕,和苏听海说:“听海,你带着去船上照顾好大家,我和你妹妹……我们母女俩很久没见了,私下说些话。”
苏听海怔了怔:“好。”
苏观月也不知道柳星丽要和她说什么。这一年里,柳星丽每次打电话都是和崽崽们说话,和她只限于打个招呼,几乎就没聊过天。
她和柳星丽之间门,始终有一层隔阂。
苏观月不会主动去亲近柳星丽,但她也不在意。
苏听海踩着脚蹬,天鹅小船越蹬越远,崽崽们在船上朝苏观月招手,声音越来越小。
池塘边很安静,风一吹,周边榕树须无声飘扬。
和女儿单独走在池塘边散步,柳星丽也有些不自在,好一会儿,才说:“听说这次听海他去海岛,是和一位女同事一起去的?”
柳星丽没看苏观月眼睛,她在看池塘中的水。
听说是从湖里引来的活水,很干净,能看见水下荇藻摇摇摆摆。
苏观月自己没想要八卦苏听海的恋情,没想到,柳星丽竟然主动问她。
果然,人到中年、暮年,总是希望自己子女能够找到好的归宿,结婚、成家。
“嗯,是外企那边的项目经理。”苏观月点头,也不多说。
“是姓席的小姑娘吧?”柳星丽呼出一口气,依旧在看水,“我见过她一两面,那小姑娘很有本事,又长得漂亮。我反倒觉得,我们听海配不上人家。”
“妈,哥耍没耍朋友还不一定呢。”苏观月说着,反应过来柳星丽在说什么,片刻后改口,“……哥也不差吧,怎么就配不上了?”
苏听海长得挺帅,五官标致,身高身材也不差。
家产……以前虽然没有什么,但现在也奋斗出一片天地来了。虽然苏观月总是损他,但凭良心说,苏观月觉得他这人还挺不错的。
柳星丽却摇摇头:“听海他被我们娇惯坏了,家务又做不好,又不会煮饭,小席她家境好,什么都不缺,会看得上他啊?”
苏观月笑:“那得看哥是怎么表现的了。他要真心去追人家姑娘,真心对人家,说不定真能拿真心换真心呢?喜欢这种事,是说不定的,你别担心。”
“哪儿那么容易?”柳星丽摇摇头,“我们家境不好,我和你爸都没本事,身体也差。人家小席是富家千金,唉……”
柳星丽长叹一口气,不像在叹苏听海,反倒像是在叹她自己。
她坐到长椅上,抬头看蓝天白云,神色苍然。苏观月又一次从她脸上,看到了非洲雄狮头领暮年时,力不从心的那种感觉。
苏观月不自觉地想,年轻时的柳星丽,风华正茂时的她,会是什么样的呢?
在原主有限的记忆中,柳星丽就一直是那副严厉、双标,时不时歇斯底里骂她的模样了。
原主也没见过青春靓丽时的柳星丽。
苏观月忽然意识到,柳星丽不是来找她催婚的,柳星丽似乎……有别的话想和她说。
“妈……”苏观月下意识喊出声,顿了顿才意识到。
她咬了咬唇,直接说:“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催哥哥结婚生孩子的。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柳星丽坐在长椅上,目光终于从眼前的风景上收回,落在苏观月脸上:
“苏……观月,有些话妈妈一直没和你说过,压在心里这么多年。现在家里终于越过越好,终于在往上走,我心里的那道坎也终于过去了,我……我就想和你说一说心里话。”
“嗯。”苏观月安静听着,靠到在长椅的栏杆上。
她看柳星丽,一年多过去,柳星丽神色气质恢复许多,但她额头上的皱纹、鬓边白发只多不少。
柳星丽在一点点老去。
柳星丽说:“我喜欢你爸……但是我承认,我嫁给你爸之后,就时不时想过,如果没嫁给她,我的日子会不会好过很多?”
“我后悔嫁给他这个病秧子,后悔和他结婚。人家都说嫁了男人,自己就能有个依靠。但到头来,还是他在依靠我。”
柳星丽笑,眼中浸着泪,继续回忆:“当初他长得好看,又去过广城这样的大城市,见过外边的世界,能说会道,有见识。我也是上了他的当,觉得能和他在一起,真是值了。”
“他对我好,他爱我。我也真心待他,真心喜欢他。但我依旧后悔。”后悔没能活出自己。
“当然……这么多年过去,年纪大了,身体也越来越差,很早就没再觉得后悔。习惯了,也接受了。我现在就觉得,能有个身体健康的老伴,能看着你和哥哥越来越好,我心里就放心了。”柳星丽说着,下意识去抓苏观月的手,“……月,这些话,你别告诉你爸,也别告诉你哥啊。”
苏观月点头:“嗯,我不说。”
柳星丽继续道:“刚结婚那会儿,日子虽然苦,后来在我的操持下,也总算渐渐好了起来。我工资越来越高,眼看就要去城里了,又怀上了你。”
那时计划生育的政策才出来不久,管得不严,哪家不是有几个兄弟姐妹的?柳星丽没想过不要这个孩子。
“后来生了你,我大病了一场,丢了进城工作的机会,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又经常想,如果我没生下你,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观月,妈承认,妈心里一直都在怨你。”
原主也一直在怨恨柳星丽。
怨恨柳星丽不爱她,怨恨柳星丽宠着哥哥却事事针对她,怨恨柳星丽只对她发脾气,怨恨柳星丽只对她要求那么高……
只是,随着岁月变化,二人之间门的怨恨,早已变成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情。
当初原主嫁人的时候,哥哥父亲拦她,不让她嫁过去。柳星丽却直接发了火,拿棍子打她,骂她小小年纪就知道走歪门邪道,不想着工作反倒去嫁有钱人,没出息……!
在原主的记忆碎片里,柳星丽骂得很难听。但也是柳星丽的态度,刺激出原主的一身反骨,她离家出走也要嫁给暴发户。
其实原文里,原主之所以是这么个性格,一心就想嫁有钱人,和柳星丽也脱不开关系。
柳星丽没做好自己,也间门接影响了女儿的一生。
苏观月觉得感慨,柳星丽也感慨。
“我后悔嫁给你爸,后悔生了你,后来又总是后悔自己没有对你好过。”柳星丽声音逐渐哽咽。
“尤其是这两年过去,”柳星丽笑着摇摇头,藏住眼底泪花,“我们家就像一艘小船,在广城这片大海上艰难地漂泊着,随便一个浪来了,就能把船给打翻。你和你哥一起护着这艘船,到现在,终于让它变成一艘大船。我就常常想着,以前是我错了。”
柳星丽知道自己曾经对不起苏观月,但过去的事情早已过去,道歉已经没用了。苏观月也没兴趣听她道歉。
柳星丽只是……想把自己心里所想,认认真真说给苏观月听。
苏观月愿意听她说这些,就已经、已经很好了。
“现在的我什么都不缺,我就只求你和你哥以后能健康快乐,耍朋友也好,结婚也好,都看你们自己。我和你们爸肯定是不会去管的。”
柳星丽吃过结婚的苦,也吃过生孩子的亏,所以她不强求自己的子女结婚生子。只要他们能快乐,她觉得怎样都好。
“观月,我……就是从来没和你聊过什么,太久没见,就突然想和你聊一些真心话。”柳星丽最后抹了抹眼睛。
她与苏观月和解,更是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
母女之间门是有隔阂的,可苏观月感觉得到,这种隔阂,和她穿越前和亲生父母之间门的距离完全不同。穿越前,她和亲生父母之间门隔着一道跨不过的深渊,但现在和柳星丽之间门,只隔着一层很薄的纸膜,只要有谁往前走一步,就能将它捅破。
柳星丽是爱苏观月的。就算这种爱曾经是畸形的、深沉的,足以毁掉两个人的一生,但……也是爱。
并且,现在已经不再畸形了,已经被订正了,不是吗?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而原书里的剧情压根没有发生,苏观月没有走上书里的老路,就像茶茶和阿勃也没有黑化一样。
苏观月也觉得很奇妙。
她竟然不觉得太过反感。
当然,她肯定是不会跨出那一步,她才不会主动捅破那层隔阂呢。
母女之间门有隔阂,婆婆和孙辈之间门就完全没有,柳星丽看见池塘上的小船越来越近,听着崽崽们招呼的声音,立刻起身去码头边迎接:“怎么样?好不好玩?”
“好玩!茶茶还想玩旋转木马。”茶茶蹦跳着,又拉着哥哥叔叔去玩旋转木马,又回头来拉苏观月:“妈妈,还有婆婆,一起来骑马!”
“好!”苏观月这就跑上马背坐着,就在茶茶身旁。柳星丽也走上来,苏观月扶她一把。
苏强国就不骑马了,坐到一旁的长椅上晒太阳,神色惬意。
旋转木马上放着歌儿,一圈一圈,经过苏强国那一边的时候,茶茶就朝他招手:“爷爷爷爷!”
等木马停下,茶茶还要玩一轮,修狗跑去拿相机给她照相。
之后玩碰碰车,柳星丽就不去玩了,让兄妹两陪着崽崽们去。苏观月一上车,三个崽崽就盯准了她,和苏听海联手,一个劲儿往她车上撞。
阿勃竟然也撞得起劲儿。
“我——靠!茶茶!苏,茶,茶!苏漫思你们几个叛徒!”苏观月一脚油门,撞向苏听海,崽崽们的车子从旁边撞过来,五辆车“嘭”一声撞到一起。
碰碰车的结束铃声正好响起,五辆车立马停了下来,再开不动了。苏观月起身环视一圈,阿勃溜得飞快,修狗乖巧歉疚地朝她笑,茶茶愣几秒,立马去扯苏听海袖口:
“大叔!是大叔让我们撞、撞妈妈的!”
苏听海双手投降:“再来一把,你们都撞我。”
苏观月瞬间门哭笑不得:“哥,你幼不幼稚呢!”
然后是海盗船,坐在船尾,被甩向高高的天空,再往下落。耳边风声呼啸,到最高点的时候,往下面看,苏观月心里不觉得怕,双腿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好像随着大脑的发育,越是长大,身体就越是对危险有种本能的恐惧。
而崽崽们这个年龄……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茶茶甚至和修狗一起唱起了歌。
苏听海在放声尖叫,像是猿嚎。苏观月听得直笑,然后再下一秒,海盗船就快速落往最低点,失重的感觉袭来,牙齿都咬紧了。
“……靠。”
苏观月本来就是容易晕车的体质,下了海盗船就觉得胃里不太舒服,崽崽们倒是还想玩,苏听海陪着他们又玩了几道。
苏观月去旁边买冰淇淋球,晕眩想吐的时候,总是格外想吃冰的。
风清云朗,苏观月拿着冰淇淋,和两位长辈一起坐在长凳上,看着面前海盗船来回摇晃,听着上面崽崽们鬼哭狼嚎的声音。
苏观月咬一口冰淇淋,草莓味的,冰凉的感觉从食道蔓延到胃里,果然不那么晕了,苏观月忽然觉得,这一刻真好。
回家路上,苏听海像个孩子王似的,带着崽崽们走在前面。苏强国顺路买菜,柳星丽又走到了苏观月身侧,有话想和她说。
“观月……”柳星丽犹豫片刻,接着说,“我今天和你说这些话……其实我还想着,原本我们一家来广城,是想一起做生意,但现在我和你爸都老了,也不想再奋斗了,就想着好好休息,养身体。等你爸身体好一些,我和他就回蜀都住。你……你觉得怎么样?”
柳星丽问得小心翼翼。
“你们在广城过得不是挺好的吗?哥刚买了新房子。”苏观月下意识问。
柳星丽苦笑:“我和你爸想清楚了,在外面过得再舒服,也不如蜀都。但是你爸始终别扭着,他怕回去反而拖累你。所以我就想先和你商量商量,等你爸身体好一些,不拖累了,我们就回来。”
苏观月:“你们想回来的话,就回来吧。”
苏观月是觉得无所谓,反正乡下的房子修好了,却一直没人住,空着也是浪费。苏观月不觉得自己会被别人拖累。
两个长辈回乡休息,休养身体,说不定过得比在广城还要开心。去年苏观月就看出来,他们想家。
一直在外漂泊,没有认识的人,没有亲戚朋友,就像是无根浮萍。
柳三旺那边也不是一次说起,希望自家妹妹能够回家。
柳星丽说:“观月,要是你愿意的话,到时候我和你爸回来了,也能来帮你陪着茶茶他们……”
“那哥呢?”苏观月没回答,只顺口问了一句。
柳星丽向前面瞟一眼,苏听海正带着崽崽们在路边走走跳跳,快三十岁的人了,脸上还挂着傻乎乎的笑容。
苏听海不知道和茶茶说了些什么,忽然把茶茶举起来,转个圈,又跟着茶茶蹦跳几步。
苏观月:“……”
就……像个大傻子。
柳星丽也看得弯起眉眼,无声地笑。
“听海啊……他这么大人了,在广城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他要是想家,那他就自己想办法回蜀都。他要是不想家,等我们都回去了,他一个人在外面也正好耍朋友,谈恋爱,他一个人也好安家。”柳星丽想得很开。请牢记收藏:,网址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