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苏观月正在带崽崽们参观新房。
这一周苏观月一直在跟着后勤组、食品科两边奔波，还要帮着分店店长们解决店里的琐事，又是忙得不可开交的一周。
她都没时间门盯一盯装修工地,终于趁着放假的时间门,学完车,就带着崽崽们一同来看看。
这会儿装修工人已经下班了,走进屋里，开灯，暖色光点洒满整间门房。
硬装已经完成了大半，客厅阳台的窗子封上，变成一大块落地玻璃，站在窗边，将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
有了大玻璃挡着,阿勃反而不怕高了,站在玻璃边好奇地往下看。
而茶茶和修狗,已经新奇地在屋里四处跑。
客厅和餐厅铺上白灰色瓷砖,图案是很淡很淡的云纹,这种颜色耐脏，显得高级。而四间门卧室则是铺的木地板，暖色调。等最后，苏观月准备把房间门墙上也刷成偏暖的色调。
四间门卧室，都打上了木质衣柜,阿勃的那间门卧室多了一个巨大的定制书柜，整整一面墙。茶茶和修狗的书柜则是在客厅和餐厅隔断那儿,他们俩对书的兴趣不大，放在房间门外面足够了。
两间门厕所，其中一间门苏观月做了干湿分离,放着马桶和浴缸，另一边是蹲厕和淋浴。
茶茶怎么都没想到，两个月前丑兮兮的毛坯房，能变成现在这样：“妈妈，我能带同学来家里参观吗？乔小露之前邀请我去她家里玩，我、我也想带她看我们家的大房子！”
茶茶的新同学乔小露，和乔初雨住一个小区，就隔了几个单元。之前苏观月送茶茶去乔小露家里玩过一次。
“可以啊，不过现在还没装修完，不能住人，得等到明年去了。”苏观月摸摸茶茶的脑袋。
“唔……”茶茶失落一瞬，眼睛立马又亮起来。家里还没装修完就这么漂亮了，装修完之后不知道得有多好看！
茶茶亮晶晶地眨眼：“那到时候不仅要喊乔小露，还要喊洛晓曦一块儿！”
“好好好。”苏观月不由得笑，看茶茶蹭得满手灰，赶忙推着她去厕所洗手。
这年头开发商厚道，清水房也通了水，还能租出去给别人住。不像后世，没水没气没电，不装修完全没法住人。
也就是这时，苏观月的BB机响了起来。她暂时买不起大哥大，但现在的工作对及时联系的要求太高，她干脆去买了台坏掉的BB机，自己配上零件给修好，暂时将就着用。
明年换大哥大，再过几年，就有更方便的手机可以用了。
她看见一条消息，应该是刘不闻发来的：【观月，我这里收到消息，人民大商城突然也开始大量扩张，我们扩张分店的几个城市，都有他们的新店开业，你注意一下。】
BB机有字数限制，原文只写了人民商城突然扩张几个字，但意思差不多。
人民大商城？苏观月对这家超市的印象还停留在几个月前。
老旧的经营模式、领导固步自封的思维，就连进货的厂子，都是固定的国营厂，不愿意接待小厂、个体户。
当时，苏观月就隐隐感觉到这家大超市的颓势。可这会儿它竟然和天蜀一样，大肆扩张？
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走，我们逛商场去。”回家路上，苏观月叫住崽崽们。三个崽崽下意识往天蜀的方向走，却被苏观月拉了回来：“今天我们去人民商城。”
“为什么？”修狗第一个问出了声。
三个崽崽还没怎么去过人民商城，在他们的认知中，苏观月在天蜀工作，人民商城是天蜀的竞争者，那就是天蜀的敌人，是苏观月的敌人，才不要去敌人的超市里买东西呢！
苏观月被他们的思维逗笑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今天我就去深入敌后，打探一番。”
苏观月顺带给崽崽们颁布一项任务：“待会儿逛超市的时候，帮我认真观察观察，和之前相比，人民商城都有什么不同。”
“好！”茶茶和修狗答得异口同声，旁边阿勃不情愿地哼了一声。
四人大摇大摆地走近人民商城，一进门，苏观月就发现，和几个月前相比，人民商场完全变了个样。
商城里灯光明亮，各处柜台布置得井井有条，四周空间门宽敞充裕。丝毫不像几个月以前，柜台摆放毫无规律。服务人员的态度，也亲切了许多。
一共五层楼，每一层楼布置都不同，抽奖娱乐区、孩童休息区、名酒展览区，乍一看，还以为是天蜀的翻版。
更有甚者，人民商城一楼大厅里，竟然摆着一个巨大的“考勤光荣榜”，排版都和天蜀的一模一样——这是苏观月在分店推广的机制，天蜀总店还没用上呢，就给人民大商城学去了。
在商城里逛了一圈，一出超市，修狗就总结道：“他们在学天蜀！东西摆放的位置、各个商品分类，都、都很像天蜀。但是……”
修狗挠挠头：“又不够像。”
“徒有其形，没有其神。”苏观月轻声道，“人民商城在模仿天蜀，但它把总店、分店的东西都拿来模仿，反而弄得四不像了。”
天蜀总店是与分店各自独立的，分店沿袭了总店的管理制度，最开始每家店的装修布置，也都是跟着总店来，但慢慢的，各家分店也演化出属于自己的特点。
尤其是在苏观月上周的改革过后，每家分店都有属于自己的发展方案，虽然总体相似，但细节却独一无二。
比如其中一家分店，它所在的县城周边有一处名胜古迹，苏观月也给它做了本土化的一些装修提议，比如在墙边画上名胜古迹的图案、风景画，收银台边还放了当地的旅游手册、小地图，方便游客购买。
这些小细节，每家分店都是不一样的。
也正是这些看似简单的小细节，才让各个地区分店得以扎根，抓住更多的潜在客户。
修狗听得很认真，若有所思地点头：“人民商城在模仿天蜀，但它没有自己的特色？”
人民商城显然是派人认真考察过天蜀的各家分店的，说不定还从天蜀内部收买了“内鬼”。该学的，它都学了大半，但没能抓住核心。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苏观月也松了口气，尽管还不知道人民商城各个分店是什么样的，但总店都是四不像的样子，料想分店应该也没什么威胁。
然而第二天，苏观月骑着摩托去实地探查的时候，就傻眼了——
人民商城的分店在打价格战！
全场通通七五折优惠，搭配着各种满减活动，分店外被围得水泄不通。超市外的活动台上，主持人正念着台词：“恭喜1003号顾客中奖！请到收银台前登记您的个人信息，我们将会把这台电磁炉送到你家里……”
台下响起一阵剧烈的欢呼声，不远处，还有人敲锣打鼓的，气氛热闹非凡。
对比起来，对面的天蜀分店就冷清许多，几乎看不到人影儿。
店员们难得清闲一天，有人还想去跟着凑热闹。就连李店长也打着哈欠说：“新店开业酬宾，有什么可看的？不如抓紧时间门休息一两天，等人民超市的开业酬宾一过，我们又要开始忙了。”
大家压根没把对面的人民超市放在眼里。
在天蜀员工的心目中，人民超市是天蜀的对头，但那也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人民商场早已走向颓势，至于突然开分店？不过是学着天蜀罢了，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天蜀员工理所当然地认为，等人民超市开业酬宾结束，那些顾客就会纷纷回到天蜀。
苏观月也是这样想的，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苏观月去对面人民超市看了一眼，这家店和人民商城的总部布置得差不多，同样的照抄天蜀，同样的不伦不类。
BB机上暂时没有总部发来的消息，苏观月趁着今天还早，骑上摩托车，又飞奔向下一个城市。
一天时间门，苏观月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八个城市，八家分店。人民商城果然都在那些城市里开了分店，位置和天蜀分店的位置相比只好不差，远的隔着一两条街，近的就在对面，甚至就在隔壁。
而人民商城的每家分店，无一例外都在搞开业酬宾，各种活动弄得人眼花缭乱。
天蜀分店的生意几乎都被抢完了。
如果只是三五天的开业酬宾，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人民商城分店是照着天蜀做的，细节粗糙，各方面都不如天蜀。顾客早已习惯了天蜀，只要两边价格相当，流失的顾客就会回到天蜀。
但苏观月还是觉得隐隐不安，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
警惕起见，苏观月写了份报告，第二天交给刘不闻。价格战的事情她管不了，需要天蜀领导班子做决策。
做完这份报告，苏观月继续和后勤、食品部的人混在一起，每天不是在路上奔波，就是和各个工厂管理应酬。
随着外出奔波的次数增多，苏观月晕车的次数随之越来越少，身体好像逐渐适应了似的。
又是忙得焦头烂额的一周。
直到周五的假期，苏观月才有机会放松下来——这周她周五放假。上午，苏观月送崽崽们去学校。到茶茶班级门口时，苏观月意外地看到两个熟面孔。
刘水榕今天竟然也在送薛乐康上学。
一大一小两个人，僵持在教室外面。薛乐康倔强地低头，不肯进教室。刘水榕黑着一张脸在旁边站着，她不像屈婶儿一样会哄人，语气十分严厉：
“都到教室门口了，你不进去也没用，等我走了，老师照样会把你抓进教室。”
“我不上学！不上！”薛乐康倔强地重复这句话。
刘水榕无奈地叹口气，脸上的神色软下来，她本来就是温柔的性格。然而一察觉到她情绪好转，薛乐康立马恶狠狠地往她身上打。
刘水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疲倦、痛苦、悔恨，还有迷茫，下一秒又恢复严厉：“薛乐康！”
薛乐康不敢动了。
正好苏观月带着茶茶走来，向他们打招呼：“水榕姐，你也来送乐康上学啊。”
“是呢，这么巧。”刘水榕对苏观月露出笑，摸摸薛乐康的脑袋，“乐康，你看茶茶也来上学了，你乖乖进教室好吗？跟着茶茶一起。”
茶茶震惊地张了张嘴：“刘阿姨……”
开学快一个月了，她才发现隔壁的讨厌鬼竟然和她一个班！
薛乐康仍然埋着头，没理会刘水榕，也没和苏观月打招呼。苏观月轻轻推推茶茶的肩膀：“去吧，带乐康去教室里。”
“嗯！”茶茶点头，牵起薛乐康袖口的衣服，趁他走神把他拉进教室。
茶茶放开薛乐康的手，回头朝苏观月招手：“妈妈再见！今天要好好休息啊！刘阿姨也再见！”
“好的，我知道！”苏观月声音柔软。
教室里，薛乐康终于反应过来，哭着就要往教室外跑。坐在最后一排的小男孩却突然伸手，“嘭”一声把教室门给关上了。
茶茶早已到自己的座位上，叽叽喳喳和同桌乔小露聊起天。
教室外，两个大人都没注意到里面的动静，刘水榕长长地舒口气，苏观月看得出她很累，很疲倦。
刘水榕的处境的确很不容易，上面有恶毒婆母，下面有不懂事的儿子，身边还有个看似温柔体贴却压根不管事儿的老公。
如果苏观月是刘水榕，她大概早就离婚单飞，丝毫不会去管薛乐康的未来。不，如果是她，压根就不会和薛高飞结婚。
但苏观月不是刘水榕。她们性格不同、想法不同、经历不同，刘水榕的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只能自己熬过去，苏观月觉得自己无权干涉什么。
苏观月只笑着和她寒暄：“孩子叛逆期快到了，的确不好管。这段时间门阿勃也很让我操心，等他们长大应该就好些了。”
苏观月这些天也很累，累得头疼。
苏观月回家睡一觉，下午照例去练车。到了练车场的空地上，坐在熟悉的凉亭下，仰头看不远处蓝天白云，苏观月才终于有了点儿放松的感觉。
太累了，这一周里，她的身体和大脑都在超负荷运转。
车场还是老样子，两辆车慢悠悠地晃。很快，其中一辆车停下来，蒋铭轲从驾驶位上走下来，给下一位学员让位置。
他朝苏观月挥挥手，走过来：“下午好。”
“下午好。”苏观月靠着栏杆，打个哈欠。蒋铭轲好像每天都很闲，无论苏观月在一周里哪天来车场，都能看见他的身影。
“你好像很累？”蒋铭轲注意到了。
“的确。”苏观月轻哼一声，“这一周工作太忙了，一直在到处奔波。”
奔波就算了，人民超市还在打价格战，天蜀分店一周的营收都低得离谱，弄得苏观月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身心俱疲。
还好，最多再过两天，人民商城的开业酬宾应该就结束了。天蜀的领导也是这样想的。
苏观月却听见蒋铭轲在说：“也对，我差点忘了你是在天蜀工作。这段时间门人民商城拉到了大投资，正在大力扩张。你们天蜀又正好是人民商城的死对头……”
蒋铭轲语气懒洋洋的，很随意，和以前每次闲聊没有任何区别。
苏观月脑袋却像是被重重撞了一下，提取到关键词：
投资……？
人民大商城拉到了大投资？
不是，她都不知道的事儿，蒋铭轲怎么知道？
但更让苏观月觉得警觉的是，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人民商城分店在打价格战，试图用价格抢走天蜀的顾客。所有人都觉得，等人民商城的价格降下来，顾客就会回到天蜀。
所有人也都觉得，人民商城不过是强弩之末，压根没有竞争力。
可如果，它打价格战的战线……不是一两天，而是一两周，或者更长时间门呢？到时候，那些逐渐习惯了人民商城购物的顾客，还会回到天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