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门口排着队的人里有不少都会自己记着数。
这也并非是不信任赵蔓和李森，而是大家都觉得能留在家里面做活儿又能拿钱的小工太难得，何况自己做的工钱，每个铜子都香！
她们见肖氏质疑自己的钱不对劲，排队的人便纷纷回忆着自己做过的货物数量，暗自提醒着自己等下领钱时要好好对数才行。
赵蔓很有耐心地给足时间让肖氏回忆。
好半天，肖氏才吱吱唔唔地说道：“我……第一次给的玩偶一共是三十个，第二次是……”
待她说完，赵蔓又问了遍，肖氏重复地说了一次。
“肖伯娘，你真的确定自己这几次交的货一共是三百二十个吗？”赵蔓最后又问了一遍。
肖氏被她这种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问话问得十分烦躁，便冷着脸不悦道：“蔓姐儿，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很确定交的就是三百二十个！”
赵蔓看着她良久，直到看得肖氏头皮发麻了才缓缓道：“伯娘，你可知道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货加起来一共是多少？”
这时，队伍里面有个清亮的声音回答道：“按她刚刚说的交货数量，她一共交了两百九十四个！”
一时之间，全场哗然。
赵蔓徇声望去，只见刚刚说话的是站在队伍中间位置的一个小身影。
她见大家都将视线投向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脑袋，羞涩道：“我……我刚好听到了，就顺便给她算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赵蔓讶然道，“你算得很准确，如果按肖伯娘刚刚记忆的数量，她的确交的二百九十四个。”
“嘿嘿，我叫钟宁宁，住在红山村对岸。”
赵蔓朝她笑着点了点头，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而后转头看向肖氏。
“伯娘，其实少了那十文钱是小事，只是我们既然签了契纸，那么每一笔账都必须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毕竟这里面的每一笔账不管大小都是大家的血汗。”
她的话赢得了其他围观者的赞同，纷纷点头。
“我看伯娘也有些记不大清楚自己之前到底交过多少货，而你又不愿信任我们的账册，既然如此，不如就按照伯娘刚才说的，咱们一起去县衙，县里的大人明察秋毫，肯定能查得一清二楚，也绝不会偏帮我们任何一方。”
“不行！”
肖氏一听真要去县衙见官，那脸色顿时如同夏日里的天——说变就变！
站在她后头的其他人都有些不耐烦了。
肖氏自己记不清楚，也算不清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偏偏还不肯请个有威望的来裁判，等了许久的人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肖嫂子，你说你自己算的不一样，可是你现在再算数量又少了，你还不如像森哥儿他们拿本子记好了，出错了也好有个比对，你这样空口就说别人算错是几个意思？”
“就是啊，你要是自己也能拿出个凭证来，人家也断不可能只少你十个子儿的！”说罢还嘟嚷一句，“又不是多少钱！”
“可不是，才十文而已，说不定是你自己记错了呢？刚刚你自己记的还少好多钱呢！”虽然她不知道具体少了多少钱，但两百和三百她还是分得清！
“……”
越来越多的人指着肖氏说三道四，这时赵蔓才抬手制止越说越大声的众人，朗声道：
“想必不少人都会自己记着自己做了多少货交了多少货，我也十分赞成大家都记账，万一出现像肖伯娘这样的情况，我们也好核对核对。所以自现在起，不管是交货还是领钱，我们都会再三核对，核对好后，请大家配合一下按一下手印确认，再领个凭证回去。往后要是再出现有异议的情况，我们拿出凭证一起来核对即可。”
这个方法虽然多了道程序，但是却清楚了然，而且只是按个手印，又不需要写字，马上就赢来不少人的支持。
她回头看向肖氏：“伯娘，其实你少的那十文钱不多，我倒是愿意拿出我自己的十文钱来补给你，但伯娘也该知道，有了你的这个先例，只怕后面还会有不少人效仿，我能白拿出十文给你，却不可能白拿出更多给大家。”
说到底，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可自己又不是冤大头，万不可能拿了一次又拿一次的道理，她宁愿把这些钱给更需要的人也不会白白送给想不劳而获的人。
肖氏的脸色又白了三分，她讷讷道：“可能……真是我记错了吧。”
直到拿着三百一十文的肖氏瑟瑟离去，后面的人才又开始正常领钱了。
这一回，直到全部的人领完也没再出现像肖氏这样算错账的事。
赵蔓拦下刚领完钱欢喜地将要离开的钟宁宁。
“我看你算账很快，不知道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钟宁宁看上去比自己还小一两岁，皮肤有些黑，五官端正，脸颊两边分别有个小小的梨涡，笑起来很是可爱。她望着着拦在身前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垂在肩头前面的粗辫子，道：
“很简单啊，把她说的数一一对应加起来，多的就往前面推一个。”
听到她的算法，赵蔓眼睛一亮：“你加了多少才要往前推一个？”
钟宁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就是按算盘的口诀往前推呀！”
一时之间，赵蔓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盈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摁下心底的失落，笑道：“你会打算盘？”
“会！”
“如果我请你做我们的账房，每个月领五百文工钱，你干不干？”
钟宁宁没有立马答应，而是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在哪里算账？每天要上工多久？”
赵蔓沉吟片刻，缓缓道：“在我家算账，每十天他们来交货时你过来就行。”
“那我不算账的时候可不可以继续做玩偶？”
“当然可以，只要不影响算账就行。”
钟宁宁高兴地睁大了眼睛，脸上的梨涡顿时深了：“那行！以后我就可以领两份工钱了！”
赵蔓：……
看着还沉浸在自己可以拿双份工钱而兴高采烈的钟宁宁，赵蔓觉得有些惭愧。她自己其实也可以记账算账，不过……她懒得跟那些数字打交道。
“对了，这几天你就别上工了，你每天来我家，我会教你写字，然后再教你怎么做账。”
“啊？！”
听着身后钟宁宁失落的叫喊，赵蔓心情莫名地变好了。
果然啊，她的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