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弥仙境。
前前后后忙了快三个月的登天大比终于落下了帷幕,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愁的人数明显远大于欢喜的。
用灵力点燃的灯火金黄澄澈，兽首高悬在屋檐上，把半个山照得亮如白昼。
红毯一路从山脚铺到了山顶,各色香车豪华灵舟络绎不绝。
大殿里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得溢满了半山腰。
“哎呀哎呀,我侄子就是运气好,这才勉强坐到了第二,还要多谢老铁家承让了。”承桑落日春风满面，端着酒杯来者不拒。
华羽仙尊坐在上首喝闷酒,一言不发。
旁的人但凡有点眼色的，都知道他心情不好,不会在这时候去打搅他。
只是私下里免不了嘀咕两句。
这一届登天大比办的忒诡异，几百年都没出过这么奇特的事情,榜首让一个“散修”夺走就算了，中间事故频出,堪称历届之最。
最大的乐子还是这一次的主办方。
华弥仙境在这短短两个月里丢的脸比两千年加起来都要多。
从掌门和少主到普通弟子,没一个抬得起头的。
只恨不得赶紧把这些人送走，关闭山门低调个几十上百年,让人把这事忘了。
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别的不说,送客人离开，宴席总要摆一场，不能让人空着肚子离开。
舞姬轻歌曼舞,旋转的罗衣像一把把撑开的伞，绚丽多姿。大殿里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丝竹管弦不绝于耳。
大比结束,众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美酒再那么一喝，酒气上涌，说气话来也松快了几分，交谈热络不已。
尤其是这一次夺了第二的扶桑岛和夺了第三的蓬莱岛，附近围满了恭维的人，堪称炙手可热。
承桑祁和长鱼未央在第二轮落败，不知惊掉多少人眼睛，但他俩底子摆在那，硬是顶着其他天骄杀回了前三。
最后一战时长鱼未央惜败一招，落到了第三。
这个成绩差强人意，长鱼忘决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和下方热热闹闹的场面一比，华羽仙尊周围就太冷清了。
冷清得让人都觉得可怜。
本来这次大比最大的赢家该是华弥仙境才是，一个二十岁半步出窍的养子，一个把越级半步出窍压着打的亲子。
要没发生决赛上那出惨案，不知华羽仙尊如今该有多风光。
结果现在……
只能说这就是命。
墨天晔远远看着下方。
承桑落日和承桑祁互相斗嘴，转头又勾肩搭背，对着周围人眉飞色舞地吹牛。
另一边长鱼忘决和长鱼未央并肩坐着，偶尔低声交谈，父子之间并不热络，但其中的默契不必多言。
还有参加大比的其他宗门。
少林寺师徒被围攻得面红耳赤，摆手坚决要以茶代酒，御兽宗师徒对坐拼酒，喝得兴起，当场一只脚踩到桌子上划起拳来……
以及其他，有师徒，也有父子，都是一副热闹景象。
他再看向自己周围。
空无一人。
就连华弥仙境的长老，知道他心情不好，也都自动自发地远离了他，坐在一边喝酒，低声交谈。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
他还记得，他刚和沁华成婚那会儿，他的妻子还很不适应新身份，每次这种宴席，都会早早离席。
但走之前都会交代他一句，让他少喝点，不然晚上睡书房。
佳人倩影犹在眼前，伸手过去却摸了个空。
然后又是墨知晏。
沁华生病以后，日渐长成一个少年的墨知晏开始陪在他身边，出席各种宴会。
墨知晏远比林沁华话要多，也活泼得多，常常趁着别人来敬酒的间隙，说些俏皮话，经常逗的他哈哈大笑。
但现在，墨知晏也不在了。
躺在床上，形同废人，听说这两天还又对着身边的人发了一通脾气。
墨天晔叹了口气，脑海里浮现起一个人。
林慕。
他这个连姓都要改掉，生怕和他沾上一点关系的亲生儿子，让他颜面扫地后就一走了之，半个眼神都不愿意多给他，让他又爱又恨。
他当然知道其他人都在看什么，想什么，私下里又在议论什么。
说他可怜，众叛亲离，子息缘薄，一个废了，一个不愿意认他，妻子也毅然决然离他而去，林家和他反目成仇……
多可笑啊，有一天他也会成为别人口中的可怜虫。
还有嘲笑他的，说他有眼无珠，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但凡他出言维护林慕一下，也不至于这样，偏偏他一心只想着养子……
别人怎么会知道他的难处呢？
但凡林慕愿意给他一个好脸，他难道还能看别人非议林慕吗？
墨天晔心中苦涩。
孤家寡人。
他心里想起这四个字。
墨天晔坐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没有惊动下面的人，自己从侧门离开。
他想去看看墨知晏。
林慕带林沁华离开，偌大个华弥仙境他就只有这一个家人了。
“都说了不要不要不要！滚！听不懂吗？”
墨天晔还没摸到门，里面骤然传来一声怒吼，玉碗碎裂的声音相继传来。
侍女慌慌张张地解释，“这是归厝长老新配的药，特地交代了要饭后吃，您一天没吃东西了……”
“归厝长老？”墨知晏冷笑一声，“那老不死的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以为我不知道吗？他能为我好？”
侍女还想说话。
墨知晏不耐烦极了，“滚出去！别在这里碍我眼！”
侍女急匆匆收拾好地上的东西，拉开门，差点撞在墨天晔身上，抬头一看，更慌乱了，“掌，掌门？”
屋内的叫骂声骤然安静下来。
“下去吧。”
侍女把被碎片割伤、鲜血直流的手和碎碗一并藏进袖子里，低声应了一句：“是。”
墨天晔推门进去，看到床上的狼藉，眉头就狠狠一皱。
这几天下来，他本就被其他事搅和得精疲力尽。又东奔西走，千辛万苦给墨知晏找回了能接骨的仙药。虽然不能让墨知晏恢复如初，但好歹是让他能自己坐起来了。
还没来得及交给归厝长老处理，又恰逢践行宴，忙的那叫一个晕头转向。
好不容易抽时间来看望他，墨知晏还这样不懂事胡闹，越发让他觉得心累。
他下意识训斥道：“你又闹什么，成天就知道闹！还有归厝长老，为了你的伤，不知翻了多少典籍，你非但不感恩，还如此没有教养！”
“……教养？”
墨知晏披头散发仰躺在床上，喃喃了一句，转过头来，凌乱的头发下露出两只几近癫狂的眼睛。
“我都成废人了，我还讲什么教养？”
墨天晔没想到他还敢顶嘴，“胡说什么，这只是一时的，你的伤……”
“别骗我了，”墨知晏打断他，“你那个好儿子就是想让我生不如死，还能给我留余地？”
他用尽全力翻了个身，直勾勾看着门口的男人，“我彻底废了，没救了，现在你们高兴了吗，如意了吗？”
他这阴阳怪气的语气一出，墨天晔是真的发火了，火气从心底一路烧到头。
话赶话就把心里的想法说出了口。
“我高兴？这是我的错不成？要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去挑衅他，他会这么做吗？你真以为我什么都没有去查过，还是觉得自己做事很隐秘？”
墨天晔一件一件细数。
“除了那凡人李家，还有菩提秘境！你真以为没人知道？你主动挑衅的事都被人看到了！还带着师门的弟子一起敌视林慕，我怎么不知道你心思这么叵测？”
墨天晔本来只是生气，说完这些，心里还当真生出了点反感，狠狠一甩袖子，厉目扫向墨知晏。
过去墨知晏处处针对林慕，他只觉得墨知晏是孩子心性，害怕林慕回来，抢走属于他的一切，才做了些过激的事情。
他虽然气愤，但还是希望林慕能大度一点，不要这么斤斤计较。
现在墨知晏原形毕露，他才知道，原来单凭语言，也能让人这么……恶心！
墨天晔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表情有多嫌恶。
这就是他和妻子、亲生儿子决裂，也要保下来的好儿子！
墨知晏这毫不掩饰恶毒嘴脸，朝他叫嚣的模样，哪还有一点温顺听话好儿子的模样。
墨天晔意识到，墨知晏以前的温顺怕不是都是装出来的，就为了博取他的怜爱，让他疏远林慕、误会林慕，进而决裂，这样就没有人能威胁他的位置了。
这样一想，再看墨知晏这模样，他只觉得作呕。
“还有！林慕上华弥仙境之后，你更是没半点消停，那些流言，都是你放出去的是吧？父母亲人死绝，你这是在咒谁？怪不得林慕那天对你说这种话，墨知晏，你好歹毒的心思！”
“我歹毒？”墨知晏冷笑道，“你当时不是骂林慕歹毒吗？现在就来骂我了，我的好父亲，你变脸可真快呐！”
“我那是被你欺骗！”
墨知晏冷冷道：“得了吧，你被谁骗啊？被你自己吧！你查过又怎么样？你又不是今天才去查的，你早就知道了，以前不也没当回事吗？不就是看林慕走了，你开始觉得严重了，把账记在我头上？全推给我你就清白无辜了？做梦呢。”
墨天晔头一次见到他真面目，一时惊呆了。
少顷回过神，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
“墨知晏，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墨知晏半点不惧，还嫌恶地撇了撇嘴，“我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叫你两句你还真把自己当我爹了。”
说着，他嘴角一勾，恶意地笑起来。
“你现在是后悔了？想要挽回林慕？告诉你晚了。我和林慕是死敌，我不在意他怎么看我，但你呢？别告诉我你还想给他当爹，他恐怕不愿意认你哦。”
他现在是彻底破罐破摔了。
没了系统，也没了修为，余生只能当个废人。
这事实极大地刺激了墨知晏。
一连几天，他都浑浑噩噩。
现在回过神来，只想着他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
尤其是墨天晔！
他在墨天晔身上废了这么多功夫，结果这废物一点用都没有，连眼皮子底下都保不住他，就看着他变成这样，事后一点替他报仇的意思都没有。
果然是林慕的亲爹啊……
墨知晏见不到林慕，索性把气都撒在墨天晔身上。
这会儿墨天晔自己撞枪口上，他恨不得把满腔的毒液都喷出来，让墨天晔和他一样浑身腐烂，化脓生蛆，余生活在泥泞里生不如死。
看到墨天晔黑透了的脸和气到颤抖的身形，他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墨天晔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墨知晏更痛快了，拿刀往他心窝子里捅，“觉得看错我了是吗？也晚了啊，怎么办？你只能承认自己瞎了眼了……”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墨天晔忽然道：“我看你身体好得很。”
墨知晏停了笑，警惕地看着他，眼珠一转，“掌门这是想做什么？报复我吗？劝你三思，你别忘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是想做什么，先考虑考虑自己的名声。”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却不由得瑟缩起来。
登天大比已经结束，从明天起，这些各宗门的长老和弟子就要陆续离开了。
到时候，他一个重伤濒死，还没法再修炼的人，活着还是死了，又有谁会关心呢？
墨天晔就是故意虐待他，这里是华弥仙境，他也没办法反抗。
不会的。
墨知晏安慰自己。
在原文里，华羽仙尊可是十足的重感情，有救命之恩在，伤他的又是华羽仙尊的亲儿子，墨天晔不可能对他怎么样。
但是就连主角都能黑化性情大变……
墨知晏一时僵住了，浑身如坠冰窖。
他暗恨自己沉不住气，居然为了一时痛快，这时候居然不装可怜，抱稳最后一条大腿，反而去得罪对方，要是……
“归厝长老事务繁忙。”墨天晔道。
墨知晏□□，生怕墨天晔下一句就是既然归厝长老这么忙，就不必给他医治了。
“……况且你也看不起我华弥仙境的长老，既然如此，从今天起，你不必再服用化食丹了。”墨天晔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墨知晏刚松下一口气，整个人徒然僵住。
化食丹，顾名思义，消食用的丹药，可以帮助修为不高的修士吃完东西之后，消去剩下的残渣。
没有灵力，就必须靠食物来维持身体。
他从前不辟谷，是想享受做少爷高高在上的滋味，现在想辟谷也没办法了。
但要是不辟谷……
一日三餐，五谷轮回。他现在又没有灵力了，可以像以前一样化解灵食，就必须借用化食丹，才能避免一些尴尬的场面。
但墨天晔说，让他不用再吃化食丹了，那岂不就是……
宛若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墨知晏当场清醒了。
墨知晏双目紧缩，嘶声大吼：“父亲，父亲我错了，您回来……”
见没有反应，他又换成了虚弱殷切的嗓音，半哭不哭地哀求：“父亲您回来，我真的知道错了……”
还是没有回音。
墨天晔打定主意给他一点教训，又不能真的伤害他，只能这样“小惩大诫”。
墨知晏有句话说对了。
他后悔了。
墨知晏的变脸服软也没能让他软下半点心肠，非但没能软下，反而更加惊悚。
从怨恨得恨不得他去死，再到一声情真意切的“父亲”，前后连十个呼吸的时间都不到。
墨知晏的变脸功夫，恐怕比他想象得还要厉害。
“我替你寻回了生骨花，服下可使断骨再生，看你这模样也不需要，那就算了吧。”墨天晔的声音远远传来。
为了这个儿子，他付出太多了，就算现在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也没办法完全割舍。
但他必须给墨知晏一个教训。
墨知晏如遭雷击。
……
林慕怀疑顾随之看得见自己。
那天凌轻殷匆匆赶来，把他捡走之后，顾随之就再也没哭过。
这让凌轻殷很是松了一口气。
她是真的不会哄孩子，要是顾随之三天哭两次，她就要考虑让婴儿学扎马步了——累的昏过去就哭不出来了。
但很快，她面临了第二个问题。
众所周知，婴儿的伙食和成年人不一样，婴儿要喝奶。
这就纯粹是为难凌轻殷了。
不过凌轻殷手握太弥宗半个宝库，找不到母乳还找不到替代品吗？
她手一挥，直接拿万金难求的雪灵芝熬成浆，喂给顾随之。
害怕阴阳不平衡，小孩子虚不受补，偶尔还换成火灵芝，喝得顾随之一时小脸雪白，一时小脸火红。
但好歹是没养死。
凌轻殷狠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琢磨家里还需不需要再添点什么。
她没注意到，在她身后，喝得小脸又白又红的顾随之，小小的脊背忽然一僵。
手里捧着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林慕跟着凌轻殷往外走了两步，他才解冻一样，三两口飞快喝完，躺平回去。
顾随之还不到一岁，能坐起来自己吃东西完全属于非人行列了。
好在凌轻殷没养过孩子，也早就忘了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模样，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就算发现了，也只会当他天赋异禀。
小小一个孩子躺在床上，被柔软的布堆簇拥着，看着就肉嘟嘟软乎乎的。
他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翻身想继续睡觉。
林慕重新出现在床边。
顾随之翻身翻到一半，哈欠也只打了半个，好像被人按下了定格键。好一会儿才强装镇定，同手同脚地给自己盖被子睡觉。
几次下来，林慕终于确定了。
顾随之真的能感觉到他。
这简直不可思议。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连外来者和孤魂野鬼都算不上，只是一个虚假的投影，和世间万物都扯不上因果。
顾随之能感觉到他，就好像看话本子，书里的人突然感知到自己被书外的人注视一样离奇。
林慕一时也没有头绪。
幻境里时间飞快。
林慕一直试图放空自己的思绪，虽然只看过林沁华的遭遇，但他大致摸索出了一点规律。
世间万物变化莫测，怎么就能保证一定走上最糟糕的那条路？
答案只有一个——恐惧。
越是恐惧什么，就越是给你看什么。
他被丢在李家门口的时候，林沁华刚刚失子，灵力枯竭，身受重伤，根本分不清幻境和现实，完全把自己混淆进了幻境。
她怕自己的孩子遇到坏人，害怕他生病，害怕他难过……太多了。
于是这些一一变成现实，捡到林慕的李家一家三口坏到了极点，遇到的人全都心怀叵测，还有墨天晔……
林慕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
凡事都往好处想。
终于维持了七年的平静。
但安宁的时光还是一闪而过，像是快速翻过的书册。
忽然，林慕目光一凝——
这已经是顾随之八岁，他跟凌轻殷进山去玩，和凌轻殷走散了，独自在山里转悠。
顾随之从小胆子大，和凌轻殷走散了也半点不慌，还很兴奋，上蹿下跳，上树跳坑。
这些年下来，他好像也习惯了“被人盯着”，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现在完全解放天性，疯得不得了。
跑累了，他在一块石头边停下来，察觉到什么，拨开草叶，“咦”了一声。
草丛后面趴着一个巴掌大的东西，通体漆黑，两只阴毒的眼睛往后缩，屁股后一根黑的发红的毒针高高翘起。
居然是一只蝎子！
林慕呼吸一滞。
这只是一只很普通的蝎子，山里随处可见。
但架不住林慕对这东西的心理阴影太深了。
一见到这通体黑褐色，尾后翘着毒针的蝎子，他的思绪完全不受控制。
傅初嵇上天入地地针对凌轻殷和他，会不会……从很早之前，就在找顾随之了？
在墨知晏之前，傅初嵇想尽办法，试图挑唆顾随之去对付凌轻殷。
长大成人的顾随之能对付得了傅初嵇，尚且年幼、还不知道自己身世的顾随之，能抵抗住这种冲击吗？
林慕不知不觉陷入魔障，乍然回神，心惊这幻境的可怕，拼命想阻止自己的想法，但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在这呀，真是让我好找。”
熟悉的，阴柔狠毒的冷笑从蝎子口中发出，一股黑烟逐渐拉长，紫袍拖曳出一角。
林慕煞白了脸。
啪——
顾随之挪开脚，蝎子变成了一滩黑水，已经被踩得不能再死了。
林慕愣住。
少年顾随之有点迟疑，看向身旁的空气，“你……害怕蝎子？”
站在他后方的林慕：“……”
少年顾随之挠挠头，朝空气露出一个笑脸：“别怕，我已经把它踩死了。”
林慕持续沉默。
少年顾随之惊讶：“你怎么还……这么怕吗？那……”
“顾随之——”是凌轻殷找来了。
女修一身冰白修身窄袖长衫，从天而降，墨发飞扬，露出一张柔和白净的脸，无奈看向地上的皮猴子，“你乱跑什么？一眨眼你人就没了。”
少年顾随之倏然噤声，耳根红了半截。
“回去了。”凌轻殷说，“下次不带你来山里了，一来你就乱跑。”
少年顾随之不服气：“我没有！”
凌轻殷才不管他。
少年顾随之还没玩够，不情不愿走在她后面，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身后。
这次终于看对了方向。
他朝着林慕所站的方向，用口型说：“你别怕，我牵着你回去。”
说着，他把手背到身后，虚虚握成拳。
他少年时期已经长的很高了，但毕竟年岁尚小，还是要比林慕矮一点。
林慕没有过去，远远看着他的背影。
这人平时走路时候半点不老实，恨不得沿着树一路荡回去。
唯独这次，走的四平八稳。
好像手里真的牵了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顾随之（得意）：“老婆只牵我的手。”
两个幻境里的顾随之：“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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