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愿意去？
或者应该说,谁要去做这种看上去就很不着边际的事？
星泽津纪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她这个人从头到脚好像都完全游离在“常识”之外。
不管是之前在SNS上大张旗鼓地招人的壮举，还是剑指林友材化的疯狂，都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
但即使经历了那些,她现在的计划依然让人始料未及。
“你先给我等一下！”
最先按捺不住的是一旁的小川和子。
虽然勉强消化下了星泽津纪这家伙好像是真心想要对付林友的事实，但是要不要这样听风就是雨啊！
且不说她的方案可不可行，先说……
小川和子狐疑地打量着那两个星泽津纪新招来的员工。
就算真的想要搞商战间谍这一手，决定指派人员也并不是动动嘴就可以决定的容易事。
这两个新员工是在SNS上看到帖子自己找上来的，有一说一，能干出这种事的人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吧！
工作能力姑且不论，卧底商战这种事劳心劳力,如果没有切实的好处或者绝对无法摆脱的把柄，否则谁会相信对方真的会尽心尽力地策应配合？
这根本就不合理！
就算秉承着对星泽津纪一贯的信任，脑子里也会冒出“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这样的想法,但是有着丰富与人相处经验的小川和子还是忍不住地想要拦一拦。
“津纪，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快了？我们至少应该先……”
应该先摸清这两个员工的基础情况和专长，应该先仔细衡量一下局势,然后再找一条切实可行的路。
她本想这么说。就算她很清楚,星泽津纪一定听不进她的意见,她一定会一意孤行地坚持要选择剑走偏锋。
可她还是想要说——至少这样，她或许能从星泽津纪的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得到一个，更能说服她的理由。
但是在话音落下之前，另一道声音不合时宜地斜插了进来。
“——这可真是个有趣的提案。”
粉毛的眯眯眼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您是想让我们，像电影里的间谍一样潜入对面的【组织】，套取有用的情报,然后克敌制胜呢。”
“没错！”
见冲矢昴如此上道,星泽津纪向他投去了一个满意的眼神,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人特地使用【组织】这个词并且重度有什么用意。
“冲矢君看起来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而且之前冲矢君也提到说，想要为公司出力——”
“所以你要试试看吗？去林友卧底。”
“好啊。”
冲矢昴回答得十分干脆。
星泽津纪的行事风格并不合常理，想要从她本人身上突破，势必得花耗大量的精力来分析她每一个行为的用意。
这样不光低效，还很可能会被她这家伙牵着鼻子走。
他已经试探了几次，但效果都并不太如人意。
冲矢昴也并不敢断言自己能在短时间内摸清她的套路，而如果搞不清她的套路，接下来的绝大多数试探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清晰的反馈。
与其这样，不如从已经确定的地方下手。
比如说，去看看她费心想要扳倒的林友材化背后，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如此执着。
毕竟了解一个人，并不只有了解她本身这一条路，有时候，了解她的对手，说不定也是一项不错的选择。
一瞬的峰回路转让剩下的两个人甚至有一点没跟上节奏。
诸伏景光愕然地看着抢占先机的冲矢昴，思路飞转，同样有着多年卧底经验的他也很快意识到冲矢昴此举的用意是什么。
赤井秀一会出现在这里，毫无疑问也是为了调查星泽津纪的事，或者说，比起星泽津纪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社长本身，FBI在意的，是她要做的事情会不会与组织之间有关联。
她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做了什么，以及她想要做什么。
那么FBI把调查重点放在星泽津纪想要挑战的林友材化上，也就不足为奇了。
借着深入的机会可以调查出很多有价值的信息，更不用说双重间谍天然有着总揽全局的视角，站在这样的位置上，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握多方的信息和动向，以此获得自己最想要的情报，或者制造出对己方最有利的局面——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样一个位置对于潜入调查员来说简直得天独厚。
不过诸伏景光倒不会为这样一个位置落到FBI的手里而有什么怨言。
不如说，即使赤井秀一并不争这个先，他也很犹豫要不要投身这样的行动当中。
对林友材化的调查固然重要，但是比起潜入搜集信息，他想，或许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他抬头，看着那个一脸欣慰地拍着冲矢昴肩膀的女人。
他看过一些关于她的资料，也听Zero提起过一些关于她的事。
在提到她的时候，Zero罕见地露出那样如临大敌的表情。这个人很特别，毫无疑问。
但是在确认她是敌人之前，他不想怀着天然的恶意去揣测她，他不想带着滤镜去看待她。
他需要调查她。
既然是调查，就应该公正客观。他希望他了解的关于她的一切都是由他自己亲眼所见，他希望他所做出的关于她的判断都是出于他自己的本心。
战局的输赢固然重要，但人本身也有着同样的分量。
这样的念头或许会被人当作是优柔或者仁慈，但诸伏景光依然如此地重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每一个人。
星泽津纪也不例外，或者说，正是因为对方是星泽津纪，所以他才格外如此希望——
“被抢先了呢。”
青年的脸上露出了自然的微笑：
“不能帮忙分担潜入的任务真是遗憾，那么就让我留在这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听星泽社长说，林友材化之前似乎也曾经使用过不正当的手段导致星川科技遭遇重大危机，关于这个案子，或许我能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别看我这样，我姑且也是法学部出身呢。”
“太好了！”
星泽津纪一拍手：
“那公司今后的法务就拜托你了绿川君！”
小川和子在旁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星泽津纪的提案离谱也就算了，没想到那两个职员居然也离谱地应下来了。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计划安排得明明白白，而小川和子作为公司里唯一一个常识人，居然没有半点插手的余地。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小川和子终于悲伤地发现，现在这个新公司里根本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所有人的行动都无法用常识推断，所有事件的走向都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推断和预测。
但——
看着其乐融融的三个人，尤其是里面神采飞扬的星泽津纪，小川和子轻轻叹了口气，也跟着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
这样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在四个人的一致通过下，派遣冲矢昴去林友材化卧底这件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星泽津纪对于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
当然了，她也并不会天真到对这个初来乍到的冲矢交付全部的信任，事实上，她知道自己并不很清楚冲矢昴这个人的工作能力到底怎么样，作为卧底是否能够胜任，她也不清楚这个人是否可靠，能好好在获取情报之后传递回来。
人是一种具有不确定性的生物，这一点，就算是星泽津纪也在之前的团队项目当中深有体会，所以星泽津纪从来也不会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一个人身上。
不过毫无疑问，让冲矢昴去卧底会是对付林友的最高效的方法。
不管是从林友那边获取信息，还是作为内应做一些必要的配合，有这样一个帮手在，他们这边便有机会从内部瓦解掉那个庞然大物。
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在，那么星泽津纪完全不介意用反证法来验证冲矢昴这个人是否可靠。
先假定他可以，然后再根据他实际反馈回来的结果来判断，顺便调整方案。
只要行动起来，就会找到机会。
只有行动起来，才有可能找到机会。
“说起来，冲矢君。”
星泽津纪看着自家的员工，一本正经地问道：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想达到的目标，或者是想得到的什么东西，不管是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星泽津纪在盯着人看的时候，总会露出一种认真而专注的神情，幽深的茶色眼瞳像是无底的黑洞，仿佛随时能抽走对方的灵魂。
冲矢昴被问得一怔，以至于并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答复。
星泽津纪也并没有等他答复的意思。
“如果现在没有想法的话，也可以想到之后再跟我说。”
“你是替公司做事，也算是替我做事，你完成了我的愿望，那么我也会完成你的。”
“人和人之间的付出应该是相互的，我很认同这样的说法。”
“我相信你，你也可以相信我。不管是什么样的东西——啊，前提是不违反道德和法律，其他的，不管是什么我都可以尝试满足你。”
“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冲矢昴的呼吸几乎有一瞬的停滞。
眸光不自然地动了动，所幸有镜片遮挡，不至于泄露那一瞬的情绪。
可即使没有被发现，冲矢昴依然没有办法否认，在那个瞬间，他的确感受到了一点情绪的波动。
这算什么？
这样的承诺根本没有任何效力，就像是任何一个企业家会在员工面前侃侃而谈，会漫无边际地描绘宏伟蓝图，画出一张天大的饼，摆在前面，吊着人为他们奔劳。
可冲矢昴知道，在她那么说的瞬间，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荒唐，而是——
她能做到什么？
她能带给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吗？
她能带给他那场战斗的胜利吗？
不知不觉间，他已然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的思路思考，就像是落入一张铺天盖地的蛛网，他竟生出了这样的感觉。
理智很快回笼，他也很快将那些念头从脑海里挤了出去。
他看着她，微笑：
“我现在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能在这里获得实习的机会，积累实战的经验，对于我来说已经是相当幸运的事了。”
“不过这份承诺可真是珍贵啊，我会好好记下的，等到我想好了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他向她的方向靠近了一步，微微俯身：“到时候，我一定会来向你讨要。”
星泽津纪“哦”了一声，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那我等你。”
——有一说一，萩原警官教的和人相处的法子好像确实很好用。
看着冲矢昴的反应，星泽津纪忍不住这样想。
【在相遇之前，两个人是各自独立的个体，所以在最初接触的时候会考虑自己的需求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有时候是利益，是财富，有时候是地位，有时候是情报，也有的时候是单纯的外表吸引——但这些都属于个人独立的想法。了解对方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为对方提供想要的东西，这样做的话，至少在交涉成立的时间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会拉近。】
在和她探讨关于和朋友相处的话题的时候，萩原研二曾经这样说过。
【不过这些目的，说到底也只是提供了相遇的原因。】
【但是却没办法定义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方式。】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是需要用时间来经营的，在一起接触的时间越多，留下来的回忆就越多，就是这样点点滴滴的回忆，会成为人和人之间的羁绊。】
【目的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随着立场的变化，会随着各种不确定的要素而发生改变，但那种感觉，那些瞬间，会一直留在灵魂里，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至少我是这样想的，重要的并不是因为什么而凑到一起，而是凑到一起之后，会一起经历什么。】
【就像现在这样，无论目的是什么，和星泽酱相处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很愉快哦。】
由于太缺乏实战经验，萩原研二的话对于星泽津纪来说，理解起来其实多少有些困难。
不过星泽津纪想，或许她也并不一定非要完全理解这一切。
她不需要，也没有那样的耐心经营好和每一个遇到的人之间的关系。
不过如果是作为达到目标的必要手段，星泽津纪当然也不介意，为了得到更好的结果，做出一些之前没有的尝试。
比如尝试去倾听和满足员工的愿望。
比如，为了让她的小团体更有凝聚力，学着像小川和子以前做的一样，斥巨资请她的员工们吃一顿晚餐。
看着一行四人从外面走进店里的时候，安室透有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头皮像是过电一样地发麻。
所以，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四个人会跑到波洛来团建！
而且团建也就算了，星泽津纪那个女人居然进门就说那个粉毛的眯眯眼是今天的主角，混蛋FBI他凭什么！
什么饯行会欢送会？嗯？
等等？这才多长时间啊，他们就打算把那个FBI送走？
要送到哪里去？
完全置身聊天频道外的安室透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跟不上世界的变化节奏了。
趁着没人注意，安室透和自家的幼驯染交换了一个眼神。
从那双熟悉的眼睛里，安室透仿佛读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和无奈。
——天知道在那个女人和FBI的夹击之下，诸伏景光受到了什么样的荼毒！
果然不应该放任他靠那个女人太近的。
安室透的脑海里一阵翻江倒海，脸上却也得维持住营业的假笑。
现在的他并不适合问得太多，好在有诸伏景光在，那么他可以等事后交换过情报，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欢迎光临，客人们决定好点单之后，叫我过来就好。”
将四杯冰水逐一放到桌上之后，安室透从喉咙里挤出了作为侍者定例的招待语。
“好的，安室先生，你忙吧，我们这边好了会叫你。”
星泽津纪眼皮也没抬一下，手里拿着菜单，学着之前和萩原研二一起去居酒屋的时候，萩原请客时的姿态。
“不用客气，今天我请客，随便点。”
她现在已经脱离了赤贫，虽然想去之前的居酒屋或者米花酒店上的餐厅消费还有些吃力，但区区波洛，她完全应付得来。
星泽津纪美滋滋地在心底里盘算，这样一来，她算是拉拢了自己的三个下属，而且还顺便给安室先生冲了一波业绩。
——安室先生虽说不是正式编内的员工，但也为他们星川科技的重建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毕竟当初在SNS上发帖的提案是他提出来的。
他现在是她的邻居，星泽津纪琢磨着，如果和他搞好关系的话，说不定以后还能收获更多建设性的意见。
好耶！
以前她并不会考虑和人相关的事，所以也不知道人能有什么用法。
自从开始学着做经营路线之后，星泽津纪便发现，用人的方法比实验操作手法还千变万化。
偶尔尝试一下这种新鲜的东西，其实也意外地非常有趣。
她正愉快地思索着接下来她还可以做点什么来让她和她的员工们关系更融洽，忽然，久违的机械音在脑内响起：
【恭喜宿主触发临时任务：请于东京时间23点23分，在歌舞伎町2丁目47番地完成打卡。奖励：经验值500，资产值50，000，生命能量值3】
——哇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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