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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4 章 ……风扬起如雾窗...

作品:烈火熔金 作者:蓝白内裤的猫 分类:科幻传奇 字数:167万 更新时间:2024-01-29 19:43

……

风扬起如雾窗纱。

冬日的阳光,降落在寝宫卧室的窗棂。

它嗅到了空气里浓郁的蔷薇香。

于是窗纱缓慢扬起的间隙,阳光悄悄伸出一根手指,触碰床上少年的雪睫。

一下。

两下。

碰到第三下时,那对长睫轻颤起来。

少年安静躺在床上的模样,比起人类更像一个色素稀少的雪人。

那头标志性的银发,失去了曾经耀眼的光泽,只是一动不动地散落在枕头上;皮肤和睫毛都像落着薄雪,曾经蔷薇般红润的嘴唇,也没有丝毫血色。

而当他缓缓睁开眼,那双鸽血宝石般浓烈的红眸,就成了全身上下唯一的异色。

尼禄睁开眼,凝视了一会儿浮动的窗纱,又将目光转向窗外。

王都标志性的湛蓝无云的冬日晴空,没有象征着战争时期的黑压压舰群,只偶尔掠过一两艘民用穿梭艇。

而更远处,卡厄西斯洁白的方尖碑,正若隐若现伫立在云层中。

约有一个小时左右,他既没有叫人,也没有动弹,只是躺在床上,望着那方干净的晴空。

一个小时过后,他认为自己的休息时间已经到达上限,于是用肘支撑着身体,试着慢慢坐起来。

一开始还是很顺利的。

他从松散的睡袍衣襟,看见胸口和腹部都有厚厚的仿生绷带。

但不知道是不是刚清醒,还是使用过止痛药的缘故,尼禄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

他能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的惨烈状况,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能够生还,但既然现在被安置在寝宫卧室,说明他的状况已无大碍。

只是寝室里没人,连白狼也不在——这就显得很奇怪了。

空气里始终有很浓烈的蔷薇香,但尼禄没有注意到。

他只是兀自想到什么,眼神暗了暗,打开智脑,调取帝国秘书办统计的死亡名单。

他觉察到,这份名单的最新统计时间,也已经是一个月前了。

检索过后,没有阿列克谢的名字。

尼禄的肩膀放松下来。

但他没有关闭智脑,裹缠着仿生绷带的手指抵住光屏,一行一行,滚动根本没有尽头的死亡名单。

不知道为什么,自醒来以后,他的身体和头脑似乎有一种奇异的迟滞感,不管是大脑运转的速度,还是滚动光屏的手指,都远低于他对自己重伤醒来后的预期。

他盯了一会儿自己迟缓的手指,又将注意力集中在战报上。

自他被圣洛斐斯掳走开始,帝国陷入了整整一年的黑暗战争时期。

一半以上疆域沦丧,数以亿万计军人和平民,被深渊生物吞噬。

而战争结束,与战争开始时一样突然。

就在帝国仍然死守疆域,顽强对抗死而复生的深渊生物时,侵袭全境的深渊生物,却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敌军集体消失的时间点,与尼禄抓着圣洛斐斯跳进核心炉的时间,分毫不差。

他蓦地咳嗽起来。

因为在缓慢滚动死亡名单时,他看见了长长一排的狼骑名字。

积攒在胸口的痛意,就在这一刹那全部涌上喉头。

然而这声咳嗽,却像是一下打开了什么连锁开关,尼禄开始停不下来地咳喘。

咳嗽让曾被触肢捣碎的胸腔,无法控制地剧烈震动,激痛瞬间袭击了他。

尼禄翻倒在床的边缘。

他感到耳鸣眼花,以及一种几乎发自骨髓的疼痛。

剧痛让他抓着床边,猛地吐了出来。

房门被一下子推开!

伊娃冲进来,手脚发抖地将床边的镇静射线,幅度调到最大。

她身上的通讯器,大概是忘了关扬声模式,尼禄能听见白狼骑近乎暴怒的低吼:

“……当我反反复复强调‘寸步不离’,那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寸步不离!伊娃小姐,您究竟在做什么?!我们之前是如何约定的?!”

“对不起,陛下,对不起……”

伊娃流着泪道歉,她本能想去抚尼禄的后背,却在看见睡袍下厚厚的绷带轮廓时,再也不敢伸手去碰,

“我……我竟然在更换配药的时候,靠着架子睡着了……我很抱歉,陛下……”

尼禄扶着床边吐干净,抬起眼,看到床边的好几个镇静射线发生器。

他边擦拭嘴唇,边皱眉观察了它们一会儿,然后将目光移回,落在伊娃脸上。

伊娃的眼里全是可怕的血丝,眼底的青黑眼圈,几乎要深深陷进皮肤里。

“别对阿列克谢的话上心。”

尼禄低声安慰她,仍然在止不住地轻咳。

“你没有接受过狼骑的长时哨防训练,他们是可以做到在任何地点、任何状态补充深度睡眠,然后在警惕时一秒清醒的顶尖战士。他用狼骑的标准来要求你是不合理的——米弥尔呢?或许你跟米弥尔定时轮班,就不会那么辛苦。”

伊娃本能地牵起唇角,像是想要给尼禄一个接受宽慰的笑容。

但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的笑容却轻轻僵在唇边,面上呈现出一种似哭非笑的神情来。

“嗯……嗯。”

最后,她也只是低头应答。

“陛下,您别考虑太多……现在只要专心养伤就好了。”

……然而银发皇帝何其敏锐。

他看了伊娃一会儿,眉眼间蓦地掠过深痛。

尼禄没有再继续追问。

而是垂落视线,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

“我必须开始工作了。”

最后他低声自语,

“但现在是什么状况?”

在伊娃回答前,尼禄往卧室的窗口看了一眼。

他刚刚凝望天空的时候,是躺在枕头上的。

这会儿坐起来,视野降低,他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寝宫门口来回打转的四个Alpha。

他们个个看起来风尘仆仆,身上和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伤,狼狈与深深的疲倦,让他们看起来都不大像尼禄记忆里的模样了。

但不知为什么,Alpha们却始终没有靠近寝宫一步。

他们只是困兽一般,在宫门前来回犁地,并把他心爱的鲜花草坪,犁出十几道大沟。

……这个场面,倒是似曾相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伊娃,又看了看床边的镇静射线。

最后闭上眼睛,嗅了嗅卧室里极其浓郁的蔷薇香气。

“是我的信息素出了问题,”他说,“对吗?”

……

“重度信息素紊乱。”

尼禄逐字逐句,念出诊断书上的结果。

在镇静射线的影响下,他的身体各项机能反应大幅度降低,大脑的运转也很吃力。

因此他不得不用力揉了一会儿眉心,这才能从光屏上辨认出这几个字来。

“我知道什么是信息素紊乱。”

他抬起一只手,止住面前光屏里欲言又止的帝国重臣们,

“如果我没有记错,以下几种情况有概率会导致信息素紊乱。第一,在易感期注射抑制剂;第二,在短时间内,面临极大的身体或精神刺激,像上回阿撒迦在审判庭接受鞭刑时;第三,遗传基因病。但是据我所知,这三种可能性,放在我身上都不成立。那么原因是?”

“陛下,我认为大概率是圣洛斐斯导致的结果。”

叶斯廷坐在议事桌前,面朝光屏,低声回答。

他跟最高议会的其他成员一样,根本没来得及庆祝尼禄的清醒,就被迫迅速拉进工作状态。

“您的身体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一直被保持在高度易感的状态。或许是圣洛斐斯某种独有的能力,让您的腺体长期接受刺激,再加上您在战争时重伤接近濒死——诸多因素叠加,才造成如今的重度信息素紊乱后果。”

“……小殿下,我始终希望寸步不离守候在您床边。但他们说,哪怕只有微量的Alpha信息素,都会对现在的您造成巨大刺激……”

白狼骑喃喃着说。

他是唯一没敢直视尼禄的Alpha,蓝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纹路,似乎只要看了尼禄一眼,他就会再也无法抑制冲动,不顾一切扑到小主人膝边。

“重度信息素紊乱,会造成剧痛痉挛,昏迷呕吐等一系列强生理反应……您受的伤太重,任何一点点刺激,都可能会造成生命危险。我不能……真该死,都怪我是个Alpha……”

他说话的时候,其他人的目光,都只牢牢盯着光屏里的皇帝陛下。

尼禄靠在背后的枕头上,养伤时长长许多的银发,安静地落在肩头。

说不清为什么,他看起来好像比离开帝国时更冷了一些。

有一层很淡的冰雪,落在他低垂的红眸中。

……但在冰层以下,依然是急剧翻滚的炽烈岩浆。

镇静射线的确对他的思考速度造成了影响,在漫长的沉默过后,尼禄才轻轻动了一下脑袋,语调缓慢地问:

“阿列克谢,你和阿撒迦现在恢复得如何?我记得……”

他又动了动脑袋,似乎能记得当时惨烈的场景,但语言表达功能卡壳了。

“是,陛下……我的伤势已全无大碍。”

阿撒迦慌忙出声抢答,

“骑士阁下在急救舱救治了三个星期,最终脱离生命危险。”

尼禄:“……为什么……”

他想确认他活下来的原因,但昏沉的大脑已经不再能处理更多信息。

镇静射线能使人神经放松,陷入一种昏昏欲睡的舒适状态,是重伤患者最佳的辅助治疗手段。

但他现在并不需要神经放松。

“再过几天,我会远程接见参与本次战争的各环节指挥官。我不接受用这样的个人状态跟他们对话。”

在与松缓睡意的顽强对抗过后,尼禄终于重新开口,把目光投向床边的镇静射线,

“伊娃,把它们全部关掉。我需要足够敏锐清醒的大脑,来应对帝国战后的工作量。”

加涅慌了:“陛下,请您再慎重考虑!您的信息素紊乱并发症,曾严重干扰了医学院对您的抢救,在抢救时,导致过三次以上的大出血危急状况——使用镇静剂和镇静射线,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信息素紊乱的确可以通过长期调理稳定下来,但至少要等到您身上的伤彻底痊愈后,医学院才敢着手进行下一步调理呀,陛下!”

尼禄:“关掉一盏,伊娃。”

伊娃顶着一对黑眼圈,看看光屏里的众人——有几个Alpha,甚至已经撑着桌边站了起来——又看看床上的尼禄。

尼禄看着她,又轻声重复道:“帮帮我。”

海德里希蓝眸中的痛意,几乎让他的眸色黯沉到发黑:

“伊娃,别这样……!”

伊娃没有回应他。

她迅速站起转身,把距离最远的一盏镇静射线关闭,然后回到床前,随时准备好迎接尼禄的紊乱症反应。

某种来自骨髓深处的隐痛,缓慢自身体内部涌上,然后随着每一次呼吸,变得越发强烈。

尼禄闭着眼睛,全力忍住喉咙里的痒意——他的胸腔被开过一个洞,咳嗽可能是会要命的。

但隐痛中,他反倒感受到了清醒后始终没感知到的安定感——

他自11岁起便决定要誓死捍卫的帝国,却因他亲手放出的灾厄而满目疮痍。

他本应该更加谨慎、更加冷酷地处理圣洛斐斯,但他却依然将对方的理想主义当真,全力寻觅一条彼此共存的出路,导致帝国蒙受第二次摧毁式入侵。

……作为一个无能的君主,能让他重新面对帝国的唯一办法,就只有接受最深重的惩罚。

“好多了。”

尼禄淡淡说,并重新睁开眼。

目光重新对上光屏时,他无意看见了叶斯廷凝视他的眼神。

白发青年落座在离光屏最远的席位,可那双绿眸却遥遥穿过众人,带着深刻的痛意与洞悉,直视他饱受烈火炙烤的灵魂。

尼禄将视线移开。

“说回信息素紊乱。”

尼禄说,少了一盏镇静射线,他的大脑得以在疼痛中清醒许多,

“加涅老师,您刚刚说信息素紊乱,可以通过长期调理的方式痊愈。我想知道确切的时间。”

加涅:“……保守估计的话,大概只需要两……到三……年……”

“太久了。”

尼禄打断。

“我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一个患上镇静依赖的皇帝。信息素紊乱,不是一直都有一个最直接的治疗方案么?我记得在我离开帝国以前,老师就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当他话音落下,加涅猛的站起身来。

满头白发的老帝师,扶着桌子,颤巍巍地朝光屏方向跪下。

尽管在日常政务讨论中,他发言的次数不多,然而在这间议事厅里,他依然是最德高望重的存在。

因此当他跪下时,所有Alpha都一同站了起来。

“陛下,看在我侍奉卡厄西斯家族多年的份上,请您打消这个可怕的想法……接受高匹配度Alpha的标记,的确能使您在短时间内摆脱信息素紊乱,但是陛下,发情的Alpha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他们只是纯粹的野兽,而您的身体,陛下,我亲眼目睹他们是怎样将一团支离破碎的血肉,拼装回您原来的身体——而我当时能做的,就只剩下隔着屏幕,日夜不停地为您祷告……

“我已经老了,或许不会再剩多少侍奉在陛下身边的时光,可哪怕只是极短暂的一段岁月,我只是想看见陛下远离苦难,生活在幸福平和中的模样——陛下,只是请求您……”

尼禄看着他。

正如Alpha们感知到的,重回帝国的尼禄,似乎比从前多了一些偏冷调的东西。

他说:“把老师扶起来,阿列克谢。在接受标记,和至少两年镇静治疗以外,是否还有第3种方案?”

白狼骑弯腰扶起加涅,将他安置在椅子上。

但他自己却没有坐下。

Alpha们立在光屏前,只是双拳攥紧到青筋暴起,面色凝重地沉默着。

“那就是没有。”

尼禄说,

“我不接受长期远离政务的方案。我是最后的卡厄西斯血脉,且因为择偶事项屡次拖延,始终没有为皇室留下继承人——换作是你们,你们也会跟我做出一样的抉择。我也希望您能理解我,老师,我是一个国家的皇帝,不再是小时候被您悉心保护的学生。凡有利于帝国的决定,我就有义务去执行。”

沉默。长久沉默后,加涅请侍官拿来一盒纸质卷宗。

那是他在战前最后一次做的候选Alpha调查档案,还没来得及提交给尼禄,暗物质生命体就已经入侵帝国了。

老帝师把盒子的锁打开,把那沓档案颤巍巍拿出来。

还没来得及放在桌上,就被海德里希拿走了。

加涅:“啊?”

他以为在陛下经历九死一生后,战前那些幼稚的混战还要上演——

面前的光屏里,皇帝陛下已经满身绷带、面色苍白,老帝师几乎出离愤怒,第1次用力拽住海德里希的手,嘶声叫喊道:

“你们真的闹够——”

然而。

海德里希只是看了看他,又垂着蓝眸,把那些候选人档案分成几份,然后分发给自己的同僚。

Alpha们曾经剑拔弩张,此时此刻,他们却都默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头审阅被分到自己手里的候选人档案。

“……如果在档案中,候选人曾有出现过暴力行为的——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举动——我都希望大家都可以先挑选出来,然后放在这里。狼骑会针对这些人进行更详细的考察。”

白狼骑低声说道。

他已沉默着翻过了好几页,才抽出一张来,放在议事桌中间的位置上。

桌旁的几个Alpha虽没有出声,但都轻轻点了一下头。

叶斯廷垂着眼:“我会相对希望出现有一定医学背景的候选人。在候选人进入陛下寝宫前,我希望可以让ta进行短期的重伤者护理培训。”

他的建议,也得到了同僚们的沉默认可。

阿撒迦翻了一会儿档案,递过一张来:“阁下,我这里有。是出身基地医疗站的一位候选人。”

海德里希从头到尾没说话。

他阅读速度向来很快,哗哗地就把自己那沓档案过完了。

从中再分出两份,一份放到白狼骑指定的位置,一份递给叶斯廷。

叶斯廷都接过去:“谢谢。”

加涅站在议事厅中间,脑袋有点懵懵的。

他一时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或是战争时被重击大脑导致出现了幻觉——

否则他认为以自己贫瘠的想象力,这辈子都想象不出四个Alpha合作议事的场面。

他略显无助,转头看中间的光屏,却发现皇帝陛下的注意力也并不在这里。

尼禄微微偏着头,眸光下沉,是一个莫名陷进回忆的神态。

“老师,”

议事结束后,尼禄单独与加涅通话,

“这一批候选人里,与我匹配度最高的是多少呢?”

加涅:“陛下,第二批候选配偶里,匹配度最高的有87。离能够安抚信息素紊乱的90还是有些差距……但在陛下此前界定的范围内,想找到匹配度在90以上的,的确有些困难……”

尼禄沉默。

片刻后,他又说:“你也认为我的界定范围,稍显草率和失职吗?”

加涅愣了愣。

他没听懂尼禄说的“也”是指谁,一开始以为是某个Alpha又在偷偷吹耳边风。

但“失职”这个用词,其实相当严厉的,并不像是臣子劝谏时的语气。

“陛下,”

他慢慢地、小心地再次试探,

“我认为您之前的想法也不无道理……您是卡厄西斯家族唯一一位Omega君主,提防Alpha配偶的想法是很必要的。但是……考虑到您的王储资质,考虑到您的家庭幸福,我觉得还是可以……大幅度向上拓宽范围,看是否能取一个兼容之道……”

“自我即位起至今,由我亲自署名提拔的帝国特级人才,约有十万至十二万多名。”

受镇静射线的限制,尼禄讲话始终迟缓,

“你认为他们之中,处于适婚期并单身的比例,大概会占多少?”

……加涅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地乱跳起来。

“陛下,我是否能理解为您……您终于改变主意了呢?如果范围是由您亲自提拔的特级人才,适婚期且单身……陛下,请容我再多嘴一句,最高议会的几位Alpha成员,是完全、绝对符合这个标准的……”

“是的。”

良久,尼禄才开口,

“也包括他们。但如果匹配度低于87,就没有再呈上议事桌的必要了。”

“——好的!好的!我马上去统计!”

加涅欢欣鼓舞,出于老臣的矜持,他没法允许自己过多干涉尼禄的意愿,但他实在是受不了在歪瓜裂枣里拔高个的日子,尤其想到与之匹配的还是尼禄陛下——实力、魄力、颜值全面拉满的尼禄陛下!

每次经过卡厄西斯家族画像时,他都会有种莫大的羞耻感,总感觉过世的先帝在暗暗谴责他过于愚忠。

但这次是尼禄自己改变了主意——众神在上,不知道那个能说服尼禄的人是谁——在尼禄再次动摇前,加涅立刻躬身告退,将这次讨论彻底变成的不易收回的王命。

退出频道前,加涅蓦地想起什么,讷讷地问:

“陛下,我……我应该去测白狼骑大人与您的匹配度吗?”

比刚刚更久的沉默。

“他来决定吧。”

尼禄最后说,

“阿列克谢希望知道,并能承担得到答案后的一切结果——我总是会允许他的。”

……

叶斯廷拿着自己的匹配度报告单。

他罕见地显得有些愣神。

狐狸眼从单片眼镜后方抬起来,看向正注视着自己的另外三人。

虽然信息素匹配度检定,一直都被授意在绝对机密状态下进行,但加涅自己心知肚明,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瞒过最高议会的几位Alpha。

此前执行择偶事项时的鸡飞狗跳,还历历在目,因此在得到数据后,他索性全不隐瞒,直接在下一次的大臣会议上,发到了Alpha们手中。

尼禄本应该能出席这次会议。

但是严重的伤患和镇静射线,在很大程度上剥夺了尼禄的体力。

即便是意志如同钢铁的皇帝陛下,现在也常常一整天昏睡十几个小时以上。

但至少加涅还是赶在尼禄清醒时,递上了这次匹配度检定的结果。

他依然记得尼禄倚靠着枕头,缓慢而仔细地滚动光屏,将名单一页页浏览过去的模样。

他也记得自己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劝谏:

“……当然,您完全可以在匹配度高于90的500多名Alpha中自由选择,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适婚期Alpha,也有能力解决您的信息素紊乱问题……但……陛下!我知道您对他们此前的殿前失仪仍存有芥蒂,只是初始匹配度就达到200以上,是非常非常罕见的……包括您的父王与先皇后在内,卡厄西斯家族三十多名帝后组合中,也只有五对能达到如此高的匹配度……或许您可以……”

尼禄微微动了动眼皮,于是从他面前的光屏中,又弹出了四面光屏小窗口。

他久久凝视着这些人的脸,面上的表情分不出喜怒。

加涅大约等了一刻钟,等到尼禄最后抬起眼睛。

放在被子上的苍白指尖,缓慢而吃力地抬起,指向其中一面光屏。

加涅躬身领命:“——遵命,陛下。我即刻便去安排。”

此刻他站在议事厅里,颤着声,读出皇帝陛下的宣召敕令。

他已经提前把特效救心丸藏好在全身上下每一个兜,只希望等会儿Alpha们打起来的时候,会有好心人记得从他兜里掏两粒药喂给他。

但他又一次被意外震慑。

男人们环绕在议事桌旁,安静读着自己的匹配度报告,并没有要当场火并的预兆。

报告不过只是几行数字和基因分析,很快就能读完。

于是读完的人,便将目光抬起来,长久地放在无人的主座上。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目光固然有茫然和失落,但加涅却竟然从他们眼神中,读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至少最终落在我们之中。”

海德里希微微侧着头,声音很轻。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望着空无一人的主座。

在他的军装制服下,有一道横贯腹腔的灼伤。

这是在指挥深渊生物反击战役时,指挥舰遇袭爆裂,一根滚烫铁铣透体而过留下的旧伤。

类似的致命伤,桌旁每一位Alpha身上都曾有,在尼禄被俘、帝国大厦将倾的那段时刻,他们基本已经对彼此遇袭濒死、又从急救舱爬回前线的消息,听得耳朵起茧。

为捍卫这个尼禄终有一日能归来的地方,联手并肩作战是事实,亲眼看着彼此发狂般卖命也是事实。

“……但是,规则就是规则。”

海德里希将蓝眸转回来,看向对面的叶斯廷。

“你应该是有带来的。对吧?毕竟加涅大学士已经提前声明,会在这次会议上公布陛下敕令了。”

加涅:“……嗯?嗯?什么规则?”

叶斯廷扶着衣摆,慢慢站起身来。

他的神情,较刚刚听见宣召敕令时,已变得平静许多。

只是一双碧绿狐狸眼敛着,似乎是在严肃思索一些事情。

海德里希:“如果没带,你可以先问骑士大人要。”

白狼骑:“……你怎么不把自己的给他?”

海德里希:“因为就算他能成功标记,但只要Alpha一方意外死亡,标记就可以被重新覆盖。我的匹配度是218,只比他低5个点。所以或许十年后,或许二十年,或许就在今晚,我的项圈就有可能用上。我从不打没有准备的战役。”

叶斯廷:“元帅阁下,至少刚刚那么短暂的几分钟里,我真以为您已经学会了成熟Alpha的风度。”

白狼骑:“……请容我提醒您——我的匹配度是220,比您还高2个点。不要再用这样义正言辞的语气,陈述您的不正当觊觎。”

海德里希:“我不正当?是他利用了贴身医官的身份。如果在陛下刚刚被接回帝国,身负重伤并信息素紊乱时,守在急救台旁的那个人是我,我的最终匹配度至少能到达250。”

叶斯廷:“是的,如果当时急救台旁的人是您,陛下的心率应该也会到达250。届时您就可以练习如何跪在帝国公墓里自己给自己戴项圈了。”

加涅:“那个……时间……”

阿撒迦老实巴交的,一边偷偷用大手抹眼角,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被反复揉搓到破破烂烂牛皮口袋:

“要是你没带,可以先用我的……但之后要还我一个更好的,可以吗?”

叶斯廷叹了口气,停止毫无意义的斗嘴行为。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我带了。谢谢你。”

加涅听不懂他们打哑谜,探头去看盒子里有什么。

盒子打开,他的表情瞬间呆滞——

那是一个未改进过的、古早版本的阿西莫夫项圈。

加涅:“……等等,宰相阁下,您请稍等一下!别……”

他转头去看另外三名Alpah,却见他们都只是安静地坐在原处,看着叶斯廷打开项圈,拆出芯片。

加涅:“……等等你们为什么不阻止他??别、别戴,您经过陛下许可了吗?”

“因为这就是规则,老师。”

白狼骑低声回答。

加涅:“……你们到底私下制定了什么奇怪规则啊???”

叶斯廷对他笑了笑。

他笑起来的眉眼很和煦,像春日阳光下温暖的湖泊。

“别担心,学士大人,我对这个还算有经验。只是果然自愿佩戴的感觉很不一样。我现在终于理解陛下戴上时的心情。如果约束是为了实现自己期待过的未来,那么曾经憎恶的束具本身,反倒像是成了最值得依赖的同伴。”

加涅:“……”

……虽然他把这话说得很像什么帝国金句,但听不懂啊啊!

听不懂把狗圈(阿西莫夫项圈的俗称)往自己脖子上套的人在说什么啊啊!

海德里希蓝眼睛盯着桌面,不自觉伸手入怀,在自己的项圈盒子上摩挲:

“预置指令。”

叶斯廷垂着眼眸,指尖在颈后微动。

他曾自己为自己拆除过项圈芯片,此刻重新为自己植入,倒显得熟门熟路。

叶斯廷:“预置指令一。当我仍然作为尼禄·奥古斯都·卡厄西斯的配偶时,此项圈将终生不可摘除。”

加涅:“真的等等……是因为上次陛下说过的顾虑吗?是因为陛下说作为Omega君主,总有需要提防Alpha配偶的时刻?不是,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随身揣着项圈来议事的??每天吗??”

叶斯廷:“预置指令二。我将对尼禄·奥古斯都·卡厄西斯与他挚爱的帝国,献上远超常人的绝对忠诚。我将与我的配偶终生捍卫银河帝国,永不背叛,永不倒戈。我将永不做出伤害尼禄·奥古斯都·卡厄西斯的行为,即便在任何极端情况下。”

海德里希:“稍等,你的用词应该更精准些。‘你将与尼禄·奥古斯都·卡厄西斯共同捍卫银河帝国’。”

叶斯廷:“然后也同时是我的配偶。”

海德里希咬牙:“——此时此刻他还不是!”

白狼骑提出质疑:“你的指令只有绝对忠诚。为什么不预置终生爱慕的指令?”

叶斯廷摇头:“我不愿意让项圈干预我对尼禄的私人感情。我希望他所感受到的爱意,自始至终都发自我的本心。”

阿撒迦:“好像也可以理解。”

加涅听着他们居然还你一句我一句讨论起来,双眼呆滞坐回座位上,无力地喃喃:

“你们都疯了……”

叶斯廷又轻轻笑起来。

他用手抚上自己的后颈,笑着说:

“预置指令三。自尼禄·奥古斯都·卡厄西斯承认我的配偶身份起,此三条指令将正式生效。由尼禄·奥古斯都·卡厄西斯成为此项圈的实际指令人,从此拥有任意增删指令的权限。”

他低着头,让其他Alpha检查过项圈芯片没有问题。

又测试过自己当前信息素的浓度,重新补了一管抑制剂。

便推开议事厅的大门,独自走向冬日阳光下的皇帝寝宫。

大门无声闭合。

方才斗嘴斗得热火朝天的议事厅,便剩下长久的沉寂。

叶斯廷穿过皇宫的湖泊,走过落满树影的林荫道。

他的步伐不快也不慢,不急不躁,只是始终在认真思考一些事情,所以没有注意身后有人。

等离开湖畔,皇室寝宫群映入眼帘时,他才似有所感,微微侧过头来。

“……白狼。”

白狼骑慢慢走上前来。

或许是配偶择定的时刻太出其不意,择偶理由也与想象中大相径庭,骑士的姿态里,有一种跟其他Alpha们一样的轻微恍惚感,仿佛还没意识到主人的命运转折点已在眼前。

他站定在叶斯廷面前,伸手把头盔摘下,张了张嘴,却又一时说不出什么来。

叶斯廷温和地等着。

“……我只是想说,别伤害他。”

骑士磕磕巴巴地说,

“提供信息素、安抚紊乱,就可以了。其他的……陛下现在太虚弱了,只是、别伤害他……”

“你知道我不会的,白狼。而且,这是第二个预置指令里的内容——你检查过我的芯片了。”

白狼骑囫囵点了一下头,似乎还是有些恍惚。

他又从盔甲里摸了个内存块出来,放到叶斯廷手里。

“这里面是什么?”

“是陛下的日常习惯记录。还有衣橱里,所有服装的礼仪用途。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电影,书,睡眠音频……”

白狼骑低声嘱咐着。

他把曾经属于自己和尼禄的东西,一件件交给叶斯廷,能想起什么,就交代什么。

但叶斯廷摊着手掌,并没有要收起来的意思。

白狼骑抬头看他。

“……你知道我在很小的时候,曾经幻想过要成为尼禄的白狼吗?”

白狼骑愣了一下,又听对方微笑着说:

“我还在狼骑基地门口见过你。有印象吗?”

白狼骑极力回忆:“这、这个……”

“尼禄5岁的时候,选了你成为他的白狼。好像也是在这附近,我委托你把我做好的星建游戏交给他。还有一些他爱看的书,他爱看的电影……也都交给你了。”

叶斯廷微微勾起唇。

“当然,当时跟你见面时,我是戴着二皇子殿下的全息面具。”

白狼骑脸上露出困惑——明显就是一点都没想起来。

但他却没有打断对方。

只是静静抬着蓝眼睛,听着叶斯廷把话说完。

“当时我就在想,或许有些人生来注定被命运偏爱,而有些人,注定只能沦为命运的弃儿,留在原地看重要的人离开——所以从那往后,宇宙为我安排的所有命运,我都只是毫无怨言地承受下来。”

叶斯廷轻轻伸手,将那枚内存块,重新放回白狼骑手里。

“还是你自己保管吧,没人可以真正取代卡厄西斯的白狼。就算命运突然心血来潮,对弃儿投下幸运的一瞥,我认为我们依然可以各司其职,不是吗。”

他转身离开。

大约40分钟过后,叶斯廷抵达寝宫门前。

宫门前只有4名狼骑在持枪执勤——

在圣洛斐斯一役后,他们4个加上白狼骑,就是仅剩的几名、一路追随尼禄至今的狼骑了。

叶斯廷向他们低头致礼,狼骑们齐齐压低枪支,也沉默着肃立回礼。

这个回礼姿态,已与狼骑平常对臣子的礼节有所不同。

极其审慎的搜身工作过后,他被狼骑放进皇帝寝宫。

寝宫前所未有安静空旷,到访的只有冬日的微风。

尼禄分化成Omega后,因暂时没有择偶标记,原本在寝宫内驻扎的狼骑们,便不得不将戒防范围由宫内退到宫外,留下米弥尔和伊娃贴身侍奉尼禄。

后来米弥尔也在战役中牺牲,于是如今偌大的寝宫,只剩下伊娃一人守在尼禄身旁。

叶斯廷穿过略显萧索的蔷薇花丛,绿眸逐渐转深,唇角也微微抿紧。

伊娃早已在一层大厅等他,看见他来,她便起身致礼,然后让开道路。

“陛下正在二楼卧室等您。”伊娃说。

她看着叶斯廷,眼神稍微顿了顿,似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称呼。

还是叶斯廷解围:“宰相阁下就好了。”

“好的,宰相阁下。按照皇室礼节,我将从此刻起离开寝宫范围,直至陛下传唤后再返回。”

他们又向彼此低头致礼。

伊娃转身向宫外走去,叶斯廷则迈上通往二楼的阶梯。

自他进入寝宫范围,蔷薇信息素就已经在四处浮动。

此刻每迈上一级阶梯,浓郁爆发的香气,更是每时每刻都冲击着他的鼻腔。

然而信息素紊乱与易感期的信息素气味,细闻起来并不一样。

蔷薇香虽然浓郁,却并不似曾经那样甜美迷醉。

反而隐隐透着一种苦寒,如同陷没在冰雪中的无人区玫瑰。

……是本该被糖果、玫瑰花、清晨露珠等——总之被整个宇宙最美好的事物簇拥的皇室蔷薇。

最不能够,也最不应该散发出的苦寒香气。

叶斯廷唇线抿紧,步上二楼,一只手握住衣兜里的备用抑制剂。

当手掌触上门把手,他好似被蓦地冰了一下,仿佛这时才从美梦惊醒,发现自己竟然置身在与美梦一模一样的现实中。

停滞片刻,门把被微微发颤的手压下。

然后缓慢往前推开。

哗啦一声,卧室内的窗纱被风扬起,一些雪白的纸页,从大床上飘起,又慢慢落向地面。

叶斯廷踏入,抵达命运为他指向的终点。

尼禄的确是在等他。

他的下半身裹在被子里,微微蜷曲的手指间,还握着一根光子笔。

上半身在床头的靠枕前歪倒,最终侧趴昏睡在一边。

很显然,在叶斯廷到达以前,银发皇帝依旧在试图扛着镇静射线工作。

但他遍体鳞伤的身体,如今已经不再能纯靠意志力支撑。

于是手里还攥着光子笔,就再度陷入昏睡。

那些飘向地面的草稿纸,就是从他的指尖滑落出来的。

叶斯廷蹲下来,一张张把那草稿纸捡起,整整齐齐地归置在床头柜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来到床边蹲下,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抚上尼禄的脑袋,并微微低下头来。

“尼禄……”

他的额头触着尼禄的银发,声音极轻地喃喃。

这原是一句比尘埃更轻的自语,而非一声呼唤。

但他手掌下的少年,却微微动了下眼睫,将红眸缓慢睁开。

尼禄立刻没有坐起来。

镇静的困倦和信息素紊乱的消耗,让他的眼神显得有些遥远和迟滞。

他只是在叶斯廷的手掌下静静躺着,眨动着红瞳,片刻后才轻轻说:“你来了。”

“陛下,我来了。”

“你打了大剂量的抑制剂。你应该知道我传召你的目的。”

“是的,陛下。但倘若我不打抑制剂便来接近您,您的身体无法承受巨大的刺激。”

“那么你又该如何让我结束紊乱,宰相阁下?”

“别担心,我已经想好办法。”

尼禄这时才缓慢支撑身体,从床上坐起来。

他与叶斯廷问答时,语速和眼神始终很迟缓,完全不像是素日雷厉风行的模样。

坐起来后,他的身体也似乎坐不稳,小幅度往前倾了一下,叶斯廷避开他身上所有的伤处,小心扶住他。

“把我带回帝国去,叶斯廷。帮我摆脱这具不争气的躯壳,从这个总叫人昏沉的房间离开。”

“我会的,尼禄。我会带你一起回到你深爱的地方。但我仍有一个问题想获得答案。我们的匹配度都在200以上,无论从安抚紊乱还是配偶的角度,你都可以在我们之中选择其一。为什么是我呢?”

尼禄这时才终于抬起眼睛。

他的眼神很困倦,但叶斯廷知道,困倦绝非尼禄对帝国的本意。

他用这双困倦的眼注视了叶斯廷一会儿,最后喃喃着说:“……我觉得你是那个能教会我的人。”

“你需要我教会你什么呢,尼禄?”

“我的人格曾在逃亡中被完全摧毁,是夺回帝国的渴望将我再次重塑。但重塑过后的我,对从前许多信手拈来的东西,已感到全然陌生。父王告诉我苦难塑造暴君,只有爱会塑造伟大的君王。或许平行世界里会有一个从未流亡的我,知道该怎样用爱培养出伟大的皇帝,但现在的我依然感到迷茫。看着匹配度结果时,我就在想或许你会知道答案。

“既然你能在最初塑造出能懂得爱与陪伴的尼禄,那么应该也有能力再一次将他带回。我就只是,这样浅显地想的……”

说长段句子明显消耗脑力,尼禄说完后,垂着头昏沉了好长一段时间。

而叶斯廷长久地看着他,狐狸眼深处涌起波澜,像在注视他那朵被恶人残忍打碎玻璃盅、受尽风吹雨淋的玫瑰花。

最后他轻声说:“好的,陛下。我已经完全明白了您托付的重任。”

“我希望你也能慎重考虑,叶斯廷。尽管这是我的选择,但我仍衷心希望不会让你后悔。正如我此前说过的,如果你拥有一个跟我完全不相像的Omega,你和ta都会过完幸福的一生。而我……我很可能不会是一个合格的配偶,像父王那样深深爱着我的母后。

“你说过想要成为我无可取代的唯一,我可以承诺在君主配偶这一身份上做到。但其他的感情……我很有可能一生都无法回应你。”

叶斯廷微微笑了。

他仰起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尼禄,你曾有想过向帝国寻求回应吗?”

“……唔?”

尼禄被问得发懵,配上他困倦的眼神,倒让他此时此刻的表情显得有些可爱,

“帝国需要给我什么回应?我为它献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那么,你应该能理解我看着你时的心情。也应该知道我会不会后悔,不是吗?”

尼禄眨眸的频率乱了一瞬。

像是被什么东西轻微震撼,又像依然似懂非懂。

“如果你已经彻底考虑清楚,”最后他说,“现在就可以标记我了。”

尼禄学习过Alpha标记Omega的全套流程,此刻也早已背记心中。

他知道Alpha标记的第一个行为,就是用犬牙咬破Omega后颈的腺体,并且注入自己的信息素。

可他的Omega腺体并不在后颈,而是长在舌尖下方,原本生出Alpha的地方。

而这种特异情况,是任帝国哪一本教科书都不可能记载的。

出于一种方便“战友”的心态,他双手撑着床沿,朝蹲跪在地的叶斯廷俯下身来。

到几乎碰上对方鼻尖时,他抿了抿苍白的唇,红眸微合,生涩地吐出一截舌尖来。

但才刚吐出一半,他立刻察觉这个表情的傻气,便又迅速将舌尖缩回。

银发皇帝很是骄矜地冷眼瞅瞅对方,实际是想偷看叶斯廷会怎么做。

“……”

“……你刚刚是在笑吗?宰相阁下,你胆敢嘲笑你的皇帝?你在审判庭的草席,我还一直为你保留着。”

“陛下,请您不要误会。是臣的脸天生就长成这样,请您别将我从这个天堂投入审判庭。落差太大,我的心脏会爆开的。”

叶斯廷颤抖着将唇角弧度压平,这才敢把掩在唇边的拳头放下来。

“尼禄,”

他仰着一双绿眼睛,目光平和地看着尼禄,

“我们可以从接吻开始吗?”

“接吻?”

“是的。标记一旦形成,就是不可抹除的。在此之前,我很希望你能再次确认自己的感受,然后决定是否要真正标记。好吗?”

接吻,尼禄眯着眼思忖。

他当然知道接吻。

虽然流亡时狼骑把他保护得很好,但也不至于连亲密的平民夫妇都没见过。

再加上系统在他脑子里整天看狗血宫廷剧,主人公一言不合就抱在一起啃嘴巴,他也是看到过的。

“好吧。”他强势地说,“让我来跟你接吻。”

他重新俯下身,凑近叶斯廷的脸庞。

接吻在他的主观意识中,只是一种唇与唇两片肉贴合的无意义亲密举动,就像他认为孕育一个深渊胚胎,也只是用孕腔接受异族种子的生物行为。

但当彼此距离接近,他们的鼻尖轻轻一碰,尼禄听见了对方呼吸微屏的声音。

不知怎么的,他的呼吸也不由屏了一下。

但在这个距离,不自然的呼吸声听得很明显,触在彼此脸上的温热吐息,节奏也是微微错乱的,又错乱着与彼此缠绵交织。

叶斯廷实际是个神秘清冷的人,只是阴差阳错,成为他生命早期最重要的人之一,成了他极尽依赖和崇拜的半个“哥哥”——

但跟“哥哥”接吻,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尼禄眼神微动。

他刚刚本来是下意识要去拉叶斯廷领带的,但手伸到一半,却又有点不自在似的收回来,还是撑在床沿上。

在窗纱再度扬起的间隙,他们试着轻轻接了个吻。

说是接吻,对叶斯廷来说,其实更像是一片极柔软的花瓣,在他的唇瓣上压了一下。

因病痛而略显干涸的花瓣,没能挤出丰美的花汁。

但当花瓣从他唇上离开,又飘回天上去时,叶斯廷抿了抿唇角,只觉得唇上全是对方馥郁冷傲的蔷薇香气。

银发皇帝在床沿后仰坐直,两手撑在身体两侧,睡袍因刚刚倾身的动作,而微微松垮在肩头。

接吻过后,他的眼睛并没看叶斯廷,只是执着地盯着地上的地毯花纹看。

“……可以吗?”

叶斯廷稍稍回过神,想起自己的主要目的,又用很轻的声音追问:

“会感到不舒服、或生理反感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镇静射线使人反应迟缓的缘故,尼禄盯了地毯好一会儿,才回应了一声:“嗯?”

“会觉得生理反感吗?”

叶斯廷又耐心地重复一遍,

“尼禄,我觉得在正式标记前,确认这一点是很重要的。只要还没标记,你还是可以再认真考虑一下自己的选择。”

尼禄想了会儿,摇头:“没有。没有觉得生理反感。”

叶斯廷点点头,把单片眼镜摘下,放进衣兜。

也不知是不是看习惯了叶斯廷平时戴着眼镜笑眯眯的样子。

当这个人蓦地摘下眼镜,露出认真的神色时,那副极其俊美的眉眼,竟会显出一丝罕见的侵略性。

“那么,”他看着尼禄说,“这次可以由我来吻你吗?”

尼禄没有回答,只是撑着床沿,再次朝他低下头去——

这就算是一个默许了。

叶斯廷的手掌,先穿过尼禄颈侧的银发,把他松散的睡袍拉好,然后才轻轻抚上少年的后脑。

他并没有强势地把尼禄往自己的方向拉。

那只抚在后脑上的手,只是在极尽温柔地摸尼禄的头发。

尼禄被他摸得不自觉眯起了眼,露出一种像猫咪一样舒适的表情。

而当他即将被摸得头皮发麻的时候,唇上微微一热,叶斯廷吻了上来。

与尼禄直接压人家嘴巴的动作不同,叶斯廷是在一边抚摸他的头发,一边用唇轻轻摩挲着他。

他们同样高挺的鼻梁,好几回在侧头时与对方相触。

碰到第三次时,叶斯廷稍稍后退一点,让彼此的唇分离,然后温柔地亲了亲尼禄的鼻尖。

除了嗡嗡运作的镇静射线,其余一切都像被叶斯廷把控得恰到好处。

恰到好处的暖阳,恰到好处的微风,恰到好处的吻。

在被叶斯廷吸吮下唇的时候,尼禄终于闻到了一丝不同于蔷薇的气息——那是被日光照晒过的愈创木的味道,也有点像冬日城堡里噼啪作响的壁炉。

他记起自己好像的确很少嗅到叶斯廷的信息素气味,哪怕是在那次御前意外的时候,他也只是能在其他三个Alpha爆发的信息素中,隐约嗅到过那么一点点。

或许是曾经有伪装成二皇子的必要,叶斯廷受过严苛的信息素收敛训练;或许是叶斯廷本来就极尽克制的结果。

只是在嗅到愈创木气息时,尼禄能感到身体在隐约发痒——

并不是被圣洛斐斯施吻后那种渴求难耐的不适感。

是骨髓深处被诱发出了一点舒适的痒意,很像是被挠着下巴的猫感觉没挠对地方,于是总想将一只后腿颤巍巍翘着,想着要不干脆自己挠挠。

“可以吗?尼禄?”

叶斯廷轻轻吮着他的唇,又时不时退开一点,绿眼睛始终认真观察尼禄的表情,

“会觉得反感吗?”

“……唔嗯。似乎没有……”

“那……我继续吻你,可以吗?”

“……可以。”

尼禄上身始终在往床边跪着的叶斯廷前倾,胳膊有点发酸,于是从支撑床沿的姿态,无意识变为撑住对方的双肩。

极淡的愈创木信息素和蔷薇香缓慢交融,他们就在两种气息的交织中持续接吻,彼此的呼吸都有些紊乱。

直到尼禄苍白的唇瓣被吮得湿润发红,眼底肌肤也显出淡淡的玫瑰色,叶斯廷才轻轻抵着他的额头,再次与他的唇瓣分开。

他们有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只是额头抵着额头,兀自轻轻喘息着。

尼禄一直闭着眼,感觉脑后的手掌移到脸庞,在轻轻抚摸他的脸。

而后额头一热,是叶斯廷无声亲了他的额头;接着就是眼睫,脸颊,鼻尖。

当两双唇瓣第三次贴合,尼禄发挥出他天才般的学习能力,丰糜的花瓣唇微微张开,也懵懂地吮了一下对方的薄唇。

他听见叶斯廷平缓的呼吸,似乎微停了一下。

紧接着,他的手掌重新从脸颊移回脑后,一边温柔抚摸尼禄的银发,一边微不可查地、轻轻按住了尼禄的后脑。

尼禄只管张着唇被吻,但随着吻变得越来越深入,他撑在叶斯廷肩上的雪白指尖,也不自觉轻微蜷缩起来——

他还是觉得骨头里在发痒,还有点发麻,但因为并非发自皮肉的痒意,他压根不知道怎样才能缓解。

直到叶斯廷双手捧住他的脸,将那截红嫩舌尖一点点吮出来,然后开始轻舐他舌尖下的腺体——

尼禄几乎不能遏制地、从喉间发出一声幼猫似的低吟。

裹在睡袍里的雪白躯体,很明显地一颤。

腺体被直接舔舐的感觉,几乎让他浑身毛孔都瞬间张开了,身体像浸入舒适麻痒的温暖泉水,四肢百骸涌贯的温暖痒意,让藏在被子里的雪白脚趾都不住蜷紧。

他本想再忍耐一会儿,但身体却不听话地从腺体一路软到后腰,两条漂亮的眉尾向下耷,眉心则越发蹙紧。

撑在叶斯廷肩上的手一滑,尼禄整个人从床上往前栽倒下来。

“……!”

叶斯廷显然没预料到尼禄的反应,慌忙瞪大狐狸眼,伸出双臂去接。

两对唇瓣分离的时候,还发出了一声极细微的“啾”的水响。

他把尼禄连人带被子一同接进怀里,然后顺势往后仰躺,好避免撞到尼禄的伤口。

期间,他还用手抵住床头柜的尖角,奋力往远离尼禄的方向一推。

尼禄整个人滚到了叶斯廷怀里,两人一同倒在卧室厚厚的羊毛地毯上。

床头柜上刚归置好的草稿页,又一次被晃落,一片片飘落下来,结果落满了叶斯廷和尼禄一身。

“……怎么了?”

叶斯廷支撑在地毯上,有些发急地询问。

他还迅速检查了一遍尼禄身上的绷带,确认并没有任何伤口撕开,这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刚刚是疼吗?”

尼禄伏在叶斯廷胸口,脑袋上还盖了一张草稿纸。

他倒是很想爬起来,但后腰软得使不上力气,于是语气也闷闷的:“……不是疼。”

他刚刚撑在叶斯廷肩上的指尖,此刻正软绵绵瘫在叶斯廷胸口。

叶斯廷思忖着,又用手握起那只手掌,兀自观察着做判断。

随后,他慢慢回过神来了,于是小心地从地上坐起身,让尼禄背靠床沿,稳坐在自己腿上。

“……如果只是触碰到腺体就这样敏感,标记要怎么办呢?”

叶斯廷用脸轻轻贴着尼禄的手心,望着他的绿眼睛里,漾起一点点笑意,还有许多踌躇。

“标记可是要咬破腺体,注入信息素的。对你来说,是不是太刺激了?”

“……哼。”

尼禄缓了一会儿,腰不软了,这下又可以骄傲地直起身,抬起下巴,对叶斯廷宣布,

“逃避不会出现在一个君主的信条中。标记我,就现在——这是来自最高皇帝的神圣敕令。”

为了弥补刚刚的失态,尼禄主动揪过叶斯廷的领子,将自己的饱满唇瓣,霸道地压扁在对方嘴巴上。

……没过几分钟,尼禄蹙着眉闷哼一声,再次软成雪泥。

“……尼禄,你真是……”

作者有话要说

狐的信息素最后还是决定设定成愈创木……前文好像只出现了一次,当场改马上改【疯狂

然后是有关圣洛斐斯的一点剧透……原本还有两个脑洞是在老婆宇宙里的,也都是卡家的故事,一个是老祖宗恺撒,一个是大概一两百年后的卡家双子,如果第二个脑洞能在这辈子(?)写出来,应该还会再交代一下圣洛斐斯。总之章鱼这个时期就是回老家重组自己,然后练级去了,决定下次绝对要锤爆人类并且夺回老婆(狗作者是相对传统的反派不洗白党)

不过他老家基建毕竟比较落后……也没人给他发明日历钟,所以等到章鱼练完回来报仇,就发现卡家早就换了好几代了……大概就是这么个故事(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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