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自新大陆》的第一乐章已然过半。
在其旋律对应着诗人那描绘神降之词时,东尽于乐团的定鼓声中开口道：“诸位是否在疑惑我的身份？关于这一点，大祭前巡狩世界的十五天里，我曾听到过很多种说法。”
“今夜在此，我可以一一回应。”
随后东尽就斜倚着神座,一派从容地自问自答了起来。
“有人说我是篡取神明荣耀的人类。”
“——我是。”
“有人说我是亘古未有的神之代行者。”
“——我是。”
“还有人说我是真神在人间的唯一化身。”
“——我当然还是。”
纵使殿内明里暗里站着无数人,东尽话音落下后的那一刻，除了乐声,便只剩下这位胆敢在神座上妄称神明的人类那语带笑意的低缓嗓音：
“因为从一开始,白昼和真实之神就是我自己编出来的名头。”
“——这世间神明无数,多我一个又何妨？”
由于副本时间限制,东尽之前没去北方。
所以当东尽这几乎等同在篡夺神权的话语一出来后，其他神殿的人还在因为他一眼看透真实的眼睛皱眉沉默时，北方那些只听闻过他事迹、却从未亲眼见证这一点的祭司们顿时沉不住气了。
听着世界各地神殿外愈发压不住的喧哗声,这一刻他们根本不想弄清东尽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物。他们只知道他不仅随心所欲地破坏着大祭,并且连他们屹立于世的根基都要一同动摇。
单凭这两点,东尽今夜必须死！
于是那些祭司惊怒交加地斥责了起来：“人就是人，神就是神！人类和神明怎么能相提并论？你竟敢用这种大不敬的话在大祭上冒犯诸神！毋庸置疑,这是死罪！”
此时他们愤怒的声音透过天空投影，清晰地传达到了东尽和世人的耳中。
东尽原本还打算自己找托cue下一个流程,没想到北边神殿还有这种送上门来搭戏的人选。
对此，东尽直接笑着接口：“既然你们这么说,那么就让我们来问一问所谓的神明。”
恰好此刻第一乐章结束。
如果说第一乐章象征着风暴将至的意境,那么第二乐章便带了点如泣如诉的意味。
东尽听出了那些演奏者在乐声里对他的担忧。他稍纵即逝地扫了眼坐在最前面伴奏的吟游诗人,然后继续道：“世人皆知，我经历过三次神明的考验。”
虽然东尽承认了自己的神明身份作假,但神明考验的事他却没打算戳穿——况且他经历神明考验的事本就是事实,只是此神明非彼神明罢了。
没有人反驳东尽有关神明考验的言论。
因为无论是沙漠里的永夜与暴雨,还是狂欢之神的亲自现身，无数证据不容反驳。
事实上要不是东尽今天公然自曝身份，就连他伪装神明的事都没几个人会开口质疑。
即便东尽已经这么说了，一旁听了许久的大祭司普瑞斯特都还处在怀疑人生的阶段——说真的，但凡东尽放弃人类身份，只说自己是神明化身，谁人不欣然地将他捧上神坛？
甚至自己可以第一个带头认证，保证东尽的来历无懈可击！
所以东尽今夜玩这一出到底是为什么？
大祭司看不明白，周围的试炼者却都看得清楚——东尽这明摆着是冲着首席MVP去的。
被神殿捧上神坛和自己走向神座，哪个更颠覆副本、哪个有话题度还用说吗？
但这一手也只有东尽能玩。
念此，试炼者们看向四周反应过来后开始蠢蠢欲动的神殿人员。
他们不会天真地觉得要成神随便耍耍嘴炮就行，东尽摆明了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在这一触即发的氛围下，东尽丝毫不受影响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既然先前神明考验了我三次，那么今夜不妨再来第四次。”
“今夜，我会成为这场丰收大祭的唯一主祭。”
“祭祀对象是诸天神明，祭品则是我的性命。”
“倘若神明不承认我的所作所为，觉得我不能登临神座，大可五雷轰顶收走我的一切。”
如今正值深夜。
掌控黑夜、能随意召来暴风雷霆的神明自然也听到了这段话。
对此，雷鸣无声大笑了起来。
这种毫无诚意的誓言，也只有东尽这个小疯子能说得出来了。
现在这个副本的一众神明雕像背后都是最高宇宙的神魔，他们哪敢真的插手抹杀试炼者？更何况对黑夜拥有绝对控制权的他还注视着这里。
所以什么雷霆什么神罚，当然没有半点出现的意思。
各个神殿里等待诸神动手惩戒东尽的祭司见状后，心里也难免泛起了嘀咕：难道东尽真的生来就注定要成神？不然神明们为什么对他的大言不惭熟视无睹？
连祭司们都满心疑惑，更别说自打东尽开口就不自觉放低呼吸声的那些观众了。
他们注视东尽的眼神可以说是越来越亮。
如午夜星火，如残烛复起。
主殿内的大祭司久等神罚却未曾等到。
知道今夜影响多大的他就算再想不明白，也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放过东尽。于是他朝着神殿其他人员看去，示意他们对东尽动手，直接取下东尽性命结束这场闹剧。
只要东尽一死，无需多久，神殿的地位依旧不可动摇。
然而下一秒，他的胸膛处就率先传来一阵剧痛。
当大祭司低头看去时，才发现神座上的东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然后悄无声息地一手贯穿了他的心脏。
而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东尽那似笑非笑地低语。
只听东尽说的是：“你的心脏，果然是黄铜所铸。”
——原来如此。
大祭司看着东尽自他胸膛带出的黄铜心脏，注视着对方那转为金色后显得莫名悲悯的眼眸，终于明白最初东尽装作神降时为什么会对他下了那样的评语。
——原来东尽当初说他是“黄铜心脏，白银灵魂”，并非什么夸赞。
——打从一开始，这个比神明更具神性的人类看见的，就是他被钱财腐蚀殆尽的模样。
我的心脏，竟然真的满是铜臭吗？
最后的最后，普瑞斯特深深凝视着东尽右手之物，终是带着悔意地闭上了眼。
或许不是没有神罚。
只是被神罚者并非东尽，而是他。
解决完小BOSS似的大祭司后，东尽随手将那“黄铜心脏”扔开。
那当然不是真的心脏，哪有人心脏完全是金属啊？纵使大祭司敛财无数坏事做尽，也不至于如此不合常理。
那玩意儿是他用“戏剧之手”伪造的。
这种戏剧性的成神之路，稍微出现一些符合史诗传说的发展，不是更合适么？
外界一声大过一声的高呼无疑向东尽证实了这一点。
这颗黄铜心脏的落地声似乎是某个信号。
随着它似神迹再临般地在地面上缓缓消散，今夜东尽的猎杀才刚刚开始。
此时此刻，第三乐章有如风暴降临，肆意铺展而来。
只见站在一众神像前的东尽随手将额前碎发捋到脑后，而他左耳垂着的银链因为这个举动而无声晃动了一瞬。
“哈，东尽。”/“东尽……”
在这银链与耳坠的摇曳中，无论是殿外闭眼位于月色下的黑夜与戏剧之神，还是殿内又用了另一个试炼者身份的狂欢之神，几乎同时迎来了和东尽的共鸣。
这一刻，东尽若有所觉地抬了下眼。
在他不带喜怒地撩起眼皮的那一刹那，接连两个天赋又被施加在了他的身上。
它们分别是来自肯维的“传送”，和来自戴维特的“转移”。
所有天赋到位之后，东尽动了。他借由能力传送到神殿中，一座接一座地扫荡起来。
“分享”和“租借”并不能无止境的使用。
这毕竟是出自于“等价交换”宇宙的能力。
所以同时存在的天赋越多，它们的能力越弱，使用者所要付出的代价也越大——特别是使用者还特意用“转移”将使用能力要付出的所有代价都转到了自己身上。
对常人来说，这样的使用频率或许整条命都不够付。
但此时的使用者是东尽，无数宇宙里最贵的东尽。
当他选择燃烧寿命支付代价时，虽然寿命每分每秒都如流水般逝去，却依旧硬生生撑起了黎明到来前的一切消耗。
更何况现在处在共鸣状态。
在这种有两个神明以神力分担代价的情况下，东尽用得就更肆无忌惮了。
东尽最先传送到的是胜利之神的神殿。
那是第二个副本结束时，最高宇宙对他送来橄榄枝的神魔之一。
当初东尽收礼时，最高宇宙的宇宙意志贴心地附上了一张神魔送礼名单。
已经送过礼的神魔对他来说没什么可持续发展的价值。
于是东尽按着这份送礼名单，如同死神点名般地一个个拜访。
他每造访一座神殿，去时那座神殿金碧辉煌，走后只剩下断垣残壁。
曾经一再压抑的苦痛成为了他今夜取之不尽的力量源泉。
那铺天盖地的力量热烈到如有实质，几欲化作一场滔天大火燃尽世界。此时此刻，那句“神挡杀神，魔挡杀魔”不再是一句形容，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事实。
只不过今夜诸天神魔自始至终不曾出现。
副本开始之初，这些神魔默默搞事，让两个MVP和那么多强者凑到一块给他找麻烦。他们能暗中给他增加难度，他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手动抹消难度？
东尽就不信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那些神魔真敢借神罚的名义现身对他动手。
又不是人人都是雷鸣和凯。
要是他们敢，也不至于在最初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就算真有人恼羞成怒，现在可是黑夜，狂欢之神不久前还向他抛过橄榄枝。不管这背后暗伏多少危机吧，至少今晚自己和他们都还没翻脸。
也就是说，今夜最高宇宙的两位门面都站在他这一边。
就问他怎么输？
无需面对本该是副本最终BOSS的神明，只需对付那些手握各种带有神力物品的祭司，东尽可谓势不可挡。
东南西面的传送标记点，前十五天他借宿神殿时就已经一个个标好，配合肯维在北边的标记，赶在天亮之前他直接利落地拆完了送礼名单上的最后一座神殿。
给他送过礼却唯一没被他祸害的，只剩下了狂欢神殿。
考虑到白昼神格还没集齐，再想想凯那喜怒无常的脾气，东尽终究没作死地继续动手。
以砸神殿的方式态度鲜明地拒绝了一批神明后，重回众神殿的东尽再次坐上了那个神座。
这一次，世界依旧一片死寂。
只是这次的死寂，与上一次已是截然不同。
——那是这个世界暴风雨彻底降临前的最后宁静。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的雷和营养液，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