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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7 章 恨意怨力

作品:病弱反派洗白指南[快穿] 作者:煅庚 分类:都市言情 字数:122万 更新时间:2024-05-30 20:48

这截神骨化成的神力,像霖霖春雨,落在一片疮痍的识海之内。

那原本还挣扎不休的残魂,竟似极端畏惧这个,惨叫着拼命蜷缩起来,周身滋滋作响,溢出缕缕青烟。

陆焚如一动不动地站在弱水河畔。

那只手覆在他头顶,向下稍挪了些,想要查看他的眼睛,被他拦住。

“师尊。”陆焚如低声说,“徒儿去拾蘑菇。”

他无法迎上祝尘鞅的眼睛,无论这双眼里是什么情绪、怎样看他……他畏惧不知是否会有的疏离,更怕这双眼睛和记忆里一样。

在这么多事都已成真,都已经无可更改之后。

在他亲手将祝尘鞅击落九天,亲手折磨祝尘鞅,将祝尘鞅放在青岳宗那群畜生手里……在他夺了祝尘鞅的不知多少神血真元之后。

到了这个时候,到了一切已成定局,到了祝尘鞅马上就要死在他手中的时候。

他不知该怎么面对祝尘鞅。

陆焚如无法抬头,无法看那双眼睛,他怕祝尘鞅恨他,更怕祝尘鞅不恨他。

祝尘鞅如果不恨他,祝尘鞅如果不恨他……

……倘若那双眼睛里,没有疏离,没有仇恨,仍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温和。

他无法面对这种可能。

那样的温和,只要落下鸿毛般的丝毫,这具躯壳或许就要溃散当场。

陆焚如咽下喉间血气,弱水寒毒层层叠叠,将左眼冰封,黑气浓郁盘踞,做出一只仿若无碍的假眼来。

那些妖雾被他层层剖开碾过,大海捞针一般,捡出星星点点干净的碎银光粒,汇在一处,聚成一把银沙。

陆焚如走到一半,又回来,走到那道身影面前:“师尊。”

祝尘鞅端详那弱水,似是正在出神,闻声抬头,笑了笑温声问:“什么事?”

陆焚如沉默,伸手抱住眼前身影,将手落在他后心。

少年狼妖常这么做,从小养到大都改不掉。祝尘鞅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将他揽在怀里顺手拍抚,摸了摸头发。

那些银沙化作汩汩光流,汇入祝尘鞅的元神,让这道身影比之前稍稍凝实,光华熠熠,更有了些神采。

陆焚如合上双眼,无声催动妖力,叫这一小缕银辉化作腕骨,补上那一处虚影。

他如今已彻底突破妖圣,境界越过祝尘鞅许多,这样暗中催动妖力,祝尘鞅似乎也并未察觉,只是低头问:“是不是长高了?”

陆焚如微怔,他倒是从未在意这个:“有么?”

“有些。”祝尘鞅比量了下,“上次不是才到这。”

那只手停的位置只在肩头,陆焚如愣了片刻,扯了下嘴角,倒是难得的真笑了下:“怎么会?师尊——”

他说到这,忽然愣怔了下,想起些旧事。

……是他快死时的事了。

那时的祝尘鞅已很少回离火园,他那一颗妖丹也快被掏空,奄奄一息,连行动做事也艰难。

的确有天,他想去山里采些蘑菇,叫一阵山风刮得没能站稳,掉下山崖,摔进了涧水之中。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只记得醒来时,他就已躺在了太阳下的松影里。松香阵阵,微风习习,身上妥当,不冷不热不难受……故而他以为那是场梦。

……

陆焚如抬头,看着祝尘鞅的元神,迎上那双眼睛。

“师尊。”他听见自己问,“您去做什么了,怎么才回来?”

祝尘鞅想了想:“去除了几只妖,有只相柳不好对付,耽搁了些时间。”

陆焚如一动不动攥着那只袖子。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瞳底却有无数神色变幻,胸口起伏,手指攥得青白僵硬,几乎微微发抖。

系统吓了一跳,沿着内线跑回去找祁纠:“什么相柳?这不是上本书——”

祁纠在内线回它:“嘘。”

系统唰地噤声。

连生铁刀也不嗡鸣,这片天地里像是没了什么声音,天静地谧,风不动,星月也不转。

弱水缓缓流淌,无声无息,无止无休。

陆焚如一动不动地站着,他将自己的唇角不小心咬破了,舔了下血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系统研究陆焚如的脸色,仔细看了半天,反应过来:“你这样说……他会以为,你的元神失忆了。”

这不奇怪,元神本就用来封存记忆,祝尘鞅的元神叫狼灵咬去一半,本来就已经不全。

如果祁纠不是来做任务,隔着这么一层,元神凝实后记忆缺损,才是最合理的。

在陆焚如看来,祝尘鞅的元神是忘了后来的事,以为这还是几年前。

……几年前。

祝尘鞅没有亲手杀了他,他也没有复仇,一切伤痕都尚未烙下,一切都还没发生的几年前。

系统不太理解,为什么要特地这么做,还没等问,就发现原本还一身死气的陆焚如,居然真的慢慢有了变化。

那个茫然死在弱水深处的少年狼妖,也像是短暂跟着活过来,不受控地收拢手臂,苍白着脸色仰头,身体悸颤不休。

“师尊。”陆焚如死死攥着他的袖子,“……师尊。”

祁纠摸摸他的耳朵,笑了笑,温声问:“生气了?”

“不是故意走这么久,确实耽搁了。”祁纠说,“你不知道,我折回去八次,那相柳有九个头。”

这话逗得小徒弟笑了一声。

“没生气。”陆焚如低声说,“师尊,我闯祸了。”

揽着他的人什么也不问,只是摸了摸他的背:“不妨事。”

“能闯多大的祸?”他听见他的师尊说,“有师尊在,回头替你收拾。”

陆焚如在掌心的温度里闭上眼睛。

他什么也不敢想,不敢分心,顺驯地伏了伏耳朵,妖力流转,悄然改变了自己的身形。

他不想让师尊的元神生疑,叫自己变得更像少年时,又一口咬定,刚才忽然长高,只是因为踩了块石头。

于是一只在弱水里洗得干干净净的小白狼,又被拎着脖颈提起来。

“真的没长大。”祁纠端详,“我老糊涂了?”

小白狼拿爪垫按他嘴。

祁纠笑得轻声咳嗽,被庞大的狼灵护住,陆焚如化回人形,抱住半实半虚的元神:“师尊。”

狼灵温顺低头,轻轻拱祁纠的颈窝,陆焚如跪在他面前,舔了舔祁纠的嘴唇,央他张嘴,把一点精纯的魂力度进去。

“师尊。”陆焚如问,“相柳是不是很难杀?”

祁纠靠在狼灵柔顺的皮毛上,慢慢醒过来,摸了摸拱进怀里的少年狼妖,回忆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头太多了,费点力气。”祁纠说,“不难。”

陆焚如被他轻轻摸着头颈,垂着眼,捧住常年叫神铠掩着的肩背,让这道身影躺得舒服些。

他想不清,师尊是什么时候起,瘦削到了这个地步。

但他清楚相柳难杀,这是种九头巨蛇,贻害无穷,所到之地变成毒沼,血膏腐蚀出的伤口,要以火灼烧尽毒汁,才能开始痊愈。

陆焚如想起,祝尘鞅被囚禁在青岳宗的石室时,身上的那些伤口。

那些伤口上都有离火灼烧的痕迹,巫族的身躯与神力并不融洽,身体更像是神力的容器——被容器盛装的物品,是不会考虑这容器结不结实、有什么感受的。

这办法要被用多少次,才能熟练到不假思索,控制得一分不差?

这答案他想不出,也不能在这时候想,这七天过去,有的是时间让他慢慢去算。

陆焚如换了个问题:“师尊,除妖累吗?”

他原本想问的或许更直接,但话到嘴边,还是加了“除妖”两个字。

那双眼睛里的神色,让他知道祝尘鞅并没想过这个问题。

祝尘鞅好像从没想过累或不累,只是在力气彻底用尽的时候,对他温声说“不太想醒”。

陆焚如的手又开始发抖,脊背处的寒意又窜出来,他想起那双平静空茫的眼睛,却无法揣测祝尘鞅那时的感受。

被亲手养大的小徒弟,交给一群蝼蚁折辱,一群得志便猖狂的畜生……他和这些人联手,将祝尘鞅伤得无以复加。

他无法想象,倘若师尊的元神想起这些,他要怎么做。

他想不出究竟该怎么做,想逃逃不动,想跪无颜叩首,想自戕谢罪,师尊要生他的气。

“怎么了?”那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个脸色,做噩梦了?”

陆焚如打了个悸颤,回过神,轻声说:“师尊……方才说什么?”

“是有点累。”祁纠又回答了一遍那个问题,“这几天偷懒,不想除妖了,带你出去玩。”

祁纠找出他颈间空荡荡的红线,系上去一块打磨细致的铁片,摸了摸小狼妖发着抖的耳朵:“想去什么地方?”

陆焚如握住那块连边缘都被打磨柔和的铁片。

九幽陨铁,上面刻着繁复的咒文,金光在刻痕里流溢,漆黑冷铁深邃岿然,神妙无穷。

陆焚如慢慢攥紧这块铁片,他不问这是做什么的,静默许久,才低声说:“不周山。”

不周山在西北海外,大荒之隅,原本是天柱,后来天柱折断,上九天自此不通人间。

这是世人知道的,世人不知道的,这不周山断的不止是通天路,也是轮回道。

不周山倾后,天地不平,于是世上有了规矩,万事万物不再轮回不休,生者死,死者不能复生。

祁纠问:“想救你的族人?”

陆焚如愣怔了下,抬头看了他一阵,才慢慢垂下眼,握住近在咫尺的袍袖。

“急不得。”祁纠抚了抚他的背,“得等你修炼到妖圣,才能打开坍塌的轮回道。”

陆焚如跪在他身旁,垂首不语,祁纠也就不再多说,点了点头:“好,那就去不周山。”

地方不难找,弱水一路向西流,尽头就在大荒之隅,沿着弱水一路走到头就到了。

可惜这弱水鹅毛不渡,什么东西进去都要沉,否则弄只小船过去,还能再省些力气。

“不怕,师尊,我背着你。”陆焚如说,“我们七日之内,就能到不周山。”

陆焚如盯着他:“我定然能将你带去。”

他看见那双眼睛笑了笑。

陆焚如分不开神,他抱住祁纠,看着那双暗淡到极点的眼睛,在这双眼睛里,已经找不到哪怕最浅的金影。

“好厉害。”被他抱着的人温声说,“别太勉强,量力而行。”

祁纠摸摸他的耳朵:“先弄点饭吃,吃饱再上路。”

陆焚如看着自己的脏腑被火灼烧。

他想这定然是幻象,因为师尊不会用火烧他,师尊只会把真元给他,把神力给他,把本命神魂都给他。

陆焚如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能怎么把这些还给祝尘鞅。

他想不周山一定有办法,那里有轮回道,他如今是妖圣了,一定能想办法,他一定能救回祝尘鞅。

没有道理不能。

“我去捡蘑菇。”陆焚如说,“师尊,在这里等我。”

祁纠问:“力气够不够?”

陆焚如点头。

他说不出更多的话,怕再张口就要露馅,一头撞进林中,身形不知掠出多远,才踉跄着跌跪在地上。

陆焚如撑着地面,大口喘息,用力捶砸胸口,只一下就将胸腔砸得塌陷,呛出一大口血,却又在第二下堪堪收住。

陆焚如低头,看着那块叫红线拴着的九幽陨铁。

那上面微微放出的金光,叫他不敢再贸然乱动……他不能再弄坏任何东西了。

不能再弄坏任何东西了。

陆焚如捧着那陨铁,屏着呼吸,将它贴身收好,抹去血迹,修复身上的伤势。

他什么也不想,专心捡地上的蘑菇,一个一个擦拭净泥土,拿衣摆兜着。

他什么也不该想,可左眼剧痛,眼前光影变幻不定,还是看见幻象。

绞碎那血瞳后,上古妖圣的一部分力量,正渐渐渗透进他的妖魂之内,这残魂能扭转时空、看见过去未来之事的本事,也有一部分归了他。

他分明已经不再破解祝尘鞅的元神……他不想看见自己是怎么被杀的、师尊是怎么下的决心,这些他都不想知道了。

残魂在祝尘鞅身上并未汲取到力量,也就意味着祝尘鞅身上并无恶念。

祝尘鞅没有恶念,那么杀他就是对的。

知道这个就够了,至于祝尘鞅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都可以。

为了天道,为了诛恶,为了除后患——的确要除后患,这残魂简直是祸害,早该诛杀干净。

祝尘鞅唯一做错的事,是没将他杀透,让他续上了最后一口气。

陆焚如盯着草叶上的血,这些血迹蔓延开来,将整片视野染得殷红,像是蒙上了层血幕。

时空在他眼中扭转。

他还是不得不看见过去发生的事。

他不得不看见,抱着昏死的他,走过这片草丛的祝尘鞅。

……

这是几年前的事了。

等不到师尊,想来采些蘑菇的陆焚如,叫一阵山风吹得栽下山涧,昏迷不醒。

祝尘鞅将他从弱水里捞出,一路抱着,脚步匆匆。

陆焚如身在幻境,不由自主跟上去,待到看清眼前景象,眉头却越蹙越紧。

……祝尘鞅很扛不住这些弱水。

与他不同,陆焚如生在黑水洞中,这一支妖族世世代代久居弱水畔,并不畏惧弱水寒毒。

可祝尘鞅不一样,祝尘鞅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压他胸腹,涌出的弱水落在身上,立时嘶声刺耳,冒出青烟。

祝尘鞅却似毫无知觉,只盯着他惨白到极点的脸色,真元流转,将冰寒弱水蒸干,以袍袖替他阻住冷风。

昏迷的少年狼妖被他抱着,一路穿过山林,去找那一株生在石间的老松。

月下松影摇曳,陆焚如才惊觉,原来这也是山中精怪——也难怪,他和那上古妖圣的残魂厮杀半宿,那苍松都依旧伫立,没落半根松针。

当时他未曾来得及细想,现在想来,能有这等本事,定然不是凡物。

“你这小徒弟没事。”苍松立在月下银辉里,沙沙作响,“你这伤倒是不轻,去打相柳了?”

祝尘鞅抱着陆焚如,将人轻轻放在平坦的青石台上,化去全身神铠,肩头衣物果然早已叫深黑毒血洇透。

“要我说,你这办法不好用。”老松道,“再这么下去,你徒弟的事没解决,你倒是快撑不住了。”

祝尘鞅凝神检查过陆焚如,见只是叫水淹昏了,才稍稍松了口气,直起身。

他身形踉跄了下,撑着山石站稳,慢慢坐下来,盘膝运功,将相柳的毒液由伤口逼出,再用离火焚净。

相柳的内丹被他喂给了陆焚如,昏迷的少年狼妖无知无觉,祝尘鞅就将手覆在他胸口,注入神力流转他全身,助他炼化。

陆焚如从未在清醒时见过这样温和的离火,不烫不灼,只有柔和的沛然暖意,像是燎原后的春风。

“治标不治本。”老松道,“你再怎么强化他的肉身,他的魂力也在衰弱……活不久的。”

祝尘鞅眉峰紧蹙:“没有办法?”

“没办法,你要诛杀残魂,就等同于杀这小狼妖。”

老松已在这青岳峰上长了三万年,对妖族了若指掌,沙沙摇着松针:“你不杀残魂,他的魂力被吞噬殆尽,撑不了几天,一样也是死。”

“能撑这十几年,已经很不易了。”老松对祝尘鞅说,“我是没想到,你能让他撑这么久。”

谁都没想到,那倒霉残魂也没想到,堂堂上古妖圣,居然能被一个巫族小辈逼到这等地步。

祝尘鞅抽取出的那些妖力,将这残魂的力量一再削减,三年、五年、十年,残魂眼睁睁看着陆焚如活蹦乱跳地长大,气得死去活来。

古往今来,能凭一己之力,将喂进上古妖圣嘴里的贡品硬抢回来,平平安安养上十来年的,也就这么一份。

可这也就是极限。

逆天而行,能到这一步,就已是极限。

“你削弱它多少力量,那残魂与这小狼妖的妖魂,还是一体。”老松说,“你阻止不了它夺魂,除非……”

祝尘鞅问:“除非什么?”

“除非让这小狼妖自己斩了它。”老松说,“但眼下绝不可能。你徒弟这实力太弱,一个回合撑不到,就得让人家吞干净。”

除非陆焚如能忽然突飞猛进,突破、再突破,一步登天,续上妖族断了千年的成圣路。

要是能到那一步,或许还有些机会——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还是尽快下手,斩草除根罢。”老松劝道,“等他被那残魂夺了心志,占了躯壳,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第二步就是上古妖圣转世复生,为祸人间,叫人间陷进无止无休的战火。白骨露于野,易子而食,血流漂杵,恶业横行……少说也要三百年。

这是所谓天命,昔日巫族得胜,占了九重天阙,如今妖族卷土重来,同样对这三界势在必得。

三百年看起来长,放在九天之上,白云苍狗,无非弹指一挥间。

“突破境界,听着容易。”老松叹了口气,“可你这徒弟,也差不多走到头了吧?恨意怨力再强,总有个限度……”

“恨意怨力。”祝尘鞅说,“他还没尝过。”

老松错愕:“那他怎么突破的??”

祝尘鞅低下头,抚了抚那两只毛绒绒的狼耳。

怎么突破的……就是和师尊打打闹闹,往嘴里塞几颗做成糖豆的丹药,被做师尊的揽在怀里哄着别怕,揉一揉耳朵,就突破了。

要么就是举着师尊给做的小弯刀,冲出去对着邪魔恶妖龇牙,使出一通威风凛凛的“小白狼十八式”,当啷一声,就突破了。

老松匪夷所思,但凡长了张嘴,都要忍不住张口结舌一番:“你……这世上有你这么做师尊的?”

祝尘鞅不清楚:“我第一次做师尊。”

老松这下没话说了,它也才想起,这巫族后辈的年纪也不大,再转念一想,这也不是坏事:“好好,这么一说,倒还真有个办法。”

祝尘鞅抬起视线,看着苍翠松针。

幻境之外,陆焚如周身巨震,脸上血色尽失。

……他猜出这老松要说什么。

他全忘了。

他明明一直都知道这件事,一直都清楚,却偏偏一直都当局者迷,从未往这上面想过。

他怎么从不知道往这上面想?

“师尊。”陆焚如尝试触碰那道幻象,他跪在地上,膝行着攥住祝尘鞅的衣摆,“师尊。”

他想要把祝尘鞅扯走,想要让祝尘鞅干脆等他被夺舍,一剑斩了他。

可他没办法阻止已经发生的事。

他捉不住祝尘鞅的衣摆。

“妖族的突破,是要有恨意为饵,冲天怨气护身的。”

老松说:“越是没经过恨意淬炼的,第一回的恨意怨力,效果就越强。”

老松对祝尘鞅道:“你的徒弟,你应当知道,什么事他最受不了,最能激发他的恨意怨力。”

“你应该有办法,知道怎么逼他突破。”

“别不忍心,就剩这一条路,不走就是死。”

老松说:“再拖下去,他的妖魂叫那残魂吞了,灵识泯灭,到那时就晚了,古神也救不回来……”

陆焚如仰着头,他控制不住地发着抖,跪在祝尘鞅面前,看着祝尘鞅慢慢点头。

老松见这巫族后辈仍未开怀,有些讶异:“怎么了?想出办法难道不是好事,你不高兴?”

“不太高兴。”祝尘鞅说。

他缓缓站起身,看着仍昏睡不醒的少年狼妖。

祝尘鞅的确很清楚,什么事陆焚如最受不了——清楚到这一切都无比顺利,从始至终,没出过一丝差错。

陆焚如一路突破成了妖圣,自己的命保住了,天命也改了,仿佛一切都得偿所愿。

一切的确都得偿所愿,但祝尘鞅是第一次当师尊。

祁纠也是第一次,他那时还是个年轻过头的员工,会有些更鲜明、更直接的情绪,未经处理,叫老松这种万年精怪看出来。

“怎么了。”老松弯下枝条,缓声问,“你不想这么做?”

祝尘鞅慢慢摇了摇头。

他说:“不太想。”

他知道这时候正确的做法,是把陆焚如一个人留在这,让陆焚如以为他从未回来过。

但第一次做师尊的年轻战神,袖子里还藏着给徒弟带的小风筝,还藏着人间的点心,藏着青梅酒。

藏着做师尊的易容蹲在山下,好不容易学了手艺,亲手做的糖人。小糖狼顶着两只耳朵、一条尾巴,威风得栩栩如生。

他这次回来,原本不是为了叫陆焚如难过的。

他急着赶回来,是因为昆仑山的桃花开了。祝尘鞅想偷个懒,不想除妖了,想带小徒弟去玩。

“抱歉。”祝尘鞅摸了摸那两只耳朵,温声说,“日后罢。”

日后,等尘埃落定。

倘若他还有一口气在。

倘若他还能剩下点神魂。

祝尘鞅说:“下次,师尊带你去看桃花。”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