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稹玉下意识搂住桑慈,抬眼先看了一眼几步开外的江少凌和风吟春母子。
江少凌干咳一声,看天看地看风看雨,手里拿出一把折扇哗啦一下打开摇啊摇,挡住大半张脸,转头对风吟春道:“吟春啊,这下雨天就是不好,我那老寒腿又要犯了,你低头帮我看看我这腿抖得正不正常?”
风吟春依旧是一张阴郁的脸,一脸无语地看江少凌。
流鸣山这位大师兄大多数时候看着都有点脑有疾的样子。
“吟春啊!”江少凌一边温声叹气叫着风吟春,一边眼风朝着旁边的桑慈和谢稹玉看。
桑慈仰头看谢稹玉,他沉静的眉眼在乌色有雨的天幕下依旧干净明亮。
不说话的时候显得过分沉默内敛,眉眼垂着不爱说话的样子。
桑慈抱着他,把脸埋在他胸口,不说话,眼睛里一直有不听话的水在往外流。
真讨厌,都怪下雨!
是还在下雨,雨丝落在人脸上冰冰凉凉的。
周围还有人,谢稹玉面色有些红,他试图将桑慈从身上拉下来,可她抱得极紧。
好像生怕自己抱得松一点,他就会消失一样。
像天衍阁大雨夜那一次一样。
他轻轻抚着桑慈的脊背,心跳忽然快了一些,低声猜测道:“恢复记忆了?”
桑慈摇头,出声时语气带着点哭腔,却恶声恶气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些讨厌的画面,那才不会是我的记忆!”
明显的排斥与抗拒。
应该快恢复记忆了。
谢稹玉垂下眼睛,“那就不要去想,一会儿我带你去问剑宗逛逛?”
“下雨,哪里也不想去。”桑慈哼声道。
尽管她依然语气娇纵,但谢稹玉胸口却濡湿了一大块,遮掩不掉。
桑慈缓过了情绪,竭力不去回想脑子里多出来的那些东西,松开了谢稹玉,自己低头悄悄抹了一下眼角。
她余光看到舍馆周围有其他人,有些不好意思,但偏要抬起下巴,一副这没什么的模样。
谢稹玉垂头在看她,他若无其事地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唇角弯了一下。
那边风吟春正不耐地低头检查江少凌抬起来的膝盖,阴恻恻的声音却是十分老实的话:“隔着衣服看不出来,回头你脱了我看看。”
江少凌:“……”
他收了折扇敲了一把风吟春脑袋,将衣摆放下来,温声道:“吟春啊,我这身体可不能随便给人看,你莫要想得太美。”
风吟春背着她娘,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声音嘶哑地吐出一句话:“也是,恐怕要长针眼。”
江少凌:“……真是好人难为!”
客舍庭院里的小插曲就这么插科打诨过去,几人各自去了住的房间。
大家都是挨着的,屋里摆设十分简朴。
桑慈打量着屋里,感觉这简直是从前的雪松居,家徒四壁,一张只能供一个人睡的窄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问剑宗还是一如既往的抠,这么大个宗门,舍馆里也不多添个好一点的床,床板子这么硬,还不如直接睡地上,起码泥软。”江少凌看完屋子就来找桑慈,叹了好几口气,如此埋怨。
桑慈深以为然。
师兄妹两个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谢稹玉:“……”
他不语,安静地从芥子囊里取出被褥开始铺。
“走,去看看吟春那边怎么样了。”
江少凌抬腿往外走。
桑慈跟上去走了几步,回头看谢稹玉还慢吞吞在铺被褥,又返回来几步走过去,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一会儿再铺!”
谢稹玉自然是没什么脾气,反手握紧她的手,跟着她出去。
风吟春住在最里面那间,几人过去时,他刚铺好床,小心翼翼将他娘放到床上。
那床很窄,只能供一个人平躺下来,他娘躺下后,就完全没有风吟春的位置了。
当然了,风吟春都这么大了,本来也不可能和他娘睡一起。
桑慈看着他娘闭着眼睛昏睡着,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但依旧难掩柔美与灵气,她问风吟春:“还不知道你娘叫什么名字?”
风吟春:“白湘。”
“一会儿我们一起陪你去见周前辈。”江少凌拍了拍风吟春肩膀。
风吟春拍开他的手,颇为不习惯他这忽然正经许多的样子,他没说话,只点了一下头。
这闷声不吭的样子真是和某人像,桑慈看了一眼谢稹玉。
谢稹玉被她看得莫名,但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
几人在桌旁坐下,江少凌问风吟春:“你身上的魔息怎么样了?好像这两日没怎么泄出来?”
风吟春老实回答:“老祖在我身上拍了一下,收去了大部分魔息,暂时还能控制住,看起来是个正常人。”
但身上有魔息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就没听说过修士身上有魔息后不入魔的。
早晚的事。
如今他们几人不往外说,倒是不会有人知道他身上有魔息一事,但是……
江少凌都沉默了下来。
谢稹玉平静的声音响起,却是问风吟春:“等你娘伤好后,你有什么打算?”
风家是回不去了的。
江少凌也抬头看过去,“对,吟春你有什么打算?”
风吟春显然已经早就想好了:“我想带我娘去她以前生活的地方隐居。”
桑慈好奇问道:“你娘以前生活在哪儿?”
“九幽魔地外二百里的一处山林,名为幽涧。”风吟春唇角扬起很浅的笑,“我娘说那里很美。”
“可是离九幽魔地也近,万一魔地出事……”江少凌眉间有忧色。
风吟春却说:“如果我入魔了,我就带我娘去九幽魔地,那儿是封印万魔之地,总有我和我娘容身之地。”
“吟春啊……”
江少凌极为感性,看看风吟春,又看看床上昏睡的白湘,就要张嘴大叹气唠叨。
风吟春一把捂住了江少凌的嘴。
正巧这会儿江少凌腰间玉简亮了,他要伸手去拿,示意风吟春松手。
但风吟春不愿意听他叨叨,摘下他腰间玉简丢给谢稹玉。
谢稹玉点开,桑慈凑过去看。
楚慎传来的。
“我们去周前辈那儿拜见。”谢稹玉说着,将玉简挂回江少凌腰间。
江少凌对于师弟的妥帖真是万分感谢,拉开风吟春的手时,又恢复了往日温润风雅的大师兄模样,他甩甩头,道:“那我们走吧。”
风吟春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江少凌安慰他:“如今到了问剑宗,我们就离开一会儿,你娘不会有事的。”
风吟春皱了下眉,莫名想起了同样体内有魔息的沈无妄。
想了想,他在屋子里布了法阵咒律才走。
……
别天居,周道子洞府。
几人进去拜见,“见过周前辈。”
周道子正坐在堂屋上首,楚慎几人就在左侧站着,也没走。
他点点头,视线滑过几人,在谢稹玉身上停住。
许久没见,叶诚山的这位得意爱徒看起来更沉稳了,从前身上的青涩稚气退去不少,乌发束成马尾,依旧是一身玄衣,阔袍紧束,风姿卓越,神采英拔。
叶诚山那老东西传文来说他已经破镜元婴了,好在他的小徒弟也已破镜,没让姓叶的太过得意!
周道子心情还算好,知道几个孩子也关心昆玉的事,开口提道:“昆玉的事情,问剑宗的长老先过去查了,风家老祖的下落也会有人去寻,你们不必再忧心。”
等简单的寒暄过后,风吟春上前一步,弯腰再行一礼:“周前辈,晚辈娘亲重伤难愈,恳请借贵地春泉一用。”
这事先前楚慎就忍不住开口提过,当时周道子皱了下眉,没说什么。
此时人求到了眼前了,又这么多小辈抬头眼巴巴看着,周道子也不是恶人,做不出恶事。
只是……
他正了正神色,“春泉乃是问剑宗疗伤圣地,一向只有亲传弟子或是问机堂接了大任务的有功弟子才可去泡的,规矩不能轻易被破,更何况,你娘是妖。”
周道子声音板正,显得有些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风吟春跪在了地上,“恳请前辈能慨允。”
“师尊,吟春他娘虽然是妖,却是天地灵气而生的地灵妖,没有妖气,不会污染春泉,且也没做过恶事,请师尊允许。”
沈无妄跨出一步,帮着祈求。
桑慈听到这声音,抬起眼看了一眼沈无妄。
他似乎很敏感,快速回头朝她看过来。
那双浅褐色的眼睛仿佛是有魔魅之力,被看上一眼,桑慈心跳就会变快,她立刻收回视线,握紧了谢稹玉的手。
谢稹玉抬眼平静地扫了一眼沈无妄。
两人目光短暂相触。
一个浅笑,一个淡然,最后一起移开了视线。
谢稹玉低头看着掌心里桑慈的手,摩挲着她指尖的茧子。
没有魔是能被彻底灭除的么?
“春泉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众多弟子都看着。”周道子沉声说道,他看向风吟春,“我不能因为你求我就答应。”
风吟春:“前辈请指示。”
“问机堂有任务,你可去接,给你娘争取一个机会。”周道子这才缓声说道。
风吟春迟疑地抬头:“可等我做完任务,我娘都凉了……”
“哎呀!前辈这是答应你先让你娘去疗伤呢,你尽管做任务就是,废那么多话做什么!”江少凌不等他把话说完,按着他脑袋就往下拜。
做完这动作,才姿态风雅地抬头对周道子道:“让前辈见笑了。”
周道子:“……”他挥挥手,“都下去吧,在问剑宗这段时间都好好修炼,过几天你们师尊可能也会来。”
他往风吟春怀里丢了块令牌,显然是去春泉的通行证。
风吟春忙接住,再行礼,“多谢前辈。”
等从别天居出来,风吟春直接自己御剑走了,都不要桑慈的一朵莲了。
桑慈都召出来了,在后面喊了一声:“喂!”
“不用了!”风吟春高声冲她摆手,眨眼就不见人影。
桑慈忍不住笑了一下,抬头看看天,雨还在下,问剑宗的一切都拢在烟雨蒙蒙里。
一缕光乍然从乌云后破云而出,有些刺眼,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谢稹玉撑了一把伞,走到她身边,看她笑容明媚,忍不住垂首看她。
桑慈没有回头看他,她的眼里是这问剑宗的山和云,雨和天。
她眼睛含笑,弯弯的像一轮月。
她说:“真好呀!”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风吟春没有化魔,他的娘也能有救,她心里就特别高兴。
谢稹玉也觉得很好。
此刻此景,此时的小慈。
“我想吃鱼。”桑慈忽然偏头看谢稹玉,她眼睛晶亮,牵着他的手,兴致勃勃,“刚刚在天上飞时,看到问剑宗山涧里有好几处小湖泊,我们去捞鱼。”
谢稹玉看着她,想起来大雨夜那天后,他带她去雪松居那晚,也是去了竹林深处捞了鱼。
因为她说她要挖灵根蕴养,那次他情绪绷不住,杀鱼时将鱼捏碎了,后来又去捞了两条。
他点头,说:“好。”
“下雨天的鱼都会浮出水面,我知道哪儿的鱼肥美鲜嫩,你们对问剑宗没我熟,我带你们去啊!”李扶南轻柔含笑的声音也从后面传来。
她虽性子柔,也是个好玩的。
她一去,楚慎必然也要去,沈无妄作为小师弟,也不能落下。
江少凌一看这架势,担心有不开心的事发生,大手一挥,“那就走吧!捞了鱼晚上我们吃鱼锅!”
李扶南御剑在前面带路,桑慈索性跳上她的剑,高兴地问她那湖那鱼如何如何。
一行人在后面跟上。
好在江少凌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一群人去了问剑宗一处山涧里,就着濛濛细雨,谁都没用灵力,就凭着真本事捞鱼,在那儿玩了一通,随后就各自拎着鱼回去。
原本楚慎的意思是晚上一起去膳堂,让膳堂长老处理鱼,可李扶南扯了扯他袖子,拉着他和沈无妄就走,楚慎只好作罢。
“这个家真是没有扶南不行啊,否则就楚慎这个没眼力见的,真是要弄得人难为!”江少凌叹气,站在一朵莲上,左边是桑慈,右边是谢稹玉。
谢稹玉默默看了一眼中间的师兄一眼,真不觉得师兄比起楚慎好到哪里去。
江少凌坦然受下了师弟这一眼,十分有长辈的风仪:“出门在外,师弟也要克制点,别整天和师妹黏糊在一块儿,这叫人看见多……”
“多什么啊?”桑慈正逗弄手里拎着的鱼,听了就哼笑一声,问道。
江少凌语气幽幽:“多羡慕啊!”
思春的师兄不好惹,桑慈决定闭嘴。
到舍馆的地方,从一朵莲上下来,桑慈一只手牵着谢稹玉,另一只手里提着两条肥鱼,高兴说着:“一会儿你把鱼片成片,煮个鱼锅,再放上一锅蘑菇……刚刚你是不是还在林子里摘了蘑菇?”
“摘了,有你爱吃的松茸。”
谢稹玉撑着伞,雨势稍稍大了一些,他的伞面朝桑慈倾泻了大半,自己半个肩膀都淋湿了。
桑慈偏头时就看到了,眉头一皱就哼了一声,“伞都不会撑了吗!”
她想抬手掰过伞面,但一只手被他牵着,只好用拎鱼的手去推他手。
结果那两条鱼里有一条看着蔫了吧唧的,她一动就甩起鱼尾,谢稹玉长得高,桑慈矮呀,直接被鱼尾拍了一脸。
那鱼硕大,一条足有四五斤重,猛地拍了桑慈一脸,把她都拍懵了。
谢稹玉低头,看着她两只漂亮的眼睛愣在那儿,雪白的脸很快就浮出一片红晕,从额头斜着到下巴一条,脸颊上还有几片亮闪闪的鱼鳞,沾着点鱼血水。
他实在忍不住了,低声笑了起来。
桑慈眨了眨眼,转头看谢稹玉。
谢稹玉忍笑,偏过头去,他知道她脾气,等会儿反应过来一定要羞恼骂他。
但谢稹玉忍得住笑,另一边看到了这一出的江少凌却忍不住,他直接哈哈笑出声来。
桑慈终于回过神来,呼吸一滞,看看手里的鱼,再看看谢稹玉憋红了的耳朵,她气呼呼地将两条鱼都塞到谢稹玉手里,恶狠狠道:“现在就去杀鱼!片成片!煲鱼头汤……你再笑!”
“……不笑了。”
谢稹玉声音平静,但发颤的尾音还是泄出笑意。
他松开一直牵着她的手,伸手去将她脸上的鱼鳞摘掉,又用袖子擦了擦她脸。
桑慈又转头去瞪江少凌。
江少凌努力忍了忍,一派大师兄的风仪又端了出来,关切问道:“师妹被鱼拍得疼不疼?都赖师弟,怎么捞鱼时没把鱼拍晕呢!”
懒得理大师兄了。
桑慈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鱼腥气,从伞下钻出来,去了客舍院子里的井水旁,打了水洗脸。
细雨还在下,桑慈头发上都蒙着一层雨雾,整个人透着股烟雨水汽。
问剑宗这儿的弟子舍馆都配有小厨房,谢稹玉进去前,又看了桑慈一眼,看到她脸上那个鱼印子,忍不住按了按唇角,又笑。
谢稹玉进厨房处理鱼,两只袖子撸起来,露出有力的臂膀,青色的经络盘桓在上面,握着刀动一动,都能感觉到喷薄的力量。
桑慈洗好脸扒拉在窗口那儿往里欣赏了一会儿。
这么好看的小剑仙可是她的人。
这事想起来就会令她得意。
这会儿安静下来,脑子里又想之前脑子里闪过的记忆,零零碎碎的,她被夺舍,谢稹玉为他拼命,她是搞不明白的,以前竟然有过这样的事!
想起来就难过。
好难过好难过。
如果她丢失的记忆都是这样的,她不愿意想起来。
桑慈从袖子里取出那颗回生珠。
晶莹剔透的珠子,现在下着雨,天是乌色,这珠子便也呈现出一种蒙了尘的乌色。
可是不用回生珠,她神魂修复不好,咒律不好动用,以后失忆症还会更严重,现在的事都会忘记,而且……也不是都坏事,那些记忆虽然很让人难过和生气,可她好像能看到谢稹玉对她有多喜欢。
原来他那么喜欢她,都拼了命了,一定不是因为单纯的爹爹遗命了。
“小慈?”
谢稹玉偏头,看到桑慈捧着回生珠出神,喊了她一声。
桑慈抬头,若无其事收起回生珠,“我帮你烧火。”
谢稹玉默然,忽然想起曾经她帮着烧火结果差点没把厨房烧起来的记忆。
他低头翻找了什么出来,放进一只大碗里,走到窗户那儿,声音平静自然:“烧火脸上会沾灰,这种粗活让大师兄来做就行,小慈你帮我剥蒜好不好?”
桑慈接过碗,又扭头对屋子里的江少凌大喊:“大师兄烧火!”
江少凌从屋里探出脑袋,诶了一声:“待师兄我换件衣服!”
桑慈进了厨房里面,看到案台上还有一小碗红色的果子,看起来像熟透了的枣子,拿起来就吃。
结果脸都皱成一团了,忙吐出来。
谢稹玉阻止都来不及,看着她被酸得眼泪都出来了,手里的蒜差点被她捏碎。
他眼里有笑,用手背擦了擦她唇角。
本来也不是拿来吃的果子。
“这是什么?”桑慈恼道。
谢稹玉告诉她:“它叫心酸果。”
“怎么还有果子叫这个名字,难不成吃了就要心酸吗?”桑慈哼声又拿了一颗在手里把玩,“明明是枣子。”
说着,江少凌就走进来了。
桑慈立刻拿着果子递给他:“大师兄,吃枣!”
谢稹玉没吭声,看着江少凌高兴接了过来,一口咬下去,整张脸皱成老橘皮。
他转回头,若无其事继续片鱼,低头笑。
“这枣怎么酸的!”江少凌赶紧倒水漱口。
桑慈一脸疑惑,“大师兄,我这枣是甜的呀,你再尝一口看看?”
江少凌半信半疑又接过一颗,结果比刚才那颗还酸,他抬头看到桑慈笑得眼睛都弯了,叹口气,摇摇头。
真是师兄难为!
等江少凌烧上火,桑慈也剥好蒜了,那心酸果也被谢稹玉去皮捣出汁来。
鱼头鱼骨下锅煎熟熬成浓汤,再把心酸果汁放进去,再把之前摘的切好片的蘑菇放进去煮,最后倒入鱼片。
等出锅时,风吟春刚好回来,四人听着雨声,就在小厨房里一起吃鱼。
大家问他娘如何了。
一直阴郁面孔的风吟春端着碗,在雾气里一张脸上露出浅淡的笑,连嘶哑难听的声音都变得柔和动听起来。
“我娘会好起来的,谢谢大家。”
……
问剑宗舍馆的床实在是太小了!
夜深后,桑慈抱着自己的被褥,她的这些东西平时都是他洗的,他的气息都留在了上面。
有些好闻。
桑慈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前几天在昆玉时和他睡一起还有些别扭,现在闭上眼都是谢稹玉。
谢稹玉说我的妻子有难,我得去救她。
谢稹玉教她护魂咒。
谢稹玉跪在地上求风鸿山。
谢稹玉抱她。
谢稹玉亲她。
不行了!
桑慈从床上坐起来,她掀开被子,套上木屐就往隔壁去。
她打开门时,隔壁的江少凌,隔壁的隔壁的风吟春都睁开了眼睛,听着那木屐落地的第一声还有种肆无忌惮的重,后面第二声开始就是欲盖弥彰的轻。
两人不约而同翻了个身,当没听到。
外面的雨更大了一些,风吹过来,桑慈半边脸湿了。
她慢吞吞挪到谢稹玉的门前时,正要理直气壮敲门时,门在此时开了。
谢稹玉就站在门里面,他的衣襟松散,头发还有些湿,好像刚洗过澡。
他垂首看过来。
桑慈仰头看过去。
在他出声前她就打定主意了,严肃道:“我讨厌下雨。”
谢稹玉抬手将她捞进屋里,关上门,不理会她冠冕堂皇的借口,拿袖子擦她脸上的雨水。
但桑慈傲娇,她一定要给自己的行为找个理由,哪怕他们已经合籍了,她也要说:“下雨天好冷,你要给我暖脚。”
谢稹玉先给她暖手,捏着她两只冰冰凉的爪子,他不说话,低头在她额心印上一吻,拉着她往里面走。
到了床前,桑慈看着那一个人翻身都费劲的床正皱眉,谢稹玉松开她的手,“等我一下。”
桑慈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将被褥从床上拿下来,在地上重新铺了两层。
他刚铺好,桑慈就坐了下来,仰头看他一眼,先躺了下来。
“我是看看你铺得软不软才躺的。”她嘴里哼道。
谢稹玉坐下来,散下的头发还带着潮意,落在桑慈手臂上,激起她手臂一阵鸡皮疙瘩的酥麻。
桑慈咬了咬唇,自己悄悄将被子拉上来盖住半张脸,将手臂也收了进去。
谢稹玉不和她讨论被褥软不软的问题,他掀开被子侧躺进去。
黑暗里,他的脸近在咫尺,漂亮的轮廓不用看清楚脑子里就能描绘出来。
桑慈想起来那晚上他亲她时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期待,但嘴上是不会承认的。
“小慈,我等了你半天了。”谢稹玉低声说道。
桑慈红了脸,“等我做什么?”
谢稹玉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好半晌才道:“等你来找我。”
反正是他先抱的。
桑慈伸手就抱住谢稹玉的腰。
她的脸就在谢稹玉袒开的胸口处,鬼使神差的,她张嘴亲了一口。
谢稹玉脸上瞬间升起热度,他平静的声音有些无奈,“别亲那里。”
桑慈不说话,却忽然从他怀里抬起脸来,双手捧住他的脸,在黑暗里手指摸索了一下,仰起头亲了亲他唇。
谢稹玉动作一顿,就要追上来。
桑慈却伸手捂住他的嘴。
夜色遮掩了那些羞涩,她傲娇地问:“你明白吗?”
谢稹玉想说话,但桑慈按着不许他开口,她又自顾自往下说:“爹爹给我定下的婚约,我很满意。”
空气都静默住了。
桑慈却在继续往下说:“你这样好,其实值得更好的人。”
“不过有我爹爹,你就必须得是我的。”
她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谢稹玉听懂了。
他垂着眼笑,伸手拉开她的手,低头吻住她。
十分轻柔珍重纯洁的一个吻,是从小到大心愿达成的欢喜,细细碎碎地在身体里蔓延开。
屋外夜雨声声。
谢稹玉看着她睡着,将她紧紧拢进怀里。
他要修能净魔的剑术,杀了她害怕的人。
……
心口叶子发烫,碎片又在脑海里闪烁,一幅幅画面在桑慈脑海里展开。
鲜血滴在枯黄的落叶上,男人拄着剑跪在地上,被妖物困缚,紧闭双眼,周围是一片黑压压的密林。
有妖在吟唱,多情的调子,蛊惑人的靡靡之音。
传说中的魇兽擅织梦创造难以走出的幻境。
山脚下平静的田埂上,穿着粗布短褂的少年挽起裤脚,腿上还有泥点子,他背上却背着个穿绫罗裙衫的女孩子,她有些狼狈,像是家里刚遭过难。
这会儿刚哭完,眼角还有泪,趾高气扬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稹玉。”少年声音闷闷的,又问:“你呢?”
“桑慈。”女孩子施恩一般报出自己名字。
少年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背着她回了自己的草屋。
路上遇到许多村民,和谢稹玉打着招呼,问他背上的人是谁,他不肯说,桑慈也不说。
桑慈家是镇子上的官户小姐,家里糟了难,她跑出来时遇到了流匪,谢稹玉将她带回了家。
她挑剔又娇纵,吃要吃好的,穿要穿好的,对他颐指气使,可他身上衣服破了却会嫌弃地用蹩脚的针脚给他补。
谢稹玉针线比她做得更好,见她常戳破指尖便忍不住接过来。
她红着脸说:“男人怎么也会做这些!”
谢稹玉便垂首笑,不说话。
朝廷招兵,他被迫报了名。
离开前,他将做活的所有钱都给她,将她托付给村长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桑慈也哭着在田埂上追着他跑,说一定要回来,不然她就嫁给别人!
这威胁很厉害。
谢稹玉上了战场每每遇到危险都会想起这句话,只要有机会都会写信回家。
三年后,他成了将军,回村求娶她,将她接去御赐的将军府,为她招来仆从无数,他卸了甲,整日在家中陪她。
魇兽的梦织不下去了,苦熬了三个月已经撑不住了,它认输。
它要散了这一场梦。
谢稹玉紧闭的眼睛里流下泪,苍白瘦削的脸上是痛苦。
他还不愿意醒来,他想在梦中见她。
“小慈……”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段修了很久,是前世小玉去一个秘境,被魇兽绊住织梦不愿意出来,,总之就是,现在更新都挺晚,大家等不及可以白天看,不会断更的,放松一下今天,修仙也要有点烟火气,么么么么!明天继续剧情,晚更新都抽50红包,么么么!
感谢在2023-12-2523:05:40~2023-12-2623:1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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