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古时代,天地宇宙还是一片混沌的形态，被一种“气”所充斥着，后来有人开天辟地,那股气也并未消失,化为了世间的天道法则，支配统治着此方世界。”
清晨的山上竹林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之气,竹叶潇潇,晨光洒落,林间的鸟儿自斑驳的竹影中振翅飞走。
云清商走在最前面，她一边讲解，一边稳步的向山上爬着。
洛天星和闻人照夜落在稍后的位置,闻人照夜一手牵着她，时不时向后看一眼洛天星爬山时苦大仇深的表情,将她半拖半拽的往上带。
这条路他们走过一次，正是为云清商去取物时,去往寸心书院的路。
只是上次他们来时，洛天星是在闻人照夜背上被带上来的,攀山丝毫没觉得一点儿辛苦。今日重走一遭,方觉这石阶累如天梯，且石面湿滑,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要不然滚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云清商走在前面，慢悠悠道：“那股气被称作鸿蒙之气，越是早出生的生灵,身上占得的鸿蒙之气也就越多,是更接近天道的存在,也如同天道般有着管理世间万物的能力。不错，这就是你们常说的仙人，不过用仙人来称呼并不合适，除了人以外的生物也可成仙。”
她身后，闻人照夜对洛天星小声说道：“不行还是我将你抱上去罢。”
洛天星有点气喘，她十分想被带上去，又不愿在祖宗面前丢了脸，回答道：“不行？女人不能说不行！我，我可一点都不累啊！”
闻人照夜看她咬牙坚持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想笑，露出个十分怪异的脸色。
他见过洛天星与敌人对战时的场面，她爆发力极高，身形灵活，手段千变万化，唯独有一个缺点——体力太差了些。
想来这和她平日里养尊处优，不太爱动弹的生活习惯有极大的关系，曾帮助她逃了不可计数武试，且十分惯着她的闻人照夜亦有推不脱责任。
现下他倒是有心想要负责起这份“责任”，偏偏“责任”本人嘴硬的很，坚决不愿让他来帮。
这时候，云清商继续道：“飞升派和留世派之间的矛盾，也正是来源于此。世间鸿蒙之气是有定量的，若是让飞升之人带走一部分，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谁都不好说。而飞升一派的仙人也需要留世派的仙人通力合作，大家共享所掌握的鸿蒙之气，才有把握成功飞升，否则只能铤而走险，不算万全之策。两边都不肯退让，就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唯有调和之轮。”云清商轻叹一声，“调和之轮可代仙人行律，本身即为鸿蒙之气的具象化，偏偏.”
洛天星看着频频回头的闻人照夜，忍不住疑惑道：“你真不累啊？”
闻人照夜道：“从前在武院里上下爬照寒山，已经习惯了。”
洛天星敷衍道：“佩服佩服。”
闻人照夜犹不死心，问她：“真不用背？”
“.”云清商终于忍无可忍，转头对两人说道：“我说你们行了啊，我这边说正事儿呢，你们听进去了几个字儿？”
闻人照夜正要回答，云清商却一脸不耐，指着洛天星道：“问你了吗？你说！”
洛天星一脸无辜，还是将她的话完完整整复述了一遍。
复述完，她问道：“所以想飞升需要所有仙人一同进退？这条件有些严苛，未必能实现吧。”
云清商表情稍微缓和，她道：“也不必所有人一起，十之七八就差不多了。”
交谈间他们已经穿过竹林，那座老旧的院子又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几日不见，这院子似乎破败了不少，白色墙皮剥落，露出大半青灰色的砖瓦，红漆大门紧闭，牌匾上以金色油墨写下的“寸心书院”四个大字黯淡无光。
也有些是未变的，如两侧的桂树依旧香气不散，金色的花团在枝头簇拥，不少飘落在地上的，被门口的矮小男子用一根高大的扫帚清扫在了一起。
听见有脚步声，那人头也不抬的说道：“回去吧，书院已经——”
“师弟。”云清商唤了他一声，说道，“真是奇了，平日你不是最恨做这些杂活，觉得耽误你苦读诗书了么？”
寸心书院未雇杂工，从清扫落叶到开灶烧饭这些杂事都是先生和学子一同上阵，身为院长的榆先生也不例外，而那根远比正常尺寸大出不少的扫帚，也是为了身材高大的他特意准备的。
此时这扫帚被矮小男子抱在怀里，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姿势怪异，不伦不类。
他见来人是云清商，话音戛然而止，本就带着几分不耐的脸色立刻阴沉下去。
“榆先生和莲花夫人离院远游，不知何日是归期。临走前遣散了所有先生与学子，这里只剩下我一人。”
矮小男子阴阳怪气道：“这些杂活我不做，又有谁来做呢？”
洛天星终于明白这男子的对她态度为什么这么差了，这对师姐弟之间怕是有仇，她纯属被迁怒了。
云清商未在意他语气中的讽刺，她道：“我那天请人来取两位先生留给我的东西，拿到手数量不对。”
矮小男子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云清商向他伸出手，“将你扣下的东西还给我，我不追究多余的。”
矮小男子面色变了几变，语气阴森道：“云清商，你是先生爱徒不假，难道就代表你可以仗着这层身份血口喷人了么？我是小偷出身不错，但是早已在先生的教导下改过自新，你从前还不过是个乞儿，也没见你如今还在下跪讨饭啊！”
云清商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被很好的遮掩在了斗笠之下。
她没再多说什么，而是笔直的走了过去，上去就是一拳，将那矮小男人揍倒在地上。
将他揍倒后，云清商的手在他身上摸索着，矮小男人犹在不停挣扎，被她几巴掌揍的鼻青脸肿，发出一阵阵哭嚎之声。
最终，云清商在他身上摸索出了一个黑色盒子。
她从矮小男人身上站起来，收起盒子，转头对洛天星说道：“走吧。”
洛天星脸色有些惊讶，一开始她见那矮小男子说得情真意切，还真以为冤枉了他！现在看来只能说是个做戏高手罢了。
她点了点头，正要跟在云清商身后离开，又听身后的男人鬼哭狼嚎道：“站住，云清商，站住！”
“天底下的好处都被你享尽了，可凭什么？从前你不过是连饭都吃不饱的乞儿，我虽因偷盗被人揍过几顿，却比你强上太多。可是现如今我资质不如你，先生们也偏爱你，就连他们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你也要夺走么？！”
洛天星闻言皱了皱眉，这盒子里的东西本就是留给云清商的，他私自扣下一半就算了，还指责她是从他手中夺走了东西，真是好没道理。
云清商脚步一顿，微微侧了侧脸，“你知道盒子里装的什么吗？”
矮小男子怨恨道：“先生留下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是神武天兵，还是仙药灵丹？”
云清商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道：“你应该已经突破在即，不日便可成仙。到时候不必苦守着这家书院，跟那些人一同飞升去吧。”
矮小男子倏然睁大双眼，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似的，“你什么意思？！”
云清商没再回答他的话，下山去了。
洛天星本来以为云清商是带她来看调和之轮的，却目睹了一场师姐弟之间的恩怨情仇，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见云清商似乎心情欠佳，又不敢多话，云清商却主动说道：“我们往回走，调和之轮其实就在云家内部，我只是来书院取这个匣子，里面的东西能让调和之轮开始转动。”
调和之轮在云家？
洛天星这次是真的一头雾水了，为何她从没听说过，还是调和之轮其实从未存在，只是秘境中捏造出来的神器？
就连闻人照夜的眉毛也微微拧起来，“可天工齿轮不是”
云清商沉默着，她打开了匣子，里面放着一朵金色莲花和一颗榆树树苗。
“完全体的调和之轮可以自行运转，但是现在因为缺了一个零件，需要大量鸿蒙之气去催动它。”
云清商说道，“我的两位先生是上古时期就存活于此的草木之灵，天生地养，承此方天地恩情最深，绝无可能抛弃世间生灵飞升而去，他们愿意化为本体扎根在调和之轮附近，以自身鸿蒙之气灌溉它.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她一顿，“我现在，就要去将它们栽种到调和之轮附近。”
洛天星听后一愣，随即手指有些颤抖。
日后的云家，还真有这样一颗干云蔽日的老榆树，她还曾在榆树上来回爬上爬下，玩耍嬉闹，而它树根旁，就是一方绽着一池金莲的池塘。
云清商将他们带回了云家，她在岛上随便寻了处池塘，便在附近开始挖坑，先将榆树树苗种了进去，又将金色莲花放入湖水之中。
刹那间，莲花金色的花瓣一叶叶舒展，绽出一池清香。没过多久，又有数朵小金莲在水中冒了头，在池水中散发着耀眼但并不刺目的金色光芒，犹如一轮轮小小的太阳落入池中。
洛天星在这附近左看右看，没找到传说中的调和之轮。
“别找了。”云清商蹲在池水旁边，伸手指了指地面，“在这底下呢。”
调和之轮竟是被众仙建在了仙源岛的地下。
洛天星在一开始的吃惊过后，又渐渐觉得合理起来，毕竟这么重要的神器要运转千年万年，不太可能一直摆到太阳底下接受风吹日晒，藏在地底还能防止一些心怀不轨之人去蓄意毁坏它。
闻人照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他们的鸿蒙之气并非无穷无尽，有朝一日是会被耗尽的。”
“我会出海去寻那个天工齿轮。”云清商淡淡道，“总有一日，我会将它带回来，换了我两位师父的班儿。在那之前，我不会飞升。”
洛天星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与此同时，咫尺学宫内部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声浪。
“什么意思，云家还有仙人尚未飞升？！”
“仙人，那可是真正的仙人！有仙人尚留在世间，花水两家还敢入侵仙源岛吗？怕是要乖乖撤兵了吧！”
“不过是个秘境，当什么真啊。你听说过调和之轮这东西么？反正我没有。”
“你忘了咱们两位掌院是谁了？他们做出这秘境，自然有他们的深意。”
“就算真有那又如何？好几千年没个回音，云家又不是第一次被围攻，可曾见过她出手相护过一次？怕是因为早已陨落在海——”
这人话没说完，便被身边的同伴一把捂住了嘴，那力度之大，不亚于当众给他来了一巴掌。
同伴紧急忏悔道，“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仙人莫怪，仙人莫怪啊！”
沸反盈天的不仅是台下的学子们，就连台上诸位先生长老都坐不住了，他们一脸异色，相互议论起来，目光不住往以云麟为首的一众云家子弟那边瞟去。
花家长老冷笑了一声，“席先生，这就是你说花云两家开不了战的缘由？未免太生硬些了吧，是靠着一位无迹可寻的远古仙人，还是靠一个闻所未闻的调和之轮。”
“啊”席先生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闻所未闻。”
下一刻，画面中的云清商站了起来，她向闻人照夜和洛天星告别，拿起腰间装满烈酒的葫芦喝了一口，似乎准备出海离开了。
“调和之轮这个名字有点拗口，不过以后应该也没怎么人再提了。”
临走前，她轻轻压了下斗笠的帽檐处，“改叫飞仙台吧，就当祝我早日归来，飞升上界。”
这一次，全场寂然无声。
连同在义愤填膺的花家长老都一齐哑了。
若说调和之轮是无人知晓，那么云家的飞仙台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花家之所以敢围攻仙源岛，极大部分原因正是花家那位飞升在即的老祖所授意，势必将那方传说中仙人遗留的飞仙台夺回来。
眼下飞仙台的真相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席先生还是那副病歪歪的样子，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手帕，小心的将嘴角咳出的血迹擦拭干净，从座位上缓缓站了起来。
然而他的身体实在是过于虚弱了，刚站起身来，双膝就脱了力似的要摔回座位上。
就在这时，他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搀扶住了。
云麟目光紧紧盯着他苍白的面容，语气复杂道：“席先生，小心。”
席先生拍了拍他的手臂，没有说任何话，缓步走到了画面正前方。
他的双眼微微下垂着，看起来疲惫极了，那黑眸深沉如夜，透不出一分一毫的光亮。
“.几年前，掌院先生意外得到一颗蕴含着鸿蒙之气的宝珠，正是莲花夫人在这次秘境开始前，捏碎的那一颗珠子。借着这缕鸿蒙之气，基本还原出了六千年前的真相。”
席先生扯着他那口破锣似的嗓子，勉强说道，有些字音模糊，让人难以听清。
“世人都道云族独占飞仙台，私藏秘宝。殊不知飞仙台并非助修行者飞升的法宝，而是众仙留给这世间的，蕴含着世间大道的神器。”
“席先生。”花家长老眯了眯眼睛，“不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一个展示给众人看的秘境而已，我花家也能捏造出来啊。”
席先生扯了扯嘴角，似乎知道他会这样说，“.你可以不信。”
在这一刻，洛天星望向画面外的方向，似乎察觉了什么。
席先生原本束在玉冠中的黑发飞速生长，垂落在瘦削的肩背上，他容貌小幅度的调整后竟成为女子柔美的眉眼，唇下浮出一颗小痣，青衫下的身材也变得玲珑有致。
终于有台下的云家弟子忍不住惊呼，“娴小姐！”
云娴望见一张张熟悉的年轻面孔，她像在族中遇见这些孩子一般，极温柔的微笑了一下，那目光却是含着悲伤的。
“.自云清商出海之后，我云家子弟世代守护在飞仙台旁。但因离□□距离太近，诸般因果叠身，族中子弟往往出生就多有不足，先天残疾，更别提为守护这方土地，岛上遍布前人尸骨，也快流尽了年轻人的鲜血。”
“现如今，历史重演，花水两家包围我族，”云娴缓缓抬起手，“.我实在是疲惫了，不得不和掌院商议，以这种方式昭告全世界真相。”
花家长老隐隐察觉到不对，喝道：“云娴，你想干什么？！”
“.还是那句话，你可以不信。”
云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但在离族之前，我在整个仙源岛上布置了成千上万根灵气丝线。”
她虚空一抓，指尖骤然浮现出数根琴弦。
然而仔细看看，那琴弦又像是连接着什么的数根引线，只需她轻轻一扯，就会跟着她颤动的指尖一齐爆炸，将一切炸为云烟。
“只要敢踏入我云家半步，”她淡淡道；“那就与我们一同陪葬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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