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莲子洲黄氏,是以阴阳秘术,占卜术数等奇学享誉五洲的庞大氏族。
世间传闻,黄氏族中十几年前诞下一位小少爷,被黄氏老祖预言为这一代的希望。他双目生来自带一黑一白两条游鱼,左眼阴,右眼阳,可堪破世间万物气机,小到一花一叶的开落,大到一个王朝的兴衰。
盛灵琅冷笑道:“我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是个能掐会算的江湖骗子,难道他出门前没算到自己会被人挖去双眼么?”
洛天星实在听不下去了,心想这人说话忒刻薄,她面无表情地问鹤小独道:“先生,同样都是瞎子,怎么我旁边还有人能坐这儿上课啊!”
盛灵琅一拍桌子,怒道:“我没瞎!只是眼睛暂时受了伤!”
洛天星仗着他暂时看不见,阴阳怪气地无声学了一遍他的语气和动作。
盛观玉本来倚在后桌上,在想鹤小独刚才的话,见状乐不可支地仰头笑了起来。
她笑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盛灵琅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扭头问道:“盛观玉,你是不是在偷偷笑我?!”
洛天星:“.”
洛天星嘴角抽了抽:“你现在冲着的人是我,盛学姐在你身后。”
盛灵琅沉默了。
他嘴一抿,将头扭回去。这次学聪明,一个字儿都不说了。
台上的鹤小独却没有笑,他说道:“你们别不当回事,那凶手至今未被缉拿归案,敢对着黄氏之人下手,必然不是寻常人物,且凶手并未害了黄公子性命,只是挖去了他的眼,现在还无从得知他的动机。你们两个虽然身在学宫,但是也要小心一些。”
洛天星点头应是。
盛灵琅抱着胳膊冷哼了一声。
下课后,洛天星正想收拾东西离开,鹤小独却说道:“星儿,你留一下。”
待盛观玉将盛灵琅拖走,教室空荡下来,鹤小独难得一见的露出点焦虑之色,问她道:“先生昨天跟你说的事,你开始着手准备了没有?”
洛天星愁眉苦眼道:“先生,那个什么‘学宫比试’就不能不参加吗?实在不行,还有个盛灵琅不是?”
鹤小独瞪她一眼,咬牙切齿道:“他是我亲传还是你是我亲传?”
洛天星无语凝噎,沉默地看了回去。
鹤小独这话乍一听还以为他教了她多少东西,实际上这些年间,两个人一起吹牛打屁的时间占了九成,剩下一成时间鹤小独倒是让她练出一手好字,但是读文章的道理和写文章的本事是一点没教。
他这人自称修真界百晓生,文经武略到五雷正法无一不晓,若是凡人,他至少当为出将入相,享誉庙堂。在修真界,他头上更是跟了个“小文圣”的名号,更有人说他是妖孽之才。
偏偏当不好一位先生。
洛天星每次问他,他都笑眯眯的开始讲歪理:“正所谓‘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修道呢,就是不断地减轻自己的杂念,回归清静无为的状态。想的越多,将来损的就越多,你学那么多有什么用?早晚还有‘损’回去的嘛。”
洛天星:“.先生,这话前面还有个‘为学日益’吧?”
这时候鹤小独就露出点儿“呀,这你都知道”的表情。
不过也只一瞬间。
那时的鹤小独正忙着伏案作画,他墨发中插着根笔,左右手各拿着一只毛笔,口中还叼着一只,说起话来含糊不清的。
他说:“学生啊,不是先生不想教。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理,你先生我的道理当然是天下第一好的道理,但我不爱讲给人听。你记住了,若是有朝一日你有能耐了,便去跟大江大河讲讲理,跟魑魅鬼怪讲讲理,要去跟天道讲讲理.跟人讲道理,实在是天底下至无趣,也至无用之事了。”
洛天星心想这人说什么呢?
你不给我讲,我到时候考试怎么办?
后来有心人向云无梦举报举报鹤小独不务正业,痛批他在云家就是个混粮食的耗子,简直是一点正事不做。
云无梦看后只是哑然一笑,随手将那告状折子扔进火里烤了。
直到咫尺学宫开考前五天,鹤小独将写着五个题目的纸拍在桌上,说是他自己压的题,让洛天星自己琢磨去。
五天之后,当洛天星拿到考卷后看见题目时,已经心下大定。
正中。
洛天星觉得鹤小独大概是过于聪明,所以不知道该怎么教他人的那种天才。有这样一位先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洛天星有点无奈,“先生,你这时候就不怕我给你丢人了?”
“徒弟,实话告诉你,这场学宫比试不一般,有关你先生我未来五十年的人身自由问题。”
鹤小独说道:“我也没指望你能名列前茅,只要你在这次笔试中,打败一个人。”
洛天星有点好奇了,“谁?”
鹤小独说出了一个她十分熟悉的,却意想不到的名字。
“云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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咫尺学宫的武道院建于照寒山之上,和常年人山人海的文心院不同,照寒山可以说是十分冷清,它的山脉自东向南包围了半座学院,地处学宫最偏僻的地方,且它山势巍峨,峰顶处常年积雪,银装素裹,常常走上半个时辰都不见一个人影。
洛天星还是头一次来照寒山,她在山上的碧色树林里兜兜转转几圈,最终不出意外的在半山腰迷了路。
在她第五次看见那颗做了标记的樟树时,直接找了块儿巨石原地一座,干脆不走了。
学宫之内禁止学子私自使用灵器,洛天星只得在这里等待有没有路过的武院弟子,能给她指条明路。
她倒是一点没有迷路之人的心急,一边坐着休养生息,一边回想着刚刚鹤小独刚刚跟她说的话。
“我有一位师姐,她名为越甲子,江湖人称‘无量剑仙’。离开师门之前,我和她约好每五十年进行一次比试,谁赢了,可以决定对方一件事。”
鹤小独眉目间布满焦虑之色,“上一次我已经输给了她,这一次绝不能再输了!”
洛天星却将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个地方。
她问道:“先生,你师姐应当是西无量州的人吧,所以人称无量剑仙。而你是东莲子洲的人,所以大家叫你东洲小文圣可是你名号前面怎么有个‘小’字,你师姐就没有?”
洛天星精准踩中雷点,鹤小独瞪着眼睛,连说几声“你你你”,最后也没你出个所以然,羞愤地拂袖而去。
而按照鹤小独所说的,他们今年这一比,是“弟子之试”。
说白了,就是他们两人的弟子进行比试。
云珠在六年前拜越甲子为剑道师父。
而她洛天星,则是鹤小独的文道传人。
又恰好两人都就读于咫尺学宫之中,正好拿学宫内部的大比为试,谁到时候名次高,谁自然就是赢家。
洛天星摇摇头说:“先生,这么多年我一点都不知情,你比赛前几个月才告诉我,实在不太地道。”
鹤小独比她还发愁,“徒弟,你以为先生想让你上去?怕是赢不赢得比赛先不说,还要丢人现眼一番。”
洛天星:“.”
她正坐在巨石上百无聊赖的回想着,忽听附近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位身着白色武袍的少年人路过,他见到有个穿着文院校服的人坐在这里还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两眼。
洛天星还没跟他打招呼,就见白袍少年脸色一变,失声道:“星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洛天星:“.你认识我?”
“我叫云轻鸿,不知小姐可还记得我。”白袍少年急慌慌地自我介绍道,“当年您从南明澈洲回来,我在码头接您的云家弟子之中。”
被他这么一说,洛天星好像找到点儿印象,“哦,是你啊,你也考入咫尺学宫了。”
“是,”云轻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您回来的第二年年,我在云族内部的考核中拿了魁首,被送入咫尺学宫的武道院中。”
洛天星:还是个学霸!
平心而论,云家人才济济,内部争夺一个名额的难度绝对不比咫尺学宫公开考试的难度低,甚至还要强上数倍,能拿到这个名额的才是云家真正的佼佼者。
云轻鸿问道:“您怎么来了照寒山,还在这儿坐着?”
洛天星无奈道:“我想来你这儿找个人,结果迷了路。”
云轻鸿理解的点了点头:“照寒山这地方确实是我也是来了半年多才熟悉了路线。星小姐,方便告诉我您要找谁么?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洛天星心想真是天助我也,她问道:“云珠,你认识么?”
云轻鸿愣了一下,随后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他说道:“我知道她,请您随我来吧。”
在登山的路上,云轻鸿跟洛天星讲了许多武道院的事情和人物,比如遣兵调将从无败绩,却每年精准挂科,迟迟未能毕业的军事天才盛观玉,又比如横空出世,仅用了两年就从学宫毕业,后又升任武院先生的闻人照夜。
洛天星本来还想多打听几句,又害怕云轻鸿察觉她和闻人照夜之间关系并不一般。她一时间心里痒的抓心挠肺的,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显得云淡风轻,不留痕迹。
就在洛天星纠结不已的时候,突然听见云轻鸿似乎犹豫了一下,问道:“星小姐,我可以问下,您找云珠所为何事么?”
洛天星觉得他这问题有点奇怪,“怎么?你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便是。”
“不,不是。”云轻鸿急忙否认道,“我和云珠并不相熟,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就是.”
他迟疑了很久,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星小姐,您应该知道,咱们云族如今在中天元洲的地位,有些尴尬吧。”
洛天星点点头,明白这是实话。
中天元洲原本是四族鼎立之势,但自从十几年前那场云族内战开始,云族实力不可抑制的下降许多,云无梦上台后虽然力挽狂澜,硬生生将颓势止住,也难在一朝一夕之间回到原来的兴盛之态,更失去了和其余三族掰手腕的能力。
“武道院内部,中天元洲的几大家族都有着自己的圈子,咱们云家也不例外,只是这几年间,或多或少会经历一些其他家族的针对。”
云轻鸿艰难地措着辞,“以往我们能忍就忍了,但是云珠她.很有家族荣誉感,还十分要强,但凡有人敢说云家一点不好,她拎剑就要打回去。”
洛天星点了点头。
任何地方都有圈层,即使在顶级望族之中,也有高低上下之分。
云珠性格孤傲,绝对忍不了他人的折辱。
“她这样次数多了,不仅受了很多次伤,而且在学宫内部也遭人孤立。”云轻鸿说到这里有些无奈,苦笑道:“我们云家几位子弟前去探望她,她却将我们拒之门外,大概是觉得我们太怂了吧。”
说着,云轻鸿略有些忐忑的看了洛天星两眼,似乎害怕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不,不是你们的问题。”洛天星认真的说道:“家族境况摆在这里,你们暂避锋芒,明哲保身是上策,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云轻鸿松了一口气,说道:“多谢小姐体谅,其实我是想说,云珠虽然行事有时候鲁莽了些,但并非坏人,更十分为家族考虑。”
洛天星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他绕这么一大圈是想说些什么了,“哦,你是担心我来找事的,给她先说几句好话。”
云轻鸿脸一白,没想到她这么直白的就说了出来。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武道院的校场门口,里面站着不少学生,纷纷围在一个原型高台之下,台上有一男一女打斗正酣,剑光飞扬,气氛十分热烈,叫好声不绝于耳。
洛天星认出台上的两人正是闻人照夜和云珠,她摆了摆手,心思已经飞远了,“放心,我不是为了找茬,只是有些事想找她聊聊。”
说完,她率先走入校场之中。
围观的学生实在太多,武修各个都还人高马大的,将前路堵了个严严实实。洛天星使出吃奶的劲儿往里面挤,一个武道院学生被挤的有点不耐烦,正要低下头训斥两句。看见洛天使时一愣,随后双眼睁大。
那武修不可置信道:“文心院的?”
这一句话好似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引来一大片回声。
“哪儿?我听错了吗?哪儿有文心院的?”
“真是个文心院的,还是个女的!”
“妈呀,哪里有文心院的人,给我也看一眼。”
底下议论声阵阵,台上过招的人也受到了影响。闻人照夜收回剑势,他在场边持剑而立,也不知道来了个文院学生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双眉一皱,往台下望去,却正好看见了在人群中一袭青色文衫,努力往前挤的洛天星。
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出自《道德经》第四十八章。
意思大概是做学问可以日渐增加,修道需要日渐减损。不断地减损杂欲妄想,回归无为的状态。虽说无为,却无所不为。
文中鹤小独纯属歪曲圣贤的意思,大家不要学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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