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每回从地方上回盛京都要做不少的准备。
这也真是一次大搬家了。
在她从荆湖回盛京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有许多东西了。
毕竟,当她从家中出发,去往任上时,可真是没有带太多的物件。
一切都是简简单单的。
没曾想,自那以后,她需要从任上带回家中的东西,竟还会越来越多。
孟瑶虽不认为自己是个节俭之人,可当她在出发那日看到了一车车安置整齐的行李,她还是会感到很是不好意思。
她和陈玠一道,走过这一辆辆的车架,说:
“当日谢先生说要回宿松县一趟,去收拾他在山间的那些心爱之物。那回,是我陪着他一道去的。但是他都在那间小院里住了好些年了,积攒下来的东西,也就是我们两个人就能背着走的。”
话说到这里,孟瑶便说不下去了,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陈玠很快就接上了话,说道:“我们毕竟是两个人。况且,这些车上装着的,也有许多都是我从庐州带来的。”
陈玠话应刚落,便见到孟瑶的几位亲随娘子替她们家大人抱着装有首饰及许多新添置的衣裙的箱子,从府里走出来。
见到自家王妃那窘迫的模样,陈玠便立马揽着孟瑶的肩膀,说道:“我的,我的。”
但他在这里说的“我的”的意思,却是——“我送的。”
此刻戚霜天抱着一个首饰箱过来问道:“大人,这些首饰和衣裙都放在车队中间的车上吗?”
孟瑶连忙点头,示意赶紧把东西都装上车吧。
只要看不见它们,就能假装陈玠说的都是对的。
可偏偏,薛菀菀还要高高兴兴地来问她:“大人,要不要再选几件出来,好放在您随身带着的首饰盒里?这路上呀,也好换着戴。”
孟瑶先是很快摇了摇头。
但在想了又想之后,还是点点头,并从薛菀菀抱着的首饰盒里挑出了以月牙形的翡翠制成了“梳子”的柄,且又以金子做成了能够随风而动的小“梳齿”的,颇为灵动的发饰。
在孟瑶拿出了这支发誓之后,薛菀菀又是夸了它好一通,说它漂亮且别致。
于是头饰以及耳饰,还有那些项链手镯,以及别的饰品便分出几个不同的类别,连带着首饰名册一道,交由不同的人来保管。
在确定再没有遗漏之后,孟瑶便同陈玠一道,手挽着手,来到了那驾由两匹白马拉动的马车上。
这是王侯出行的仪仗。
不仅其马车需要由两匹毛色雪白的骏马拉动,且这辆马车的尺寸也会比寻常的马车要更大一些。
当整支车队一道出发,自会让看到的人心生敬畏。
“师姐若是觉得这些东西太多,我们也可先回一趟我在盛京郊外的宅子。那里的地方够大。”
在马车开始向着舒州城外而去,陈玠便说出了这般话语。
孟瑶则道:“用不着用不着。我家在盛京城里的宅子,也是圣上于三年前才赐下的,宽敞得很。先前我已给家人去信,让他们给我们腾出点地方来。”
况且……
她在这三年的任期里,乃是一名通判。
若是按部就班地升迁,圣上应当让她在未来三年出任某地的知州。
她曾有过很强的好胜心,希望自己一定要赢过某个人。
可现在,孟瑶却是不急于回盛京城了。
她甚至更想要做一名需要去到地方上的知州。
圣上近来龙体欠安。
或许也只有去到远一些的地方,才好让陈玠随她一道,避开盛京城内的纷争。.
数日后,
盛京城,孟府。
今日,又该是韩依然和韩悦然这两个小丫头去到孟府的日子了。
于是韩牧这个当爹的便亲自领着两个女儿,去到孟府拜见。
“岳父大人!”
在见到孟老爷之后,他便是恭恭敬敬地行完了一整套的礼。
若非女婿见到岳父时不宜行过于隆重的礼,韩牧怕是都能在见到孟老爷时行三跪九叩之礼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有办法表达自己对于其岳丈的恭敬的。
比方说,在跪坐着行礼时,尽可能地把头低得再低一些,且起身得也再慢一些。
孟老爷其实是个颇有虚荣心的人。
当有人这样待他时,他本该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而后连忙把人扶起来。
可今日,孟老爷却是在对待他的这位大女婿时,连连叹气。
“四郎啊,今年又没考上呢?”
听到此言,韩牧那原本就已经低得很低了的头,便又低了几分。
孟老爷见他这样,也是不忍心再说了,虚扶了韩牧一把,道:“起吧,快起来吧。”
只是岳丈的这般态度到底还是让韩牧感到羞愧了。
“岳父大人。小婿下回……下回一定……”
“快别说了。这个事呢,急不来。”
孟老爷也是没想到了啊,他给自己的庶女所选的韩家四郎,当时看着是千好万好的。
可是韩牧吧,比他的大女儿都要大了十二岁。
如今他的小女儿都已经在考上进士后做了九年的官了,可这大女婿……竟还是一介白身。
先前韩牧给他低头行礼时,孟老爷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他的这位“小婿”,头发已白了一半了。如今这模样吧,也已是个半老头子的样子。
当年他那宝贝女儿孟瑶瞧不上韩牧,他还不高兴呢。
他甚至问过孟瑶,是不是妒忌她姐姐能找到这么一个好郎君。
他还说:你傲慢,你以为你就找得到像你姐夫这样的郎君吗?哼哼,难哦!
事到如今,孟老爷再想起自己当年说的话,可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刮子。
孟老爷哀叹啊。
也不知究竟是韩牧没用,考到了四十四岁都中不了进士。
还是他没用,给大女儿挑了个这样的女婿。
事到如今,孟老爷也只能对韩牧说:“四郎啊,这个事呢,也是讲究一个缘分的。强求不得。”
孟老爷正安慰着他的这位不知落榜了几回的大女婿,依依和悦悦便一路兴奋地向他们跑了过来。
“外公!是姨姨!”
“瑶瑶姨姨回来了!”
说来也奇怪,韩依然和韩悦然这两个小丫头只是在三年前见过孟瑶。
可当她们于三年之后又见到孟瑶,却是一眼就将年年送她们礼物的姨母给认了出来。
她们其实是很喜欢自己母亲的妹妹的。
可是三年都未见了,她们也还是不敢上前抱住这位姨姨,亲昵一番。
而为了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她们便一路跑着跳着回家,告诉全府的人——她们的姨母回来了。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大事了。
孟府中人全都去往门口,迎接孟府真正的主人。
在孟瑶于三年前离开盛京时,她还只是舒州通判。
而现在,她则又多了淮西王妃这一重身份。
她也不再只是以朴素的打扮示人。
当孟瑶与陈玠一道,坐着那辆一看就绝非凡品的,由两匹白色骏马拉动的车驾回到家中,她让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孟府中人感受到的震撼,自是可想而知的。
孟老爷带着孟夫人,还有那两个小丫头一道,对淮西王以及淮西王妃行礼。
陈玠自是快步上前,扶起了自己的岳父与岳母。
孟瑶则是看着两个已经长高了许多的外甥女,示意她们到自己这儿来,并将两人一左一右地抱进怀里。
在此等情形之下,一副卑微之态的韩牧便几乎与家仆无异了。
但陈玠到底还是很快看出韩牧所穿的衣袍所用布料并非凡品,于是望向自家王妃。
孟瑶介绍道:“这是我那姐姐孟璃的夫君,韩家四郎。”
孟瑶其实根本就不记得自己这“姐夫”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他在家中排行老四。
然这样的称呼却反而让韩牧激动起来,以为这是自己的妻妹表达他们两家关系很近的方式。
韩牧也向他的这位看起来年纪轻得和他显然已是差了辈分的连襟再行一礼,道:“韩牧见过淮西王。”
总是杵在前院说话也不是个事儿。
孟夫人便很快将大家都请进里头去。
孟府中人早就知道孟瑶就快回京述职了,却是不知她哪天能到。
于是孟老爷和孟夫人虽未在家门口望眼欲穿地等着,可是家里该有的准备却是全都已经做好了。
当孟瑶带着她的夫君一起回到家中,茶和点心,还有厨房特意做的小食就很快被端了上来。
在真正见到女儿之前,孟老爷和孟夫人总觉得他们等女儿已是等得望眼欲穿。
而等到孟瑶真的就坐到他们面前时,这对父母的表达却又是含蓄起来,和女儿说着最为寻常的话。
这份情谊是年纪尚小的韩依然和韩悦然所不能够理解的。
她们也只能是装作小大人的样子坐在那里,却是忍不住带着好奇,去打量她们的“姨父”。
两个小丫头的目光实在是太容易让人发现了。
陈玠也就在回看过去之后,和她们眨了眨眼睛。
这让年纪更小一些的韩悦然简直不好意思得捂起脸来。
韩依然本就胆子大,这会儿看到姨父好像很愿意和她们说话的样子,便问道:“大哥哥,你真是我们的姨父吗?”
这句话便让孟瑶还有孟夫人那边的话停了下来。
孟老爷和孟夫人显然是有些担心他们的这个外孙女会在大殿下的面前失言,可孟瑶却是和父母亲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用担心。
陈玠的模样原本就招小孩子喜欢,这会儿他则更是先和孟瑶十指相扣起来,而后才看向两个小丫头道:“我是在去年和你们的瑶瑶姨姨完婚的,确是你们的姨父没错。”
这下,便是悦悦开口说了一句:“可你看起来好年轻啊,像哥哥!”
说罢,悦悦也又看向她的姨姨,说道:“但是瑶瑶姨姨看起来也像是我们的姐姐一样。”
悦悦的年纪更小一些,今年才八岁,于是也更能童言无忌一些,说道:“过去我和依依姐姐都以为,当人夫君的,都长得老老的,也丑丑的呢。”
这句话就让陈玠不知该如何接了。
倒是孟瑶笑得不行,而这两个小女孩的爸爸韩牧,则是一脸的尴尬。
在这样的时刻,或许也就只有孟瑶能态度自然地接下悦悦的话来了。
她说:“你们的这个看法啊,也不能说是不对。”
孟瑶让依依和悦悦到自己的身边来,和她们说道:“按照我们大衍朝的风气,是喜欢让小娘子们嫁给比她们大很多岁的郎君的。而姨姨找的夫君呢,则比我还小了六岁。这一来一回的,可不就差了很多了吗?”
依依“呀”了一声,说:“瑶瑶姨姨,如果我的未来夫君也比我小六岁,那他这会儿……才只有四岁呢!”
悦悦则要哭了,说:“我的才两岁!他还在地上爬呢!”
这下,就该是陈玠的脸上挂不住了。
孟老爷正要凶这两个小丫头呢,却见到女儿和他皱着眉,摆了摆手。
陈玠则是在此时示意身边的侍从,让他们现在就把自己给外甥女准备的见面礼给拿出来。
那是一个由纯金打造的,球形雕花镂空熏香炉,还有一面背面镶嵌有许多颗宝石的,显得流光溢彩的铜镜。
熏香炉是给到悦悦的。
陈玠拎着熏香炉上面的链子,而后按下卡扣,将熏香炉打开。
这般有趣的机关几乎是立刻就让韩悦然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熏香炉里的香台是匠人用很特殊的技艺做的。任是这熏香炉晃得再厉害,里头的香台也是不会晃动的。而且香台的周围,用的也是隔热的石材。所以你就可以把这个熏香炉挂在腰上玩耍。既不怕香灰洒了,也不怕烫到自己。”
韩悦然先是看向孟瑶。
当她发现瑶瑶姨姨和她笑着点了点头,她才接过这份很特别的礼物,且大声地说道:“谢谢姨父!”
而后陈玠便又从托盘上拿起了用丝绸包裹着的铜镜,在韩依然的眼前将铜镜的正面与反面来回转了几回。
“依依已经十岁了,该有一把漂亮的铜镜了。”
当陈玠把铜镜交到韩依然的手上时,他便说道:“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
韩依然早就已经到了开蒙的年纪了,现在也已是随教书娘子学过了一些东西了。
当她看到这把铜镜背面的漂亮装饰时,她还只是因为这把铜镜的模样而看得眼睛一眨不眨的。
然而当先前被她唤作“大哥哥”的姨父说出这句话来,她便在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会儿之后,接着说道:“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
这下,同在这间屋子里的大人们,便都看着依依,欣慰地笑了起来。
孟瑶则在此时说道:“依依,你姨父只能送你一面铜镜。希望你会喜欢。”
这下子,韩依然就真的对自己所得到的这件礼物爱不释手了。
她也在从陈玠的手上接过这面铜镜时,比她妹妹更大声地说道:“谢谢姨父!谢谢姨母!”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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