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我还没觉得有不对的地方,但今天又看到她的时候就有种很强烈的别扭感。”肖婉难得面上这么正经：“你还记得那孩子的样子吗？虽然孩子很小，论起五官有点主观，可是真的和大姐一点都不像。”
苏璃不确定出声：“会不会是更像她丈夫？”
肖婉摇头：“不知道,但还有一点,这个孩子一看就是刚满月没多久,那个大姐根本不像刚生过孩子的样子。”
苏璃倚着车壁，垂眼回想之前看过那人的样子：“有可能是亲戚的孩子”
她说到一半就停下了，带着亲戚的孩子坐火车这种事不少,但带着这么小的婴儿并不多。
“当时我还在想这大姐穿的朴素，看起来条件不太好，却把孩子拾掇的很好，现在却处处觉得不对劲。”肖婉继续说着：“首先就是那个奶瓶。”
“你差点碰掉的玻璃奶瓶？”
“嗯，我当时不还说它是冷的吗？所以放回去的时候多关注了一下，今天从旁边经过，我发现.奶瓶的奶没有少。”
“没有少？”
“对,没有少，昨天是多少,今天就是多少,就像是没有动过,我就在想她都不喂孩子吗？”肖婉右手一直在身前举着,看见苏璃动了动唇，直接道：“不是新冲的，奶都分层了,肯定放了挺久,她就是没有给孩子喝。不仅这样,还有谁家那么小的孩子能一直老实的睡？”
苏璃一怔,昨天去餐车时孩子在睡,回来孩子还在睡，今天也是，甚至大姐都将孩子放在旁边座位上睡觉。
“当然啊，也有不喜欢哭闹就爱睡觉的婴儿，但这是火车哎！来来往往都是人，有多吵你是知道的，尤其她还是在硬座，小孩子怎么能睡得那么熟？不哭不闹连个声都没有？”
苏璃眼眸低垂，右手握住肖婉的手腕，左手试探了下饭盒中水的温度，然后端了起来，微微倾斜让水冲洗着肖婉的右手：“先把东西送回去，再去看看情况。”
庄树东绷了一路脸回到卧铺车厢，当靠近包厢时，抬起双手搓了两下脸，两边嘴角快速咧了几次，当面部表情调整到最热情淳朴的状态时，才走了进去。
包厢内肖卓依旧坐在钟文正的下铺聊天，从昨天他和苏璃换位后，除了休息外，两人基本都在说话。
钟文正和肖父是好友，他当年转业早，一直在京市工作，两家经常聚在一起，所以肖卓和他很熟悉。后面钟文正升迁到了津市，再加上肖卓也离开了京市，有两年没有见过了。
庄树东和他上铺的花衬衫男人对他们聊天没在意过，主要因为这两人看着也不像普通人，钟文正公文包配中山装，看一眼就知道是公职单位人员，肖卓虽然衣着休闲说话随和，但气场却很足，因此庄树东及花衬衫男人都没有主动招惹过两人。
庄树东迈进包厢，瞄了眼右侧喝着热水聊天的两人，目光在肖卓身上多停留了几秒，结果就是这短短的几秒，也被肖卓捕捉到，立马望了过来。
他对上肖卓视线时，嘴角弧度立马加深，笑着点头打了招呼。
坐在上铺口里含着一支烟的花衬衫男人眼睛微挑，瞟了眼庄树东和肖卓，咋还打起了招呼？
庄树东向自己卧铺走去，刚想坐下就看到卧铺边缘处落了两个脚印，他皱眉侧身看着花衬衫男人垂在半空的脚，趿拉着没有脱鞋。
“你踩得？”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平静地询问。
“啊？”花衬衫男人坐在铺上俯身向下望了眼：“好像是，刚没注意到。”
“就这样？”庄树东惊讶，不下来掸干净就算了，连声道歉也没有。
花衬衫男人挑眉：“咋？还干啥？”
庄树东眼眸一压，左手在外套口袋里收紧：“没事，脚收收，味重熏人。”
花衬衫男人嗤笑：“不是男的？还嫌男人味？”说完踢了两下脚，鞋子一左一右发出‘哒哒’两声落在地上。
庄树东在他话落，双眼迸射出明显的恼意，结果下一秒一只不干净的皮革鞋砸到他肩膀后又滑掉地上。
“你砸到人了。”肖卓声音淡淡道。
庄树东本欲发作，听到身后肖卓出声后，垂下眼睑压住了眼底的戾气。
“哦。”花衬衫男人低头看了眼地面的鞋，很不走心的说道：“那谁，对不起咯。”屁股向后挪动，重新躺了下来。
庄树东没再理花衬衫男人，伸手拍了拍肩头，脸上重新扬起笑，回身对肖卓道谢后才坐了下来。
苏璃和肖婉假装路过，又观察了两次大姐的情况，孩子仍旧是入睡的状态，被放在邻座的座椅上。
肖婉停在硬座车厢门外，刚站定就说道：“肯定有问题，我们买饭的时候小孩就是这样放着的，这快一个多小时了吧，连动都没动过。”
苏璃左右转动身体，四处张望了一圈：“你先在这等着，我去找人。”
没一会儿苏璃带着一位女乘务员走了过来，边走边向她说明情况，如果放在平时，女乘务员不一定会相信，但今早刚发生一起疑似案件，列车长强调了很多次让大家警醒，再加上苏璃也向她出示了证件，所以很上心地跟了过来。
人刚到身边，肖婉就指着大姐的位置：“就是那个人。”
“嗯？”女乘务员发出疑惑的声音：“怎么是她？”
苏璃收回目光，侧过脸看向女乘务员：“你知道她？”
女乘务员对着苏璃点了点头：“昨天我查票的时候和她说了几句话，看她一个人带孩子坐车，让她需要帮助的话和我们说声，你们说她.是人贩子？”
“还只是怀疑。”苏璃转而问道：“她有说抱的孩子是自己的吗？”
“没有问过。”
“知道她是从哪站上的车？”
“这个我记得，她的票是从闽省的榕城站到冀省站。”
苏璃垂眸：“麻烦你将她四周的乘客喊出来问问情况。”
“好。”女乘务员绕过车厢门往里走去。
苏璃带着肖婉向后方走了几步，站在卫生间后方靠着车门的地方。
“她？没注意啊！我们中间之前还隔着个人呢，而且我也基本在睡觉，不清楚她有没有喂过孩子奶，没听过孩子哭闹。”
这是和女人坐在一排，最内侧的男乘客，他一脸茫然地回完话，女乘务员交代完让他不要和女人说询问的事情后让他回去，他挠了挠头又一脸茫然地往回走。
“没听到孩子哭，这娃太乖了，一路上就没听吭过一声，也可能是还小？哭的声音低？说不清，好像一直在睡，要不是上厕所看到她怀里抱着孩子，我都不知道前面还有个娃。”
这是女人后座的乘客，也是位男性，女乘务员同样交代完跟着他一起回去。
女人奇怪地望向又过来的女乘务员，看到她俯下身对与自己隔着走道邻座的人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那个人就跟着女乘务员离开了。
她目光追随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直到看不见身影，满脸都是困惑。
女人微微侧身低头想要看旁边座位的孩子，结果对上了最里侧男人没来得及收回的古怪视线，她不解：“你”
“呃我不知道。”男人慌乱收回视线，摇头丢下一句这样的话，站起身拿着搪瓷杯离开了座位。
女人微张着嘴，越发纳闷不解。
“我早就感觉奇怪了，你们也发现不对劲了吧？”
这次是位三十多岁的大姐，她听完问的话，就急哄哄说了一堆：“奶我看喂过一次，就上车的时候，当时还想着这人穿这样条件也不咋地，还给娃喂奶粉，真烧的慌！”
“她喂奶也不是好好喂奶，她是糟践奶，我都怀疑带的不是自己的娃，不然谁给自家娃喝凉水冲的奶粉啊！”
“可不就是凉水吗？我瞅地真真的，那从壶里倒出来没一点热乎劲，她晃悠了好久才把奶粉晃开。”
“小孩哭？没听哭过，对啊！这娃咋没哭过？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女乘务员拦了两次才拦住喋喋不休热心的大姐，交代完让她回了位置。
“真挺不对劲的，还要做什么？”女乘务员跃跃欲试，如果她协助警察抓住了人贩子，不仅能救下孩子还能获得表彰。
苏璃看着她彷佛会说话的双眼，眸底染上笑意：“现在车上哪个地方人比较少适合谈话？”
女乘务员凝眉想了片刻：“餐车，已经过了用饭时间，那里没什么乘客。”
“挺好。”苏璃颔首，餐车离这节车厢也近：“你寻个由头将她带到餐车，我们先去餐车等你。”
苏璃没有和她说找什么借口，这个女乘务员很聪明，不需要交代。
她和肖婉进了车厢，又经过了女人身旁，两人没有停留继续向着餐车而去。
“诶？”走道另一侧的大姐看到苏璃两人经过时，讶异出声，看到女人循声望过来，顿时闭上嘴，抓了把自家孩子手里的瓜子磕了起来，只不过眼睛时不时瞥向走道旁的人。
女人能感受到她的视线，出声询问，她就转过视线‘咯嘣咯嘣’磕瓜子，之后没几秒又会暗戳戳瞄自己。
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下，女人心跳慌乱了起来，她咬了咬唇，擦干净手心的汗，将孩子抱了起来。
刚抱到怀里就闻到了一股异味，她一怔，解开束着被子的绑带，刚打开一半，臭味就传了出来。
女乘务员眼睛一亮，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女人身旁：“您好，是需要给孩子换尿布吧？这边还有其他乘客，我带你去方便的地方换。”
女人被突然出现的女乘务员吓得手一抖，孩子差点摔到地，幸好被反应快的女乘务员接住。
“还好接住了。”女乘务员没有将孩子给她，抱着孩子在一旁催促道：“拿上换的尿布走吧！赶快给孩子换了，捂久了不好。”
女人从女乘务员出现开始，快速的心跳就没有慢下来，此时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手忙脚乱提起行李，跟在女乘务员身后离开了这里。
“孩子给我吧，我来换，快别弄脏到你身上。”女人一路不停说着。
女乘务员只说没事，很快带着她到了餐车，寻了个空位让她坐着，之后才将孩子递给她。
女人随便擦了两下，就换了新的尿布，想继续用屁股处被洇湿一块的小被子裹起孩子。
肖婉忍不住走过来说道：“哎？你换个面啊！这都湿了等下不洇到尿布上吗？”
女人心思都在赶快换好尿布离开上面，一直没有注意到坐在餐车最后一排座位的苏璃和肖婉。
“又是你？”女人瞪着肖婉，声音抬高。
肖婉蹙着眉将小被子翻个面铺在餐桌上，看向女人，示意她把孩子包起来。
直至如今，所有人心底都确认孩子是有问题，因为即使折腾到现在，孩子都没有醒过来。
“哇！这里风景是真好。”涂学玮站在溪边环望着四周，对着身侧的男生说道：“我感觉我来到了动画片里的世界，你知道吗？这里比我看过的动画电影还要好看，这里在下雨天会不会遇到淋湿的妖怪？”
男生奇怪地看着涂学玮，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涂学玮也没想要听他的回答，张大双臂感受着风从河边吹来：“把雨伞借给它就可以坐上猫巴士去森林，不过我不用了，我已经到了好看的森林。”
男生不再看他，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这里是湿地公园。”
“不不不。”涂学玮闭着眼，靠近男生的手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这是绿野仙踪。”
男生瞥他一眼，不再说话。
涂学玮睁开眼踏上溪中立着的石桩，这一块块石桩连接到溪对岸，他走到一半，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又仰头望着遮天蔽日的树木。
秋意渐浓，但这里却感觉不到萧瑟，小溪两边高高的枫杨树上都是鲜绿的树叶，像是想要拥抱一般努力凑近对方，直到交汇在小溪上空。
不远处是质朴的村落，绿意灰墙交映，整片地方入目都是绿油油的。
涂学玮在石桩上走了一个来回，他很兴奋：“孙绪还真没骗我，这里太好看了，水清澈、天湛蓝、云悠然，我今天不走了！我要画下来！”
与涂学玮的亢奋相比，男生的情绪太过平淡，他不理解这人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男生望了眼已经跑到香樟树下支着画架的涂学玮，蹙着眉重新打量了这片湿地公园，好看？半晌后扯了下嘴角，眼神没有一丝动容，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你干嘛去？”涂学玮在身后喊道。
男生回身：“上厕所。”
涂学玮摆手：“哦哦，那你去吧！”
许久后，男生手里拿着两个老冰棍走了回来，在看到有人在和涂学玮说话后登时停了下来，闪身躲在树后，皱着眉看向不远处。
香樟树下，华颖左手叉腰，用右手手背轻拍了下涂学玮的头：“什么情况？你怎么在宁海？还在这里？”
涂学玮五官皱成一团，心底在吐血，他这是什么鬼运气，为什么孙绪离家出走了这么久都没被找到，他才偷跑第二天，就碰到了家里人。
“表姐.”涂学玮讨好喊着：“你怎么在宁海啊？”
“我当然是因为工作。”华颖回身指了不远处：“那边有块地要开发，我设计。”
涂学玮探头望了眼，没看到什么东西：“怪不得上次和我妈去舅舅家没有看到你。”
“别打岔，你怎么来这里了？学校这个时间不还在上课？我姑知道吗？”
涂学玮眼神飘忽，右手在脖子处挠了两下：“知道.学校请假了，我.我出来写生。”
华颖双手环胸，轻扬下巴垂眼睨着他：“嗯？真的？”
“真真的啊！”涂学玮又强调了一遍，自己还点头：“是真的，我半个月后有个省里的比赛，出来找灵感呢，嗯对，找灵感！”
涂学玮说着说着自我先认同起来，虽然是来见孙绪，但他本身确实是有比赛，因此这个理由也不算在胡扯。
华颖看了他一会儿：“晚上我给姑姑打个电话问问。”
“别啊！”涂学玮赶忙拉着华颖：“别打，我妈不知道。”
“我就知道。”华颖挑眉冷笑。
涂学玮扁了扁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要是和她说又得丢下工作跟过来，我都这么大了，又跑不丢，所以我从学校直接走的，找找灵感过两天就回去了，你就别告诉我妈了。”
华颖看着自己这个苦着脸的表弟，姑姑费了很大功夫才有了他，小时候他身体不好，所以姑姑平日里就当个眼珠子看着，生怕遭了什么事，他也因此失去了不少自由，这些华颖之前都看在了眼里。
她叹了口气：“你现在住哪？”
涂学玮将住址报给了她。
华颖听完他报的地方蹙了蹙眉：“这是什么地方？”
“算了。”华颖从包里拿出纸笔，写下自己的住址，撕下来递给了涂学玮：“在你回去之前去我那里住，我不会干涉你白天去哪，晚上必须让我看到你是安全回来的。”
“表姐！”涂学玮不大愿意：“我有认识的朋友，不想去你.”
“好的，我晚上就过去找你。”在华颖威胁的目光下，涂学玮瞬间转变态度，从她手中扯过纸条塞到口袋中。
“你最好乖乖过来，晚饭前没有出现，我就会通知姑姑。”
“.知道了。”
“华颖！”
木桥的方向传来不高不低的喊声，涂学玮亲眼看着对面难搞的表姐神情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
他微微瞪眼，顺着华颖的视线望了过去，看到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士逆着光站在木桥上，最中心那位个子很高的男人对着华颖点了下手腕处的表盘。
“马上！”华颖抬高声音回道，又侧过脸对涂学玮交代道：“晚饭前没见到人”
“就给我妈打电话！”涂学玮有气无力地重复一遍，向外摆手催促华颖离开：“知道了知道了，走吧走吧！”
华颖板着脸，右手握拳在他面前挥了下，才转身快步离开。
“走吧！”华颖小跑到几人身旁。
苏衡颔首，收回视线的时候不经意看了眼树后垂头站着吃冰棍的男生，不知道为何感觉有些眼熟，男生头发有点长，低着头看不清长相。
男生感觉到停留在身上的目光转瞬即逝，抬眼望去，目送着那几个背影离开。
“给！”男生将已经有些化的冰棍递给了垂头丧气坐着的涂学玮。
涂学玮仰头看他，接过老冰棍：“你回来了啊！唉，我晚上得换地方住了。”
男生怔住：“怎么了？”
“碰着我表姐了，她让我去她那住，不然要打电话告诉我妈我偷跑出来的事，唉！”涂学玮咬了一口冰棍：“我咋这么倒霉，孙绪怎么就没人找得到？我这刚来就被逮着。”
男生眼睛眯起，左手逐渐收紧。
“没办法了，只能去她那住了，不过也没事，她不管我白天去哪，还是可以出来玩的，也就晚上得回去住。”
涂学玮碎碎念了半天，都没有听到男生的声音，他疑惑望去，只见男生脸色有点难看，他连喊了几声，才将男生喊回神。
“你怎么了？想啥呢？”
“没事，下午我送你过去。”男生声音低缓了几分：“这样能知道你住在哪，可以继续带你出来。”
“啊？不用那么麻烦，明天要去什么地方你可以给我发传呼，老让你来接我，怪不好意思的。”
男生笑了笑，轻声道：“有些地方告诉你地址，你也不一定找得到，还是我来带你吧！”
“也是。”涂学玮又咬了口冰棍，嘴里含糊不清道：“那之后还是麻烦你了，我请你吃饭！”
涂学玮吃完了手里的冰棍，将木柄插进了草地里，拍了拍手又回到了画架旁，拿起放在一旁的画笔，抬高手在半空中对着远处风景比划了几下，然后才敛眉在画纸上慢慢勾勒着。
男生蹲在原地，将手里的冰棍木柄深深地摁进草地泥土中，又看向涂学玮刚刚插在草地上地木柄，半晌后伸手将它拔了出来。
他从蹲着变成坐着，眼睛望着涂学玮不停在动的背影，瞳色逐渐变深，幽幽地泛着冷光。
‘咔擦！’木柄断裂发出低闷的声音，男生的眉眼间一片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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