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绅士,连云奚都愣住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小眼球会对‘自己’动手。
古神右眼被打得一抽，中央的瞳仁剧烈转动。
来自另一半的排斥，准确无误地通过共感传达给它。
那是‘嫉妒’、‘拒绝’‘愤怒’与‘独占’,明明是从一个个体分裂而出的意识体，却产生自私贪婪，以及对其他部分的排斥。
不可名状的低频声，像是守卫自己领地的凶兽,咧开獠牙对着入侵者嘶吼。。
【我的我的我的——】
【不准靠近】
这样的警告并没有起作用。
双眼之间互为半身的联系共感，将小眼球强烈的嫉妒、独占与愤怒同步传递给古神右眼。
情绪越是强烈，共感越是清晰。
祂们不仅是古神的一部分，还是古神意志的集合，祂能分裂出无数个意识,同时处理截然不同的事情。
而在意识产生分歧时,也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少数服从多数。
一个意识越是坚定,越是能影响、同化其他意识。
古神污染生物，同样污染自己。
那强烈的贪婪与独占欲,犹如熊熊烈火般在意识网中蔓延。
古神右眼猛地抬起瞳仁，咔嚓咔嚓转动的瞳孔锁定云奚，一瞬像是僵直了,瞳孔一动不动,目光黏腻稠密。
云奚突然感觉到脊背上泛起泠泠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天灵盖。
明明她之前也和右眼对视过，可此时，却感受到了一股更为惊悚的诡异感,像是要被那道目光一点点融化吞噬。
古神右眼的视线粘稠阴郁,像是恶狼凝视鲜肉、雄兽凝视爱侣。
因为从未被云奚教训过,也未亲身体验过半身复杂的经历和心情，祂充满贪欲的目光远不如小眼球的驯服和温驯，暴露出欲望的目光更加危险、直白和露骨。
猩红色的触手起伏不定，无限增生，蠕动攀爬着，像是虔诚的朝圣者一样去够云奚的脚踝。
同样不可名状的低语响起——
{不，是我的}
小眼球勃然大怒。
“啪！”
祂愈愤怒，共感的右眼也愈愤怒。
情绪像是无序生长的孢子一样蔓延。
两个硕大的眼球，凶狠地碰撞在一起。
整个主祭坛房间，像是被怪物推到的积木一样摇晃颤栗，碎石飞屑，墙壁、地板、天花板开始裂开恐怖的沟壑。
银色的触手和红色的触手直接打到了一起。
整个如虫巢般的地下神殿开始发出颤栗的哀鸣。
副祭坛外，戴着礼帽的绅士分身与亚瑟分立牌桌两侧，巨大的骰子悬浮在头顶，形成一个近乎封闭的牌桌。
而黄金狮、夏白航以及与背棺人一众古神教教席，则被放置在近似于国际象棋的棋盘格之上，像是棋盘上的棋子。
一群还未毕业的军校生，和近乎星际最顶尖的神秘组织对峙，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
尽管有贪婪之骰的包庇和黄金狮的助阵，大家脸依然露出了隐隐的苍白虚弱，甚至还有人受了伤。
贪婪之骰毕竟只是神具不是神明，就算想暗中作弊，也有次数和本身规则限制。之前迫于淫威强行作弊，后来又被萨夜差点粉碎，让它力量衰颓，只能尽可能贴近自己的存在规则行事。
而黄金狮，只是一道门上的意志残影，而且离太阳之眼越远，力量越弱，强攻型的属性也不能保护每个军校生不受伤。
为了尽可能保下大部分人，夏白航利用贪婪之骰的规则，以‘棋盘’做赌局将绅士等古神教众困在棋盘，同时保护自己人。
他清楚，这场棋局不一定要赢，只要撑过云奚约定的时间，保下他们的大部分人，他们就胜利了。
可是没人想到古神教席这么可怕，哪怕贪婪之骰暗中偏向他们，也弥补不了军校生和古神教精英的实力差距。
在微微发光的棋盘之上，代表古神教国王位的背棺人，离亚瑟只有一步之遥，只等执棋者投掷完各自的点数，便会向前面的猎物发起进攻。
穿着燕尾服、戴着假面的男人双手交叉，假面随着他脸部肌肉的动作带出夸张的笑弧，
“朋友，该你掷点了。”
棋盘和棋子行进规则与国际象棋类似，但是以真人为棋子的棋盘上，却不是按照国际象棋的吞子规则进行。
双方遭遇，是否能消灭对方的棋子，却是看棋子的战力差距。
在同一格相遇的棋子会在固定空间生成一分钟的角斗场，进行决斗。
而每一轮掷出的骰子点数，会对决斗的双方进行力量的加持和削减。一分钟不死，各方棋子将各自退回一轮前。
夏白航已经尽量避免了双方棋子的接触，再加上贪婪之骰的暗中帮忙，就算偶尔遭遇古神教，也勉强能在一分钟的决斗中保下性命，保证全员存活，甚至靠黄金狮撕碎了四五个古神教精英。
但……接下来，他们这边可能要出现一个死亡了。
亚瑟身上的军装已经被血染透，右手骸骨淋漓，半撑着蹲在棋盘上，滚滚汗珠将头发湿透。
被绅士重点围攻，多次的决斗伤势叠加，就算夏白航掷出六点，带来百分百的力量加成，他也不可能在古神教十席众之一的背棺人手下活下来。
而黄金狮，在距离亚瑟的大半棋盘外，浑身如金焰燃烧的鬃毛，也在几个古神教徒的自杀式污染下变得黯淡了不少。
他们重视同伴，可古神教的这群疯子，并不认为死亡是最终的归宿，只以为死亡是回到了主的神国，这群疯子凶残、狂热、强大、悍不畏死。
“是想要拖延时间吗？”绅士弯起唇，目光看向鲜血流淌的亚瑟，“你同伴现在的伤势，就算我让背棺人放过他，他也会因为血液流失过多而亡。你拖延时间，不过是慢性杀死他。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治疗。”
“只要你现在认输，这盘棋局结束后，我保证不追究你们擅闯神殿，你可以马上救治你的同伴。”
绅士谆谆善诱。
副祭坛被破坏，无法阻止主的复苏，却会让主的新躯体养料不足。
他们必须在主彻底复苏之前去修复副祭坛。
夏白航紧抿着嘴唇，想到云奚最后的叮嘱——努力撑十分钟，保下所有人，一个都不能少。
他脑中思绪万千，云奚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棋局不能结束。”沙哑的声音从满身血的亚瑟口中响起，鲜血顺着他头发往下滴落，“还有四分钟，我没事。不能让他们去修复祭坛。”
投掷骰子的倒计时一秒一秒过去，逐渐归零。
没有人投掷的巨大骰子努力抗拒着游戏的规则，慢吞吞地动起来，每一个动作就像是慢片回放。
贪婪之骰额头冒汗，身体都在不停地颤栗，要是这个人类死了，它不敢想象云奚有多暴怒！
她绝对会叫黑暗之主灭了它的！绝对会！
但是它只是神具，本身有自己的规则，顺着自身的规则进行它就强，但逆着自身的规则，它的力量就会变弱。不然当初它完全可以不顾亚瑟他们的意愿，不用搞那些花花肠子就能收下他们的灵魂。
尽管它转动得再慢，最后也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移动局。
绅士目光看向伤痕累累的亚瑟，伸出手，在虚空推动棋子，身形高大背棺人拖动着锁链，移动向亚瑟。
绅士微笑翘起唇，“真是太遗憾。”
然而，就在亚瑟和背棺人的格斗空间要形成时，整个地下神殿开始摇晃，甚至连被贪婪之骰规则制约的棋盘也出现了裂痕。
整个地下神殿像是要即将塌陷，永埋地下。
所有人脸色一变。
古神教的人下意识看向绅士。
绅士在一愣后，脸上浮现起狂热。
“是主！”
“主的气息！”
他只是绅士的分身之一，没融合前不知道本体拦截云奚的进展。感受到越来越明显的古神气息，只以为那里进展顺利。
夏白航等人脸色一白，难道云奚失败了？
古神教欢欣雀跃，但是他们的高兴没有持续太久。
地下神殿开裂了。
大地开始裂开，土层移动。
两种颜色不同的巨大触手直接捅破层层房间，发出隆隆的声音。
血色与银白色的触手扩张，蔓延，又交缠，不分敌我地攻击，声势浩大。
整个乌兰星都因这巨大的动静，开始疯狂摇动。
“军长！坐标102，341，帝国主席和联邦队伍最后失踪的地方，出现了大规模地裂。探查到地下存在地下神殿遗址。”
乌兰星上，因为大批学生神秘失踪而进行搜索的第一军团内响起兴奋的声音！
难怪他们在这个地方来回搜索探查了不下数百次，都没发现异样！
神殿的非凡力量，靠设备很难检测到。
一直关注的直播观众也在屏幕前发出欢呼声。
大量军校生突然的断联失踪，几乎牵动了所有人的心。
先不说这个年纪的军校生本来就还是需要保护的幼苗。
这一批人里还包含了联邦和帝国的交换生，如果真的出事，极有可能会影响两国邦交。
在确定信号失踪一小时内，帝国军队就采取了紧急方案。甚至连帝国的皇帝，也在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从帝星出发，准备亲临边境。
帝国对于此的重视，几乎超过所有人想象，导致原来不关心军校比赛的大量星网网民都开始关注这次救援活动了。
可是，在所有人刚松了一口气时。
一道不可名状的低频率嗡鸣在空中如无形的电波传递。
几乎在同一瞬间，所有古神教徒、军校生、以及整个乌兰星人的脑内，在刹那响起一道尖锐嗡鸣声。
霸道的精神意志激烈又癫狂，像是倾倒垃圾的精神污染一样，刺穿他们的脑海。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卫星波段受到神秘意志的入侵，所有的军备电子产品在一瞬信号紊乱。
转播的直播画面，也在一瞬出现杂乱的雪花。
然后那雪花中开始出现扭曲的字体——“我的……我的……我的……奚……奚……”
云奚没有想到小眼球竟然在祂自己勉强竟然直接狂暴了。
两只诡谲的邪神之眼打生打死，不像是同一具身体上的左右双眼，反而像是什么生死仇人。
整个房间被疯狂破坏，整个天花板都要压下来了，却在巨大的触手面前，像是豆腐一样被捅穿。
不过，哪怕在打生打死，两只巨大的眼球都下意识避开的云奚。
银白色的触手甚至还将她四周虚虚遮掩住，挡住所有的落石和伤害。
而另一边的绅士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他完全无法保持曾经那副优雅做作的姿态了。
在他因为泥石流般的发展呆愣时，纠缠在一起打架的触手殃及池鱼，直接将他扇飞，飞出去上百米圆，又重重砸落在地。
还没等他缓过来，砸落的巨石就狠狠砸在他身上。如果不是高阶异能者强到已经脱离人类范畴的躯体，被这么来回折腾，能不能喘气就很难说了。
“主……”假面上的脸再也笑不出来，绅士吐着血，无法理解这一幕。
两边都是古神的残骸，他甚至不知道帮哪边！
云奚是巴不得小眼球自己消灭自己。
但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比起在绅士身上呆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神右眼，即将复苏的古神心脏才是大头。
她抓住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那根银白色触手，呼唤，“小眼球！”
巨大的古神左眼宣泄着怒意，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撒亚戈斯。”云奚冷静下来，吐出一串发音古怪的低语。
曾经，小眼球自己，提过祂的名字。不过祂用的语言发音奇怪，极难用人类的口舌念出来。
云奚只能循着那段记忆，照着祂当时的发音，念出祂的名字。
这个名字念得对不对云奚不知道，但在她开口的一瞬，两只硕大的眼球都缓缓停了下来。
不止是左眼与右眼，云奚还能感觉到另一股，目光更为深沉的注视。
王虫卵。
云奚脑海中第一个浮现这三个字。
神祇的名字有特殊的力量，如果被念诵就能被感应捕捉到。
巨大的眼珠兴奋地注视云奚，虽然大部分触手依然紧紧缠绕着另一半‘自己’，但被云奚抱着那根触手却兴奋地在她手上微微扭动，甚至上面冒出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这是祂第一次，听到奚奚喊祂的名字。
“奚……奚奚。”古老的嗡鸣声低低回应。
云奚舔了舔牙槽，站在小眼球后面，她也能感受到另一颗眼球安静又阴暗的注视。
细密的目光如同蜘蛛的网，密密麻麻，仿佛在问——
你在呼唤谁。
云奚瞥开目光，抓住小眼球的触手，指向历经大战却依然完好无损的镜面，“带我去里面。”
小眼球触手不安地躁动。愤怒让祂并不想结束这场战斗。
同时，来自另一面的强大气息，让祂微微有些抗拒。
离开本体太久，因为尤克希尔、亚特斯他们的存在产生嫉妒和独占欲后，祂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他‘自己’也会觊觎云奚。
本能向往与本体融合的渴望中，悄无声息地生出了几分抗拒。
云奚深知要想马跑必须让马吃草的道理，像是哄小孩子一样，“乖一点。回去给你建个更大的房子。”
眼球中的瞳仁转动几下，柔软的触手慢吞吞在云奚周围盘旋缠绕。
这次祂没有再用沙哑的嘶鸣声，而是努力学着人类的声音。
“不……要房子……”
云奚：“？？”
这都诱惑不了祂了？以前都是百试百灵的。
她舔了舔后牙槽。虽然恶犬有时挺好用，但如果胃口越来越大，也是一个麻烦。
“你想要什么？”云奚问，“巧克力豆？”
小眼球瞳仁一亮，但又慢慢黯了下去，果断拒绝。
祂现在，有更渴望实现的愿望。
祂想到自己趴在黑龙房顶感受到的一切，慢吞吞道，
“要洗澡……黑龙……一样……”
云奚：“……？？”
你一只圆溜溜的眼珠子，洗个什么澡？洗眼药水呢？
但是时间不多了，这个愿望也没有破坏她的底线，云奚立马应下来。
在她应下来那一瞬间，银色的触手就卷着她，带她没入了镜面里面。
之前她站在银色的水面上，脚是触碰到地面的，这次，她的身体却透过了镜面，来到了另一个空间。
不过小眼球却没有跟着过来。只有卷着她下来的一根触手，软软从天花板垂下。
也许是还跟自己右眼打架？
云奚不知道祂到底在想什么，但小眼球这个选择倒是方便了她。祂和右眼打生打死，她不用担心祂们融合。
祂不过来，不接触新的心脏，云奚也不用担心祂被新的心脏影响，又升起逆反的心思。
云奚打量这片空间。
这里简直是主祭坛房间的翻版，偌大的祭坛摆在房间中央，祭坛中间是如镜面般银色的湖水，只是中间还有一颗巨大的银卵。
银卵长达五六十米，外面覆着一层半透明的银膜，反射璀璨的光芒，像是心脏一样搏动。
上面已经裂开了一道口子，有属于虫族的触须从口子里探出来，触须尖端一闪而逝银色的流光。
从银卵中间生出了许多的细丝，像是扎根于泥土的大树根须，连接四面八方，汲取养分。
她反手召唤雷霆，直接砸在祭坛上。
祭坛被轰得粉碎，但是不论是巨卵，还是它衍生出银丝都纹丝不动。
云奚又试着用世界树的力量去腐蚀巨卵。
不知道是不是这颗心脏是寄宿在王虫卵心脏的原因，曾经对付古神百试百灵的技能，这次竟然完全没有用？
“咔嚓。”
就在她动手时，卵蛋的壳又裂开了一块。
一股奇异的香在狭窄的空间扩散开来。
不知道这股香味是怎么回事，云奚立马屏住了呼吸，从空间纽中取出了防毒面具戴上。
她脸色沉了沉，朝着中间的王虫卵走去。
前两个方法都不行，她必须试试，能不能直接将古神心脏收进神明家园。如果古神心脏的意志没有完全苏醒，她可以趁着祂没有意识强行收进家园。
云奚警惕地走向中间的卵。
“咔嚓，咔嚓。”巨卵上的裂痕越来越多，仿佛下一秒就要完全裂开。
她不敢再迟疑，加快了脚步，来到卵前，覆手在银白色的卵壳上。
结果，刚一触碰到卵壳，它就像是绽开的花瓣一样，寸寸开裂，银色的卵壳掉了一地，露出了里面似人非人的人型生物。
粘稠清亮的蛋液也随之流了出来，两根银色的蜂须从被蛋液沾湿的银发中努力弹起来，触须顶端坠着清亮的蛋液，被压得微沉。
作者有话要说
某天，绅士复盘在地宫的失败，陷入思考，询问号称无所不知道的窥密者：“我们的主，会喜欢巧克力豆吗？是不是考虑改一下供奉？”
窥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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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眼球和右眼情绪共同，越激烈的情绪越会影响到另一半。
于是，小眼球越想把奚宝抢回来，右眼就越想把奚宝抢过去→_→
欠的第三更还在赶制中。
清晰的自我认知让我明白，以我的龟速，0点前肯定写不完第三更了，先发一章。第三更我通宵火热赶中。目测要很晚很晚才能写完，大家先去睡叭。么么感谢在2024-01-1800:03:00~2024-01-1923:1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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