伎与姬,听上去差不多吧？
有时候你会觉得这种巧合，就是个可怕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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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廓里，28岁就像是个魔咒。
只要到了这个年纪,无论你是新造又或是姬君，统统再没了效用。
攒下了钱的,或是遇上好心恩客的,尚且可以为自己赎身,去为人暖帐添香。若是还不起那巨额欠款的,就只能做苦力、做流莺，在这泥沼里越陷越深。
“妻子？哈哈哈，你想什么呢，傻东西。”
当年你服侍的姬君离开游廓时,曾对着你美丽地、尖锐地大笑。
看着远处那面容憨厚的恩客,她嘲讽地挑眉，艳丽的眼中透出同等的爱意与恨意：“你不会真的以为游廓的【姬】是公主吧？别犯蠢了,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让【伎】登堂入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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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未喜欢过那位姬君。
她打你、骂你，从不让你吃饱，还总是笑你蠢。
但在听说她死讯的时候，你还是专门去了稻妻下城，那穷人聚集的平房之间吊唁了她——
脏兮兮的小屋里,飘扬的白布之间，那女人浮肿的尸体，潦草地躺在那儿,看不出半分过去的风光。
不过还好,周围的人也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脸上,而是热切地议论着：“.听说是那位大人要迎娶鹰司家旁系的大小姐.大概是怕连累到他吧”
“.还算她识相.自杀虽说是游女,也算走得体面”
走得体面。
众人的眼中，虽然她生来污浊，但至少死得其所。
于是你知道了。
【妻子】这个词，是你们这种人不配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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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成为【淀姬】的那一天。
托马红着脸，送给你一只黑漆螺钿的梳子。
黑色的地子上，嵌成蝴蝶翅膀样子的螺钿，散发着五彩的光芒，漂亮得不得了。
但你看到它，却怒不可竭地，将它扔回了托马怀里。
“.怎么了，鸣草？”
托马不知所措地捧着那只精巧的漆梳。
像是只被主人踢了一脚的金毛犬，他小心翼翼地发问：“是这个样式你不喜欢么？没关系，我还可以换其他的款式”
看着他那双澄澈的、真挚的绿色眼睛中隐约的期待与祈求，你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脸上却浮现高傲的笑容：“.别蠢了，我可是游廓的【姬】，这种穷酸的礼物我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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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丝绕指，白发不离。
你怎么配，你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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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就像角落里的虫豸。
一边霸占着托马全部的注意力，对所有人宣扬你的主权；一边又拒绝更进一步，尖锐地对抗他温柔的好意。
你想要他爱你，又拒绝他爱你，就像你疯狂地嫉妒神里绫华，但如果有天托马结婚，你依旧希望他的妻子是她——
在他功成名就、儿孙满堂的那天，你只希望他能记得，曾有蝴蝶在他生命中飞过。
———
稻妻城，最高处。
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岩石雕成的千手百眼神像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不忍直视世间的苦难般，她温柔的脸上双目紧闭，嘴角低垂。
而神像之下，稻妻的神明、永恒的主宰，雷电将军正凛然站在那里，看着脚下的民众，紫色的眼瞳中没有半分慈悲——
【狩眼仪式】。
庆祝第一百枚【神之眼】收缴成功，第一百个梦想彻底粉粹的残酷典仪，就此开始。
———
作为这场仪式的祭品，托马被天领奉行束缚着双臂，押解到了雷电将军面前。
被迫双膝跪倒在地，头颅贴在地面，听着台下的议论，托马忍不住冲着地面苦笑：好狼狈啊，幸好鸣草没看到这幅场景，不然他又要发脾气了。
想到那骄傲的公主殿下，托马嘴角透出几分甜蜜。
毕竟他已经和绫人约定，待雷暴之海上的阴霾散去，就带鸣草离开游廓，去往蒙德休假散心——
天空传来轰鸣，电光划破阴霾。
惨白的闪电之下，神明伸手，托马腰间的【神之眼】剧烈震动。
下一秒，两人自不同方向冲上台来，一个利落地临空接住飞起的【神之眼】，一个颤抖着挡在托马与神明中间。
“.旅行者和，鸣草？”
托马不敢置信地，开口唤出了来人的名字。
负责警戒的天领奉行看到来人，迅速地举起长枪，作势攻击。
托马手被绑着，见状只能笨拙地用膝盖支撑身体，撞开两人，以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对着鸣草大喊：“你来这里干什么！走！快点离开！”
“.我不要。”
神像之下，曾挥出【无想的一刀】的神明已经拔出太刀，不费吹灰之力击昏旅行者，一步步向着托马二人走来。
空气仿佛凝滞，心跳不断加速，那是人类面对魔神、蝼蚁面对神祇时最真实的反应，但在这样的压力下，那已经吓到浑身发抖的青年却依旧挡在托马面前，一步不曾退让。
牙齿抖到不断碰撞，腿脚软得快站不住，尽管如此，就算如此。
红着眼角瞪着雷电将军，他张开双臂，虚张声势地大喊：“.就算你是神明我也不许、不许你欺负托马！”
“勇气可嘉。”听到黑发青年的话，冷漠的神明抬眼。
下一秒带着紫光的太刀落下，没有一丝犹豫：“既然如此，就把你们一同砌进神像里好了。”
———
像是慢动作一样。
刀光宛如黑暗中的闪电，划破空气，划破寂静。
托马挣扎大喊，淀姬惶恐闭眼，关键时刻，一支破魔箭带着千钧之势，撞上了太刀的刀刃——
剧烈的风旋起。
箭矢与太刀对抗，白光与紫光交缠。
除了雷电将军，周围的人都被那冲击波甩到地面，只能抱头祈祷。
过了良久，箭矢终于掉落地面。
雷电将军放下【梦想一心】，不出所料，那行刑台上，托马、淀姬、旅行者和派蒙已经全部离开，什么也没剩下。
终于从地上爬起来的天领奉行众见状，诚惶诚恐地询问：“将、将军，刚刚那两人，还有最后那箭.？”
最后看了眼影向山的方向，雷电将军利落地转身：“将那两人纳入【眼狩令】，剩下的，不用你们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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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妻城里，起风了。
———
目光回到托马一行身上。
自神明与天领奉行手中逃离，他们一路小心翼翼，终于到了神里家下属的木漏茶室，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旅行者和派蒙长出了一口气，正要向托马确认眼下事态，就见那初次谋面的黑发青年，恶狠狠地一掌掴在托马的脸上。
“！”
派蒙难得读懂了空气，尴尬地打着圆场：“.呃，看来你们有话要说。”
可惜在场除了旅行者，另外两人完全没注意到她，于是她只好拉着旅行者的衣角，向着茶室里飞去：“.没事，我们不着急，你们先，你们先.”
———
障子门被拉开，又被关上。
阴翳的室外瞬间只剩下你们两个人。
远处隐隐有雷声响起，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你们同样愤怒的脸。
四目相对，好像收到了什么讯号。
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你们同时开始向着对方大喊——
先发制人的当然是你。
胸口剧烈起伏，你的愤怒宛如蓄势待发的洪水，向着托马倾泻而出：“.骗子！你这个骗子！说什么照顾小姐，结果呢！”
“.被捕入狱、狩眼仪式。”
说出来都让人难过的词语，却发生在你最重要的那个人身上，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告诉我你以为这样很了不起么！我告诉你，没有！我一点也不感激！”
而向来对你百般忍让的托马此时亦不相让。
绿色的眼带着责备，他严厉地看着你：“讲点道理，鸣草。”
“告诉你？告诉你之后，好让你这样打断仪式，冒犯将军么？你知不知道刚才的情况到底有多危险！”
“危险，呵，你也知道危险？”
托马的话让你更加气愤，你抬高声音，尖利的嘶吼在茶室院子里回荡，伴随着雷鸣电闪，一字一句、宛如泣血：“那你怎么敢背着我做这种事！你怎么敢骗我！你怎么能骗我！”
“——你有没有想过，不止你有心！我也有！”
“就因为我是伎子，就因为我没你们聪明”声音渐渐嘶哑，“所以我连知道的权利、连和你一起去死的资格都没有么！”
泪水顺着你的眼角流下。
但你依旧扬着头，直视着托马。
“.回答我，托马！”
“.如果你真的出事了，”如果你唯一拥有的东西不在了，如果你的阳光、空气抛弃了你，“.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啊托马”
———
轰隆。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雨水终于落下。
密密麻麻，仿佛将天都遮住的暴雨，仿佛谁在止不住地哭泣。
派蒙担忧地看了眼窗外，小声问着旅行者：“欸，你说，托马他们会和好的吧？”
摸了摸小旅伴的头，旅行者温柔地笑着：“记得蒙德的传说么？只要是有风的地方，风神就会保佑他的信徒的。”
———
茶室之外。
委屈、不甘、担心、悲伤。
混合着各种情绪的泪水，和雨水一起，顺着青年的脸颊流下。
看着鸣草满脸泪痕，倔强盯着自己的样子，像是有蝴蝶落在心尖，托马再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
怒气全部消散，化为了无尽的爱恋与怜惜。
将外套披在他头上，遮挡住倾盆而下的大雨，托马弯下腰，温柔地擦去他脸上的眼泪：“.对不起，是我错了。”
错误地以为只保护他的安全就已足够，却忽视了他脆弱又自卑的内心。
捧着他潮湿的脸颊，印上他冰冷的唇瓣，托马在唇舌交缠间呢喃：“不要再说那种话了.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更高贵更可爱了，我的公主殿下。”
———
喜欢亮晶晶的首饰，却更喜欢托马亲手织的毛衣。
喜欢漂亮的和菓子，每年生日却一定要喝托马做的味增汤。
喜欢站在舞台上表演，每场演出一定会为托马留下第一排的票。
喜欢乱发脾气，但遇到真正难过的事时，却从来不会告诉托马。
自污泥中生长。
根是罪恶，茎是肮脏，叶是苦痛。
却能开出惊艳的、纯洁的花。
从贴近心口的位置，取出那从不离身的发梳，放在鸣草手中，托马笑着跪在地上：“首饰、衣服、掌声，还有爱，你值得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
———
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
有人生来聪明，有人生来蠢笨。
有人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有人却生来落魄寒酸。
命运如此不公，或许有的瞬间，人们会怀疑自己的价值。
但即使平凡，即使普通，即使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依旧要坚信——
这世上，没有人不值得被爱。
———
雨渐渐变小。
阴霾的天空开始放晴，连沾湿的树叶都透露出温暖的颜色。
阳光之下，托马半跪在地，握着你的手：“鸣草，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守护你一辈子么？”
看着他绿色的眼睛中全然的爱，你抿着唇，哽咽着回答：“.便宜你了，这是你的荣幸。”
灿烂的笑容自他脸上绽放，宛如阳光：“嗯，这是我的荣幸，谢谢你啦，公主殿下。”
雷声远去，空中只留和煦的微风。
难得一个好天。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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