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魏少”一行也要往三门峡去,胡蝎女、卫九易等人索性同他们一起讨论起之后的计划。原本，他们带难民，就是想往南走走,找找收成好的大城，分散一下这么多逃难的百姓。
如今要去往三门峡,卫九易索性彻底改了路线。
“刚好,我们离汾河不远,”卫九易一指胡蝎女刚画出来的黄河大致河道，“汾河有水,汾河边的城收成比晋中其他地方好。我们领着百姓，往南走,能在这几个地方，把人疏散开。这些城富,接受些难民还成。”
晋陕常年受干旱影响，卫九易指出来的这几个有汾河灌溉的地方,的确比其他地方富裕许多。
卫九易的意思也清楚。
汾河连同黄河主干道,一路往下就到黄河“几”字的右下弯附近。那儿刚好就是三门峡所在的区域！
难民往南疏散，他们也可以迅速走水路,尽快赶到老三老四求援的地方。
卫九易的安排是眼下最合理的。玩家、五行六道的其余援手点点头,卫十道快速收拾掉地面血箓传讯的残留痕迹——这些东西可是跟“诡”沾边了的，万万不能留在这儿。
也是在众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卫厄极其难察觉地往自己的面板上扫了一眼。
他的面板现在没有多余的通知,但刚刚——就在胡蝎女说赠送“徽商魏少”三四条商路的时候，一条提示一闪而过：【玩家“卫厄”与副本人物“胡蝎女”羁绊提升。】
提示出现得很快隐匿得同样快。没有任何解读，也没有任何后续。不知道羁绊提升后,有什么影响。卫厄将玩家面板翻了好几遍,甚至没找到这个新提升的“羁绊”在哪里查看——似乎是一个隐藏未开启的功能。
卫厄收回视线,胡蝎女刚好拎着她的布包走过来。
胡蝎女是专程来找“魏少”的。
不知道卫十道私底下同她怎么嘀咕的“徽商内斗”，刚刚卫厄找的理由一出，胡蝎女看“魏少”的眼神都变了。
“胡前辈。”“魏少”远算不上亲热地称呼对方。
胡蝎女朝卫厄笑了笑：“魏少要是在南边待得不痛快，以后不妨来俺们关外走走。胡家和卫家绝对欢迎。”
卫厄微微颔首。
胡蝎女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蹙眉，道：“魏少，这一路过来，我观魏少你的命数好像有些不对。魏少若是想知道其中有什么蹊跷，十哥应该能帮你用八字请祖师盘算算。”
生辰八字。
卫厄的眼睫略微上抬，没等他回答，系统先有了反应。暗红的警告瞬间铺满整个屏幕。
【警告！警告！玩家禁止向副本人物透露任何真正生辰信息！】
【警告！禁止向任何副本人物透露违禁信息！】
重叠的刺目警告中，整个面板震动起来，比之前“香主”真身出现，还过分。就像是，胡蝎女不经意问卫厄“生辰八字”的行为，比副本关卡幕后诡怪更触动副本的核心。
暗红的警告把荒庙和胡蝎女的脸庞，都印照成一种不祥的血色。
与此同时，玩家面板上竟然一并出现了一个【危机应对】的倒计时：10、9、8……不仅严厉禁止玩家泄露生辰信息，并且还对玩家的应对有严格的判定——如果玩家不能合理圆过副本人物的询问，系统便会直接将玩家淘汰。
卫厄眼睫微微一动，下一刻，他已经道：“谢胡前辈好意。只是……”
略一停顿。
在卫厄扮演出来的“魏少”身上，这一丝停顿显得格外阴沉凉薄。连眉眼都透出几分戾气。紧接着，他吐出的话，咬字似乎沾染煞气：
“魏某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面板上的【危机应对】倒计时戛然而止——系统判定卫厄已经完美应对过副本人物的询问，没有造成任何一丝怀疑。
——“魏少”是徽商典堂大少，堂堂堂口主事大少，却带领人手，果断地来晋西北开辟商路，以此跟大家族里的人对抗。那“魏少”在大族里的处境，可窥一斑——绝对是虽然身份不凡，却有诸多不该外传的隐情。
那这一句“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便有许多种解释了。
比如出身有问题，遭“魏”家的人嫌弃，连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生都没费心记住。再比如，魏家压根就不想要这个性情古怪的大少。
“魏少”的停顿、神色里的阴冷恰到好处。
不知道胡蝎女是往哪里方向理解的，他话音落下，胡蝎女立时流露出几分无意揭人伤疤的歉意。
未等胡蝎女说更多，卫厄已经不留痕迹地将话题转到难民的事上。
胡蝎女何等人物？知道“魏少”这是不想提，同样立刻将话转开。等到胡蝎女出门去看卫九易他们收拾得怎么样，卫厄方垂下手，冷静又略带几分思索地看眼外边的日头。
他对胡蝎女说的话，不全是谎话。
初中前，卫厄确实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他出生的时候，莲溪县落后得很。医院对新生儿的各项登记，没完全按照规定来。本地人都是孩子父母自己记的孩子具体生辰。
卫成和那个酒鬼，能到医院，都是因为爷奶来看孙辈出生遇车祸了。
但柳老师后来替他正过八字盘。因为莲溪城的小孩，都会按照八字信息，去庙里请个红线系符护身。柳老师拄着拐杖，笑呵呵地说，当年民俗学的业余爱好，业余学的。说着，替他算了两张纸，去像其他小孩都有的一样，给求了一个护身符。其实莲溪城的小孩，戴红绳护身符，基本止带到小学。
上初中，大家就嫌幼稚不肯戴了。
卫厄那时候对这些事不是很感兴趣，只研究什么专业上大学，毕业后最好赚钱去。
等到“滇南副本”结束，在龙门基地又待了段时间，和解元真问了些事，卫厄才确定——
在不知道大概出生时间的情况下，推算一个人的八字，绝对不是“业余”爱好，能够办到的。
至少解元真说，连龙虎山能做到这样的师长都不多。
“诡话”副本禁止玩家向副本人物透露生辰八字，有可能是因为生辰八字包含年份，会暴露玩家和副本人物不处于同一个时代的真相。但如果影响仅仅只是，玩家会因为生辰八字暴露自己，系统会出现这么严厉的禁令吗？
卫厄想着，下意识往胡蝎女、卫九易的方向看了一眼。
“怎么，有兴趣去关外看看了，魏大人。”低沉轻佻的声音打耳边传来，“娄临”腕间挂着马鞭，兴味盎然地观察着卫厄的神情。
因为接到卫家老三老四的消息，又要改往汾河南下，事情多且急。五行六道的援手，和其他人从荒庙里出去得快——刚好剩下卫厄和“娄临”落在最后。和对待“魏少”的好态度不同，五行六道的援手对“娄临”这位魏少手下，似乎有种天然的抵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正道人手，潜意识里感知到“娄二”的危险和怪异之处。
不过，“魏少”和祂又关系确实微妙，前者就像克制后者，不让野兽怪物肆意侵害周围的缰绳。有前者在的时候，后者那骨子里溢开的邪恶气息，会被稍微抑制一点。
因此，五行六道的援手们对“娄临”，大都采取了一种下意识避开的姿态。
被众人有心无心回避直接接触的“娄临”本人，没有半点自我反思的意思。祂跟欣赏好戏一样，欣赏五行六道和玩家接收到卫家老三老四的求援。直到卫厄临出荒庙的时候，才轻佻地压住卫厄的肩。
比阴尸还冰冷的手按在肩头，诡神的呼吸落在卫厄颈边，仿佛人立的狼微湿的鼻尖，有意无意触碰着利爪犬齿间的猎物。
“魏少难得兴趣啊。”祂噙着一丝笑，弯腰贴着青年的耳廓。
卫厄的眼眸微微冷了下来。
——罗澜舟、陈程他们都觉得“卫大队长”好个冷血无情大家族少爷，面对血脉相连的本家，半点反应也没有。不愧是能把一队折磨得哭爹喊娘的黑心大魔王。
但所有的冷漠和漠不关心，到底还是没逃过“娄临”的观察。
——卫厄能骗过所有人，独独骗不过某个跟他绑死，如同附骨之疽般的诡神。
“比起去关外，我更感兴趣在这个副本就弄死你。”尽管目光微沉，卫厄依旧声色不动地冷俊怼了回去。
“娄临”低笑一声。
在卫厄撞开他的手，径直迈步出庙时，诡神那缓慢、极具魅力却让人刻骨冰凉的声音传进卫厄的耳朵：
“那我随手吊死几个，你应该不介意吧？”
祂的口吻像说“今天天气不错”似的。
卫厄步子骤然一停，青年回头的一瞬间，耳垂擦过诡神冰冷的唇瓣。前者暗红的眼眸直接对上后者非人的金瞳。
杀意如同暗潮，在银发青年的瞳底涌动。
“娄临”手腕间挂着鞭子，邪气的笑容，就像一张恶意戏谑的面具般焊在祂脸上——诡神以看供品情绪波动为乐，以狠戳猎物的致命点取乐。猎物越动怒，越受威胁影响，诡物越愉悦。
然而，诡物的危险就在于此——和人相比，祂们没有道德，只有恶意。
“我还以为，像你这种诡物不会做蝼蚁废物才会做的事呢。”卫厄缓慢地开口，“还是你觉得，除了这种蝼蚁才会用的手段，你找不到别的法子对付我。”
“激将法对我可没用。蝼蚁的办法有效，那不是说明蝼蚁还有点用处吗？”诡神唇角上扬，像狼故意咬住猎物柔软的脖颈动脉，明知道触到猎物的致命点，还要故意压一压齿锋，“供香会那么能干，我可是挺欣赏的。”
侧过头与祂对峙的青年呼吸微微变缓，眼底也泛起一丝常人根本分辨不出来的血腥。
在供品的底线真的要被现场踩断的前一刹，诡神忽然一笑。
“这么生气做什么？”祂弯着腰，暧昧地拿马鞭顶了顶“徽行典堂”大少爷的下颌，在白皙的肌肤上压出浅浅的凹痕，“开个玩笑，不高兴吗？”
“……”
卫厄闭了闭眼，深呼吸两下，压制住排山倒海般的杀意。
他的怒气不仅没有因为诡神的两句话打消，反而越腾越高，还烧出刀刃般的锐意。然而，诡神就像对卫厄的情绪有最敏锐的感知一样，祂哂笑出声，一把抓住青年的手腕。手指轻柔暧||昧地抚弄过青年手腕内侧青白的皮肤。
“又不是我不让你告诉那几个生辰八字的，这么生气？”诡神拇指指腹压揉在青年的腕骨上，似有所指地，“你要是和我合作，我就告诉你，为什么副本不肯让你——”
【警告：玩家“娄临”触犯副本核心禁令！】
【警告：玩家“娄临”企图泄露副本核心规则——刺啦——玩家“娄临”违反多项禁令！判处特殊惩罚条例——】
刺耳的电流在一人一诡神耳边同时响起，如同老电视机信号失灵，异乎寻常的刺耳。
玩家之间的面板不互通，提示也不互通。但可能是离诡神过近的缘故，也可能是他们间的“血供品”关系，卫厄在这一刻，同时看到了诡神所用壳子“娄临”的面板——尽管时间非常短暂，但玩家“娄临”的面板，的确在卫厄眼前一闪而过。
短短的一刹间，卫厄似乎看到诡神用的“娄临”壳子上，闪烁无数故障般的花绿光点，
与此同时，黑色的、咒枷般的诡异符文，凭空在诡神“娄临”的壳子上闪出。一条条深黑咒枷，跟驯兽的止咬器类似，箍过“娄临”的嘴部。紧接着，一根根似虚似幻的血钉子，钉在黑枷条上。
跟把一匹满肚子坏水的恶狼狼吻塞进止咬器般——
把危险诡物的口部给钉得严严实实。
【警告：“异常玩家”为副本危险玩家，请玩家远离“异常玩家”】
机械的提示在面板出现。
等到系统提示消失，面板从视野中淡去。箍住诡神嘴部的黑色咒枷没有在阳间的日光下消失，而是隐去一层层叠叠不祥的符文，变成了深黑色的皮革条索。条索上带着沾有陈旧血迹的金属条、和深红的钉子。
“…………”
“……”
诡神抬手去扣了扣黑色皮革条。祂手指手背骨线微微凸起，显然用了力气。但黑色的枷锁依旧纹丝不动，扣在祂下半边面部。
卫厄缓慢地扇了下睫毛，意识到——
这家伙，哑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卫厄：手好痒，好想往上再钉个一百年不许拆的封条：）
——
成功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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