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老汉话音落下,屋里的人都是一愣。
尤其是成正旺。
因为爹娘的眼神已经落在了他身上。
按理说，长子承宗，大哥现在不在,的确该轮到他表态了，但是成正业却从没想过这件事。一是他还没从分家的冲击中缓过来，二是在成正旺固有的印象中，如果真的有一天要分家了，爹娘一定会在大哥或者四弟里面选一个,他……
成正旺此时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于是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伍氏自然也愣住了，啥？要他们养老？
凭啥？
成二像是惊讶地呆傻了一般，而二媳妇的表情也丝毫不令人意外。
这一切仿佛都在成老汉的意料之中,看着二儿子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的样子，成老汉也叹了口气：“算了……老二……”
就在成老汉准备跳过他继续说什么时，老三和老四那边同时开口了。
成正礼：“我愿意。”
成正业：“爹娘跟着我吧。”
两人异口同声，让屋里的人都是一愣，成婆子和成老汉显然都有些意外,尤其是成婆子，听见成正业那句“跟着我”时，眼眶瞬间门就红了。
成正礼显然也没想到四弟会和他一起开口,他走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这件事四弟就别和我争了,按照长幼,也没有你啥事。而且我现在不是给爹娘养老，暂时怕是还要依靠爹娘，我心中实在愧疚,若是以后爹娘老了还要四弟帮扶，那我这个哥哥就当得太不称职了。”
成正礼说了一通肺腑之言，这后半段话还带着自嘲，当他说完之后，成婆子和成正业也陷入了沉默，伍氏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是呀，跟着老三是最好的，老三现在还要靠爹娘呢。
成正业道：“三哥一心考学，本来就忙，我就在村子里住，还是跟着我。”
成正礼摇头：“这件事不可商量，四弟，你就当全了三哥这回。”
他语气坚定，成正业一怔，兄弟的对视间门，他仿佛也看懂了三哥的坚持，一时间门沉默不语，垂眸沉思。
成正礼又看向成婆子和成老汉：“爹、娘，儿子因为读书路比别人都走得慢些，但照顾二老的心却是真的，还请爹娘成全。”
李氏也急忙道：“是啊爹，平日我也没照顾二老，都是娘在照顾我，笑笑刚出生，我现在也闲着，就让我和三郎跟着您吧，三郎去念书的日子，您和娘有我和笑笑陪着。”
成婆子和成老汉对视一眼，即便成婆子心里喜欢老四，但也明白现在的情况是跟着老三最好。
成正业还想说什么，成老汉已经开口了：“那就这样定了，我们跟着老三过！老三现在还在念书，我们正好也能再奔个几年！等老三读书读出来了，我们也干不动了。”
成正礼立刻道：“儿子一定会好好努力，到时候让爹娘过上好日子的。”
成老汉又看向老四和老二：“这样安排，你们没有意见吧？”
成正才不在，赵氏一句话也不说，成正旺这会儿回过神来，他这个次子还在，哪里能让三弟养老的道理，这样村里人还不对他指指点点？
于是成正旺立刻道：“爹，还是我来吧，三弟现在还不赚钱，我就住在家里，还能下地干活，我……”
他一开口，伍氏吓了一跳，立马扯了扯他的衣角，似乎在说你充什么胖子。
不过伍氏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因为成老汉爽快的摆了摆手：“老二就不必说了，我和你娘其实昨天就想好了，跟着老三！老三还在读书，我们两个还能供一段时间门，这样是最好不过，即便传出去村里人也不会说什么，你就别担心了。”
被老爹一语道破心事，成正旺明显更加愧疚了。
但伍氏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就该这样安排才对，原本她就对老三读书不赚钱的事颇有意见，现在分了家，爹娘单独供他，这对他们来说就少了一个负担。
老二说完，全家人又看向老四，包括林巧儿，此时也看着成正业。
她知道，四郎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不能跟在爹娘身边尽孝，他心里其实也不好受。
沉默半晌后，林巧儿忽然柔柔开口：“其实……三哥平时在府城念书，就三嫂和爹娘，我们也不大放心……”她说到一半去就去看四郎，她相信四郎会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成正业愣了愣，然后道：“爹娘跟着三哥我同意，但是咱们还是住在一块儿，巧儿说的对，三哥要去府城念书，三嫂一个人带着笑笑，我不放心。”
成正业话音落下，成老汉和成婆子又怔住了。
住在一块儿……？
这倒是个好主意啊……
分家又不一定代表着分开住，想到这，成婆子眼眶又忍不住红了。
成老汉当下就笑了：“四郎这个主意不错，你们要是愿意的话，我是没啥意见的！”
林巧儿也弯起唇笑了，她也不大想孤零零的和四郎单独住出去，这样的话既见不到三嫂，还见不到大姐了。
成正礼也垂眸想了想，看向成正业：“四弟……”
成正业反问：“三哥难道不愿意？”
成正礼一怔：“怎会？”
成正业：“那就这样定了吧，爹娘觉得呢？娘，以后我还得在您跟前烦你，你该不会不高兴吧？”
成婆子眼眶红红的，听见小儿子故意这么说，她忍不住破涕为笑，“臭小子！”
成正业便咧开嘴笑了。
屋里总算传来了一阵笑声，只是这笑声似乎和老大老二无关，伍氏其实也不在乎这些，她问道：“爹……那您和三弟和四弟住一起，那咱们这宅子……要怎么分呀？”
伍氏说到了点子上，他们三家还是住在一起的话，那最好还是在老宅住比较好，因为成正业的院子是新修的，还有巧儿的小厨房呢。
老三那边书多，搬起来也麻烦，更重要的是老爹和老娘在老院住了这么多年，怕是早就习惯了。
果不其然，成老汉开口道：“我们还是想在老院住，你和老二自己选地方重新起房子吧！”
伍氏等的就是这句话，天知道，西院那个又晒又小的院子她可早就住够了！
“爹，那盖房子……总是要花钱的呀……”伍氏又道，她目露精光，她可早就想好了，让她随随便便搬到一个还不如现在的地方，她可不干！
听到这，成老汉道：“你放心，我早就想好了，这次呢，咱们家的钱确实不够了，我会变卖一些猪出去填补上，你和老二的房子，肯定是会给你们修好的，正好也说一下，咱们家这次情况确实特殊，老大的那一份家产就是给他还进去的钱，老二的房子一起，剩下的全是老三和老四的。”
伍氏被猛地一噎，她似乎觉得不满足，但是现在想来……也的确是这样的啊……
家里经过这么几遭，哪里还能有钱？
想到这，她就忍不住又瞪了一眼赵氏了。
都是大房害得，否则哪里至于这样，伍氏心里恨啊，七十两没了，现在分家更是没钱了……
不光伍氏不甘心，赵氏也傻眼了，照这个分家法，她和大郎几乎啥也落不着啊。
她忍不住了，道：“爹……那我和大郎呢……就算大郎一千个、一万个不该，那他出来之后难道没房子住吗？你让大山他和我……”
成老汉看向她：“这个事我也和你说明白，老大的房子我还是一起盖，但是放在最后盖，先给老二起，在这之前呢，你就还是住在家里，等老大出来，你看怎么样？”
赵氏：“……”
合着现在一分家，她一分钱没有，还变成一个寄人篱下的了？！
她不干！
成婆子看了眼她的神色道：“老大媳妇，你别觉得委屈，三年前老大输的钱，包括这次给老大填补进去的，你就是想在府城买房子怕是也有一间门了！但是你自己男人不争气啊，我们两口子的能力有限，也不能让我们老两口照顾你们一辈子吧？这份钱就是你们分家得的，可惜被他自己给败完了！我要是心狠，房子也可以不修，但我看不下去我孙子吃苦，所以你们的房子是我们老两口自己出钱，和你几个弟弟没关系，你也别有啥不平衡的！”
成婆子的话让赵氏难得有些臊，出了这样的事，她的确肉疼的要紧，自己男人不争气，几乎再一次把家产输了个精光……
她搂紧儿子，忽然不理解为啥爹娘非要在这个时候分家了。
她想不通，心里委屈，眼中竟然闪过一丝而过的恨意。
成婆子收回视线，苦笑一声：“那照这样看，咱们家分家怕是最简单的，钱一分没有，两家的房子还没个着落，老三老四，你们后面要是想修院子，怕是也得等等了。”
成正礼:“爹刚才说我的那份，都给四弟吧，我现在不赚钱也用不上，四弟正是要用钱的地方，而且四弟平时出力最多，他多拿是应该的。”
其实成婆子也觉得这次分家委屈小儿子了，但是他们也实在没有了，听见老三这么说，她也很欣慰。
因为他们这次把钱全部分完，可养猪场还能赚，老三也不亏的。
成正业：“那份钱到时候修院子吧，虽说爹娘跟着三哥过，但是我该尽得孝道一分都不会少！到下半年不忙了，我就给爹娘合并个大院子！”
成婆子和成老汉都笑了，而成正旺则抿了抿唇，眼底有些不舍。
他现在不想分家了……
他觉得自己那个小院挺好……
伍氏看着自家这个傻货默默翻了个白眼，不过四弟的话也提醒她了，对啊！虽然说家里没有钱，但是还有产业！之前没分家的时候爹娘说要给他们依次置办，祖宅给了老大，他自己不争起赔进去了和他们没关系，四弟开牛场也算提前预□□现在怎么着也轮到他们了吧！
伍氏心里一惊，她差点儿就把这茬给忘记了，于是她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她也没直说，直拿着梅梅和大海说事。怎么大房就能拿孙子说事，要说起这个，她还给成家生了两个呢！她才是最大的功臣吧！
果不其然，成老汉和成婆子沉默了。
成老汉想了想道：“这样吧！这次你们那七十两，就算老大欠你的！等老大出来，我帮你要，我来当这个见证人！”
赵氏一听，瞪大了眼：“爹……您说啥？”
“我说，这次救老大的钱也算你们欠老二的，老二也没参与那事，这次老二把钱拿出来救人，老大以后出来赚钱的确要给人家还。”
赵氏一下就站起来了：“可要是没大郎去一趟，哪来的七十两？！是，这次是大郎做错了，可大郎也是为了拿回咱们的祖宅啊！要是没拿回来，二弟也没一分钱吧！”
伍氏也不甘示弱：“话怎么能这么说呢！要不是大哥，咱们祖宅至少在那！就算一时半会儿要不回来，那也是咱们的吧！现在好了，煮熟的鸭子都能飞走！”
赵氏气得不轻，她原本的高嗓门现在也吼叫不起来了，气得直发抖，成老汉嫌她们吵得头疼，出言呵斥了。
“行了，老大媳妇，你也别觉得有啥，老大出来之后是个啥光景还不知道，只要他自己改邪归正，总能赚到钱的。”
赵氏委屈地抹了把眼泪，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憋屈。
她不想分家……一点儿都不。
说完这些事后，成老汉又把自家田全部清点一遍，他看了眼成正旺和大孙子，道：“家里的上等田一共十一亩，给老四两亩，剩下九亩给老大老二，中等田和下等田三四个人均分，你们有啥意见？”
老三读书不种地，老四也要忙牛场，上等田这个分法，也说明老两口还是照顾长子次子的，并不是真的冷血冷清，成家的上等田都是最好的水田，即便以后啥也不干只种庄稼，那也是饿不死的。成正才要是还有点良知，就该知道自己这样还是占了便宜的。
“没有。”成正业和成正礼道。
成正旺此刻抬起头看了眼爹娘，他也不算傻的透顶，也看出来爹娘也在照顾他，于是点了点头：“我也没有。”
伍氏还在琢磨，除去老四的，家里上等田还有九亩，均分，咋个均分？
成老汉：“在老大的事情没摆平之前，这些地就先让老二照看着，等到时候老大出来了，你们两兄弟自己再商量，这个我就不管，老二想要多的，就按照一亩田十二两的账算给你大哥折，能行？”
赵氏不下地，暂时只能这样，她和成正旺都道行，这地也算分好了。
剩下的就是一些鸡鸭猪崽牛，成老汉要变卖一些猪崽给老大还钱，所以老大这边也算没有了，剩下的鸡鸭这些还是均分，只是也值不了几个钱，众人也不甚上心。
唯一麻烦的就是老四的牛场怎么算。
按理说，老四的牛场虽然是分家之前置办，算全家的。但是老大老二那边他们也给了一份，那就是祖宅，即便被他自己霍霍了，也算给了，老二呢，开了饭馆之后又得了七十两银子，虽然七十两现在没了，但也算老大欠老二的，迟早还是老二的。老三没有，只分一些原本的轻家业，那照这么算，其实家在无形中早就分了，老四的牛场就算他自己个儿的。
成老汉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伍氏和赵氏心里都不甘心。
家里最赚钱的就是四弟的牛场和爹的养猪场。
现在好了，爹的养猪场要变卖一部分给老大，四弟的他们一分也没有。
怎么想是怎么憋屈！
想到这，伍氏忽然也觉得这次分家有些亏了。家里这几年太乱账算不清，现银一分又没有，她真是不想分了。
赵氏早就这么觉得了，这家分得未免也太草率了些，说白了，不就是觉得大郎这次要花家里的钱，所以把这些全部都算在他们自己的头上吗？！分个家，他们一分没有，还多了一张欠条，想想就觉得心疼地厉害！
赵氏心中的恨意越发明显，回想起四弟那天说要给他们赔偿损失和出去单过的话，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四弟怕是早就打算好了！不过是故意这么说的！
当时她要收下了三十的赔偿，四弟出去单过！不收，现在分了家，她也落不着一分好！
赵氏也不想分了，她皱着眉头去看伍氏，伍氏有些犹豫，但成老汉接下来的话忽然给伍氏吃了一颗定心丸。
“老二啊，你要是不想在村子里住，也可去县城买房子，这次变卖猪崽之后的钱肯定先给你起，你自己选吧。”
就这一句话，便让伍氏犹豫的心立刻下定了，去县城买房子！她终于不用住在村子里了？！
赵氏一看她亮起来的眼神就知道没戏，于是失落的收回了目光。
事已至此，家就算分完了，成正礼将上述所有都写在了纸上，清清楚楚，这份文书就是约定，明日再请村长过来做个公证，这家就算彻底分了。
所有人看见这白纸黑字都有些怅然，不过怅然之后也是对新生活的向往，李氏、林巧儿和伍氏都是如此，唯有赵氏幽怨地看了一眼所有人，默默地垂下了头。
……
当晚，成正业和林巧儿搬回了自家小院。
躺在熟悉的大炕上，林巧儿舒服地翻了个身滚了一圈。
“我好想你呀……”
正在门口落门栓的成正业猛地一怔，立刻回头看她，却发现林巧儿是趴在炕上，和她“心爱”的大炕说话，成正业笑着走过去：“怎么，不喜欢你自家的小床，倒喜欢我给你打的大炕了？”
林巧儿趴在炕上悠闲地翘起了腿：“不一样么，家里的有点小了，还是这个好……”
成正业挑了挑眉：“我倒是更喜欢你家的。”
“为啥？”林巧儿疑惑，他住了两天，明显感觉晚上都睡不安生，他长胳膊长腿的施展不开，她都替他憋屈。
成正业嘿嘿笑了两声，忽然凑近，边笑边去搂人：“因为……那样的话我就只能和你贴得近些！”
林巧儿一怔，随即脸色一红：“你休要胡言！”
“我怎么是胡言了？昨晚你忘了，你非要趴在我身上睡……”
林巧儿去捂他的嘴，压低声道：“那是我怕冷……再说了，在家里的时候也没见你走远些……”
“巧儿说什么？”成正业假装没听见，又朝她凑近几分，林巧儿忽然在他耳边超大声喊道：“没什么！”
成正业嘶了一声，去捂自己的耳朵。
两人笑闹片刻。
闹够了，成正业顺势就抱着人躺了下去。
他心里舒坦，一连半个多月来，从未有过这么舒坦的时候。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明天一起进城？该给县令家送点心了吧？”
林巧儿嗯了一声：“是要送了，但是最近我哪有心情做嘛，都搁置好久了，家里什么东西都没了。”
成正业：“那正好，明天去重新采买，顺便给刘小姐道个谢。”
林巧儿：“是要的，我原本也打算家里的事解决了之后正式道谢。对了，你是不是还要去买马呀？”
成正业昨天说要买马车，她还记着。
成正业嗯了一声：“以后进城来往更多，是需要的，家里的牛也老了，让它去牛场安养晚年。”
林巧儿笑道：“好嘛，你安排就是。”
“除了买马，我再去打听打听那洒金桥的铺子，魏家倒了，那铺子说不定还有戏，要是行，咱们立刻就盘下来，下个月就开始张罗！”
林巧儿现在也来了兴致：“可是……咱们家现在没钱了吧，你身上哪还有？”
这倒是实话，成正业仔细想了想，居然笑出了声。
“那我现在成了个穷光蛋？还欠着外债的？”
林巧儿也忍不住道：“是啊，不然你以为呢？以后怕不是还得我养你了呢……”
成正业啧了一声，忽然伸手将人一拉，重新拉到了怀里。
“哎呀你做什么……？”
林巧儿察觉到他意图不对，准备去推人，成正业却是不撒手，嘴上和手上的动作都是不停。
“不是说要养我吗？”
林巧儿：“……”
“饿了。”
“…………”
林巧儿听不得他说这些话，干脆捂住了耳朵。只是她越躲，男人就越要说。
“知道这个炕为啥宽敞不……？因为当初打这方炕的时候我故意加厚了。”
“为、为啥？”
窸窸窣窣之间门，林巧儿忽然变了嗓音，但好奇心趋势她还是开口问道。
成正业忽然嘿嘿一笑。
用了点儿劲。
“那自然是因为怎么折腾都不坏。”
林巧儿：“…………”
她就多余问。
这个时候，她能从成正业嘴里听到什么好话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