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成婆子和成老汉躺在床上谈心。
成婆子翻了个身，问：“老大的事你咋想？”
这也是两口子每年的惯例，成老汉作为一家之主，每年初一晚上都会和老伴分析今年全家的方向,他看着房梁单手枕在脑后,叹了口气：“我说不上来。”
成婆子：“咋会说不上来？”
成老汉：“我毕竟老了,眼光不如年轻人了。而且这些年只会和养猪场打交道，所以老大养鱼这个事靠谱不靠谱我是真的拿捏不准。”
成婆子闻言哼了一声：“我就觉得不靠谱。”
“为啥？”
“还能为啥？他们也知道后山有个废旧的鱼塘？那为啥废旧？人家都做不下去的生意他就一定能做了？”
成老汉：“话也不能这么说，每个人的做事方法不一样。”
“是不一样，说不定还不如人家呢。要我说，养个鸡鸭就挺好的,可惜人还看不上。”
成老汉笑：“那白天咋没见你说？没看出来你现在对老大的意见这么大？”
成婆子：“……我是懒得说,免得到时候人家不爱听。而且他是老大，我当着全家人说多了伤他面子。”
提到老大这两个字，两口子又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老四。
家里的老疙瘩，却完全不像是老小的作风。
成婆子忍不住道：“看看老四,现在真的不用咱们操半点心。”
成老汉也嗯了一声：“而且你听老四今天说的那话,字字句句都有自己的考量，还疼媳妇儿，挺好，这婚事我觉得真不错。”
成婆子又轻哼了一声。
成老汉不解：“咋，你现在还对人有意见？”
“当然不是。”成婆子立马道。
“就是别在他面前说这个话，不然我看他尾巴要翘上天。”
成老汉哈哈大笑。
说完了老四,又不可避免的说到老二。成婆子叹气：“现在我放心不下的也就是他,都说老二老实，我宁愿他是真的老实，在家种种地,娶个没那么多心眼的媳妇儿，也挺好的。也不知道他为啥，心也那么大呢。”
“儿子心大不是好事吗？”
“好啥啊好，那也得看自己几斤几两啊，你看不出来？那就不是那个料嘛！被人诓骗了还替人数钱，加上伍氏那也是个没脑子只有心眼的，家里没一个能拿主意的，能是好事！？”
成老汉也叹气：“但是老二也有老二的好，这一点老大就比不了。”
成婆子不说话了，两人都知道这一点是哪一点，这一点也是他们的心病。老二不爱花钱，不赌不玩，好像都没啥生活上的追求。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成老汉又道：“话说回来，老四媳妇儿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也不单是她会做点心这事吧，你发现没有，她是最早注意到老二饭馆的问题，这说明啥，说明巧娘心细！而她今天说的那番话更是很了不起了，老二和他媳妇和那厨师朝夕相处都没发现的事情，让巧娘给发现了？这又说明啥？”
成婆子抢话：“说明他们没用！”
成老汉笑：“说明人家巧娘机灵！你可别小看县令府那生意，不机灵没脑子能谈得下来？依我看啊，之前那老林家养闺女是有大问题，巧娘要是出去见识见识世面，回来都不一定能看的上老四！”
成婆子瞪他：“差不多就行了，我四郎也不差！”
成老汉笑：“是是是，所以我说啊，这两口子咱们完全不用担心。”
成婆子嗯了一声。
其实老伴的话她也同意，但有一点，巧娘那是只是光有脑子吗？
她想到巧娘那做的梦，那还说明，她还有福气！
大福气！-
成婆子和成老汉长谈了一番，其他几房也是一样。
尤其是老二房里，今夜可谓难眠。
成正旺郁闷极了，现在还没从早上的事里想明白，显然，成老汉当时的举动深深地刺伤了他，老爹现在就这么看不上他吗？
伍氏看出他的失落，撇撇嘴：“你心里难受？”
成正旺没理她。
“我就不难受？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为啥你和大哥同时出去，就对大哥这么偏心？今天也是，开鱼塘……鱼塘开完之后钱不管剩不剩他还能再不开口？我现在是看明白了，他们仗着自己是长子，真是处处都想着占便宜！”
成正旺烦心的其实不是这个事，见伍氏叭叭个没完，皱着眉打断她的话：“我问你，饭馆的事当初是爹执意要关门的？”
“对啊！难不成是我吗？我是傻子吗？那饭馆的租金都交了，我好端端的关门干啥？我肯定是想开啊，但是爹说了，这样开不如不开，我不敢和爹顶嘴。”
“咋就不如不开了！”成正旺也来了脾气。
“咱们的饭馆就那么差？爹就这么看不上眼了？”
伍氏一愣：“你别朝我吼，你去你老头子说去，我是想开的，这阵子我日思夜想就盼着你回来，就想问问咱们饭馆到底咋整，你可不知道前段时间把我憋坏了，娘根本都不让我出门，家里的活大大小小全是我的。”
成正旺皱起眉头：“她为啥不让你出去？”
“嫌我惹事呗，我想去城里找那个厨子理论来着，结果这一拖二拖就拖到现在了，也不知道年后上哪找人算账去……”
成正旺沉默了。
为啥大嫂，四弟妹都能进城，四弟妹现在都能做生意，就他们这房啥都不行呢？
他想不通。
伍氏：“你也别在这垂头丧气了，俗话说的好，照顾大的疼爱小的，中间娃娃最受气。我也算是看明白了，咱们想要的东西啊，就得自己争取，靠谁都没用！”
成正旺忽然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你咋想？”
成正旺忽然拍了拍桌子：“开！爹觉得我开不成这个饭馆，我就非要做出个成绩来给爹看看！我就不信了，别人都能做的事情，我就不行？！大哥要开鱼塘也好，咱们饭馆以后的鱼也有来头了！”
伍氏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爹养猪，大哥养鱼，四弟养牛，咱们家的饭馆成本应该很低才对啊！”
“四弟那是乳牛，不是肉牛。”
“管他啥牛呢。”伍氏撇嘴：“乳牛也好，巧娘不是在做点心吗，她进城卖还不如放在咱们饭馆卖，诶……这倒是个好主意，你觉得呢？”
成正旺也愣了愣，两口子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伍氏兴奋不已：“对对对！就这样办！巧娘的点心和县令家的小姐谈了生意，这不也是名气嘛，让巧娘给咱们提供点心！咱们也沾沾县令家的光！饭馆的名气不就起来了？！”
成正旺难得认真听进去了伍氏的话，最后点了点头：“也得看四弟妹她们愿意不愿意。”
“明天吃早饭的时候你就去和爹说，还要想啥啊想，咱们家现在没有任何收入了，赶紧重新把饭馆张罗起来！”-
初二清晨，从今天开始就要陆续走亲串友了，早饭时，伍氏就一个劲儿的给成正旺使眼色，让他开口尽快说，成正旺却一直低头沉默着扒饭，还是快到结束的时候，眼看成老汉都要起身出门了，他才终于开口道：“爹。”
成老汉看向他：“咋了？”
“昨天您问我的事，我想好了。”
全家人都顿了顿，看向他。
成正旺像是鼓起勇气一般：“我想好了，我还是想开饭馆，之前是我识人不清，也让爹娘失望了。那饭馆的租约还有一年，我想着如果这一年再干不成器就不干了，但是这一年我还是想好好干，希望爹娘同意。”
成婆子和成老汉对视了一眼，成老汉似乎沉默了片刻，才道：“行，你想好了就行，那今年就好好干，重新请个厨子。”
说到请厨子三个字的时候，林巧儿忽然看了眼成小兰，这个眼神瞬间就被成婆子和成正业同时捕捉到了。
成婆子：“四媳妇，你有话说？”
林巧儿一愣，见婆婆主动问，她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刚要开口，成正业却先一步打断了她。
“我觉得大姐就蛮好的，手艺不错，二哥可以考虑考虑。”
全家人都是一顿，成小兰更是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他。
“谁？小姑子？！”
伍氏不可思议极了。
成正业嗯了一声：“大姐做的饭你们觉得不好吃？”
全家人面面相觑，不好吃吗，那当然不是，只是大姐会的都是一些农家菜家常菜，那怎么能和城里正儿八经的大厨相比？
包括成小兰自己，都有些震惊，但是震惊之余，明显又有些期待，她不禁放下了筷子咬着唇，像是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这不行。”成婆子忽然开口道。
她神情严肃地看着成正业：“老四你简直是胡闹，你大姐还没成家，现在出去抛头露面算怎么回事？而且再过几天，你大姐就要安排相看了，去饭馆当厨子？这绝不可能。”
成婆子的语气让成小兰愣住了。
林巧儿也愣住了。
唯有成正业，好似早就意料到这个接过，他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行，那娘做主吧，二哥也当我没说。”
成正旺松了口气，伍氏也无语地撇了撇唇。
就是嘛，简直是胡闹，小姑子又不会说话，去了也是只能添麻烦的。
成小兰的失望肉眼可见，林巧儿心中像是被刺痛了一下，成正业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她的手，林巧儿也懂了他想说的话。
短暂的沉默之后，成正旺在伍氏的催促下又道：“我们还有一个想法。”
还有想法？
成老汉皱起了眉头：“你说。”
成正旺示意伍氏，伍氏立马笑着看向了林巧儿：“是这样的，四弟妹，你现在不是在帮着四弟做点心和糕饼吗？你看又要做又要卖，多辛苦啊，你二哥的饭馆就在县城啊，我们想着不如你就把点心放在我们饭馆里卖，这样你就不用老是进城了，你的点心可以吸引一部分客人过来，而你二哥的饭馆也可以增加一部分买点心的人。你放心，二嫂肯定给你做一个漂漂亮亮的展柜，就在门口摆着！肯定显眼！多好的事啊！”
伍氏信誓旦旦的说了这一通，简直是自己都要把自己感动坏了，她实在想不出林巧儿会有什么理由拒绝，而且爹娘肯定也会同意这个好主意的。
所有人又沉默了一瞬。
大房那边，赵氏简直就像是在看戏，而一直沉默的李氏似乎都有话想说了，而成婆子和成老汉则是同时看向了老四。
成正业像是笑了。
听见这话之后。
他忍了又忍，终于放下了筷子，正准备抬头和伍氏说什么的时候，林巧儿的声音先他一步在屋内响了起来。
“真不好意思呀二嫂……”
她声音柔柔的，还带着笑，全然不像在说一句拒绝别人的话。
“你这个提议其实蛮好的，要是年前的话，我和四郎肯定是没有二话的，只是今天我也有事想和爹娘说来着，所以暂时不能答应你了。”
“啥？啥话？！”伍氏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十分不理解，于是迫不及待的问道。
林巧儿朝她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又看向成婆子和成老汉。
“爹、娘，昨天四郎说要守着我过，其实也是我守着他。四郎现在的牛场加上大木村那边，以后规模只会越来越大，所以我们准备规整起来，产乳多少，剩乳多少，用牛乳做点心这些也不能再是儿戏。我和四郎商量过了，正月一过，我们就打算开一个点心铺。爹和娘……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