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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6 章 精卫

作品:太虚幻境可持续发展报告 作者:梦里呓语 分类:武侠仙侠 字数:168万 更新时间:2024-05-11 20:04

在炎帝和黄帝的身躯融入大地的那一瞬,已经带着残部撤退出数百里地的灵湫,心中陡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直抵五脏六腑,激得她当场便咳出一口鲜红的、带着隐隐金光的心头血:

“……母亲死了。”

她狠狠擦了一把眼泪,随即用力将身边一位跌坐在地上的女子搀扶起来,疲倦而坚定地鼓励道:“再坚持一下,后面的追兵已经被甩脱得看不见了,等我们回到部落中去,就能用屯在那里的武器抵抗少昊部落了!”

只不过剩下的一句话,灵湫无论如何也没敢说出来:

她们已经拿不起武器了,她们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真要抵抗的话,必须寄希望于“追兵完全追赶不上来”这种可能,才能回到部落去,留出足够的时间来构建防御工事才行。

被她搀扶起来的女子没有穿鞋,纤细白皙的一双脚上,眼下被粗糙的砂石磨得那叫一个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她紧紧咬着牙站起来的时候,唇边都有一丝沁出的血迹,可这抹血迹与她面上憎恨的、茫然的、悲痛的神色相比,竟都不算什么了:

“少主,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说着说着,便情不自禁落下泪来,因为在那道盟书的限制下,她自出生以来终于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无力”:

“往日里我甚至不用穿鞋,都能在平原上一日奔驰千里;当年打阪泉之战的时候,负责传送第一段情报的人就是我,我的速度甚至都比鴢还快……可怎么今日就这样了呢?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事实上,不仅是她,整个炎黄部落的战斗力在那一纸盟书落下后,就飞速衰弱了下去,就连灵湫本人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她们往日里能能跋山涉水的腿,能咬断敌人喉咙的利齿,在盟书被改变后,便被这种全新的、男人创造出来的文字,变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连走路都慢吞吞的了。

而且灵湫的情况只会更惨。她将自己的部分神力寄托在那块玉片上,暂时托付给了鴢,可随着鴢的死,这部分力量便彻底消散,再也回不来了。

纵使她是炎帝的女儿,继承了和她母亲一样强大的力量,哪怕被削弱到了这个程度,依然能够强撑着带部落向前赶路;然而精神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骗得过肉/体,很快,整个部落就都疲倦得一步都走不动了,再不休息,只怕会活活累死在半路。

屋漏偏逢连夜雨,恰在此时,她们的头顶传来一声高亢的鸟鸣。

灵湫抬头望去,便见到一只巨大的鸟儿在天上盘旋,久久不去,而且这家伙怎么看怎么有点要命的眼熟——

“是敌袭!这家伙是少昊的儿子,名叫句芒,我们的主君正是死于他手!”灵湫高声怒喝警示,“寻找掩体,就地躲藏,还能拉得开弓、手头上还有箭的,全都往他身上打过去!”

随着灵湫一声令下,千百根箭矢向人首鸟身的句芒激射而去,却终究没能伤到他半分,因为她们的强力、鹰眼和远射的本领,也随着新盟书的落定而消失了。

句芒优哉游哉地落在地面上,将翅膀收拢起来后,他看起来就是个人模人样……人模鸟样的家伙了。

可能是被鸟类的血统分薄了部分劣根性的缘故——多么讽刺啊,就连畜生的血脉都比地之浊气的要干净——句芒说话的时候,竟然没有像他的父亲那样,动辄开口就是“你们都要让着我”和“我才是最厉害的你们都得听我的”那样自我意识过剩,竟都有些炎黄部落的人的风采了:

“灵湫少主,请不必激动,我是来和谈的,不是来打仗的。”

“你看,哎,大家本来都是同一个部落里的人嘛,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我的父亲曾给我讲过无数炎黄部落的故事,那个富强又安定的地方让我十分向往;今日一见,我心目中的乐土竟然成了这个样子,真是让人惋惜不已。”

灵湫自从感受到了鴢的惨死、两位主君的消亡之后,就决定半句少昊部落的鬼话都不会相信,立刻尖锐道:

“我们炎黄部落从来没有背弃同伴的说法,听訞的血仇是永远不可能抹去的,你们打算怎么偿还?”

“这个好办。”句芒一拍翅膀,欣喜道,“不就是少了一个人嘛,你们再生一个出来,补回来不就行了?”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句芒身上那种装出来的不真实的文雅感终于尽数褪去,露出了和他的父亲一样天生恶劣的坏种本性:

“正好我们双方的部落大战过后,人口凋零,需要更多的新生儿来弥补缺口;只要你们愿意把炎黄部落的领土和所有物资都拱手相让,再给我们生许多许多儿子,我们就大发慈悲地允许你们保留一个女孩,就当是填了听訞的空缺,你看怎么样?”

灵湫冷笑道:“我看你是想死。”

句芒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提议会得到拒绝。

在他看来,少昊部落的胜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他身为战胜者,不仅愿意来施恩看望战败者,甚至还许诺她们可以保留一个女孩来填补听訞的位置,这难道不是天底下第一善良的大好人吗?

他怒急攻心之下,完全忘了自己和真正的神灵不一样,是没有双手的这码事了,伸出翅膀就向灵湫扑去: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少主呢?告诉你,我今天就在这里直接办了你,你也没话可说!”

灵湫本就一直在提防这家伙,见他果然暴起伤人,便不退反进,握住手中短剑向前刺去,这一剑下去,又快又准,当场就洞穿了句芒的双翅,从他喉咙里逼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好痛,好痛!”

带着热气的鲜血喷薄而出,兜头盖脸地洒了灵湫一脸,灵湫却依然没有放开手中的短剑,甚至还把剑刃往里面送了又送,几乎要沿着骨头把句芒的翅膀给活活剖开了。

句芒的鲜血从灵湫的头发上缓缓流下,把她的头发都打湿成了一绺一绺的,她也来不及擦,甚至还抹了一把嘴边的血,咽了下去,舔了舔被鲜血浸染得殷红的嘴唇,恶狠狠地笑了起来:

“说着畜生的话,做着丧良心的事,句芒,你的血怎么还能是热的?”

灵湫饮血的模样实在太可怖了。被殷红的鲜血糊了满头满脸之后,她金色的皮肤只能在红色的液体下若有若无地露出一点痕迹,倒是一双青色的眸子被鲜血映衬得,比天边的长庚都要明亮。

这等修罗恶鬼、饮血野兽的姿态,属实把句芒给吓到了。或许欺软怕硬也是男人的天性之一吧,句芒一旦发现,灵湫哪怕失去了神力也依然不太好惹,便立刻就改换了对她的态度,试图劝说她“弃暗投明”:

“其实你也知道你们不可能赢,对不对,灵湫少主?你看,盟书都已经定下来了,你便是再生气也无济于事,不如想想怎么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权益才好,又何苦和我在这里打得你死我活……”

他自以为说的这番话已经够诚恳了,可没想到灵湫压根就不听这些狗放的屁。

浑身都是血的青眸女子反手抄起身边的弓,就往句芒的脖子上套,试图用弓弦把他的脖子也绞断,从她口中说出的话,一字一句都带着血、含着恨,只恨不能把句芒千刀万剐再剁成肉泥:

“我的姐妹,我们的信使,是死在你手里的。”

“眼下盟书已毁,没有炎黄部落永修同好的束缚在,就凭这,你就觉得你们赢定了?告诉你,放屁!哪怕你们给我们强行套上了主从尊卑的关系,我也能让你知道,‘以下克上’四个字怎么写!”

句芒躲避不及之下,还真就被灵湫套住了脖子,窒息的感觉从这一根弓弦上传来,飞速扩散到四肢百骸,顷刻间就让他没有办法呼吸了。

他两脚乱蹬,两手并用,能用的那边翅膀和受伤的那半边翅膀在地上好一阵乱扑腾,才堪堪把自己脖子上套着的弓弦弄得略微松了点,连带着躲过了不少打算“趁他病,要他命”来补刀的炎黄战士们的刀剑,这才喘了口气,艰难道:

“你要是杀……也该先杀我的父亲……”

灵湫不久前刚见识过阪泉平原上,少昊部落先锋战溃败的时候,男人们是怎样推卸责任,恨不得把身边的亲朋好友都推一把,让他们倒在自己的身后去填猛兽的肚子的奇景,眼下听句芒也是一样的做派,不由得心中愤懑更盛,冷笑道:

“别担心,我杀不得他,总有人能杀他;但在此之前,我必能先杀你。”

如果换做是以前的灵湫,那么她这一弓弦套下去,句芒的人头和鸟身现在早就分离两边了;可她的力量的确被削弱过,这是无法忽视的缺陷,句芒趁此机会,瞅准空隙挣脱开来,灵湫立时追上,两人立刻又扭打在一起,拳拳到肉,招招生风。

凡是刀刃与翅膀削过的山石,就要像软泥一样塌陷;灵湫一拳下去,哪怕是强弩之末的她,也能在地上擂出一丈的陨石一样的大坑。

句芒驱使着藤蔓缠上灵湫的脖子,想要用对付鴢的拿一手“折断脖颈”的法子来对付灵湫;可灵湫见藤蔓袭来,竟不退不避,大喝一声“来得好”,随即两手用力,青筋暴起,抓住藤蔓后,直接将本该受句芒操控的这些植物,硬生生从旁边的山岩上扯了下来,抡在手里当成鞭子来用,一鞭下去,便扯住了句芒的脚,眼见着就要把他甩到东海里去了。

句芒偷鸡不成蚀把米,格外狼狈,怒极之下,竟也不飞了,就这样跟个铁块似的,拽着灵湫直直往东海里仰倒下去:

“你别太得意,好家伙,今日我非让你死在这里不可!”

句芒的意图很明显,在炎黄部落的女人们的战力都被削弱的当下,她们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潜下数千米数万米的深海去捕捉大鱼;既然如此,用“淹死”这件事来威胁面前的女子放手,既能保全自己的面子,又能够让自己不受到任何损伤——毕竟如果两人真全都掉下去的话,肯定是有翅膀的自己能飞起来保全性命,人类外表的灵湫就真的要淹死在这儿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灵湫听完这番话后,青色的眼睛里竟然闪过一道格外锋锐的神光:“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灵湫的神力已经快用完了,也难怪句芒胆敢这般大放厥词。可就在她力竭倒下的前一秒,金色皮肤的女子猛然从地上跃起,就像潜藏多时终于出击的花豹一样迅捷而凶猛,一个眨眼的功夫都不到,句芒就被她整个人扑下了悬崖,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语,是对被她护在身后的炎黄部落的女人们说的:

“你们走——!!!”

这一道喊声在空中盘旋久久不去,半晌后,才有一道落水的声音从遥远的山石底下传来,与此同时抵达她们耳边的,还有句芒气急败坏破口大骂的“她扯掉了我一半翅膀这家伙怎么这么不要命”的怒吼,以及少昊部落的追兵们的呼喊声。

在渐次逼近的呼喊声中,炎黄部落仅存的人们只冷静地看了看对方的神情,随即之前那位曾经和鴢共事过的信使率先站了出来,对她们最后也没能抵达的炎黄部落的方向深深拜下,随即揽衣而起,毫不犹豫跃入东海:

“少主,且等等我们!”

无数人跟在她的身后齐齐跃入东海,因为句芒刚刚描绘的“求和”的后果实在太吓人了,到时候如果真有那么多的地之浊气诞生下来,那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真让人连想都不敢想。

她们的弓箭和武器已经用完了。虽说部落里肯定还有存货,可先不说她们已经磨得都能隐隐约约看见骨头了的脚还能不能走路,就算能走回去,这不是引狼入室,又是什么?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的缘故,总之,在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莫名其妙衰弱下去后,留守在大本营的人们,便放火烧毁了全部物资,什么也没有留下:

虽然不知道前线发生了什么,但按照双方的军事强度,炎黄部落本不可能输的;可眼下,就连与战争毫无关系的她们的身上都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可见定然是对面用了什么阴谋诡计暗算了我们。

前线都打成这样了,我们难不成还要乖乖等待原地,被赶来的敌军捉起来当人质,像阪泉之战上的野兽们遭受过的事情那样,来威胁我们的姐妹吗?

于是她们佩戴上了最后的甲胄和武器,离开了已经空无一物的炎黄部落,向着战争发生的方向赶去,决定要有尊严地战死;而她们最后一人在少昊部落追兵的刀剑下死去的那一刻,吞没了无数残兵、又见证过最后一批炎黄子民战死的大海,终于爆发出一阵愤怒的沸腾。

一块玉佩从炎黄部落的方向悠悠飞来,从中化出青身赤尾的鸟儿的虚影:

神力共享是相互的。

所以灵湫会为了鴢的死而虚弱,可眼下,也轮到已经死亡了的鴢,用它那还没来得及分享出去起作用的力量,来保护她的姐妹们了。

——死者已逝,精魄犹存;精魄散去,无处可循。

鴢的虚影越来越淡薄,最终散发出一阵猛烈的金光与青气,笼罩住了整片东海;而那块承载着它力量的、从黄帝的金缕玉衣上拆下来的,硕果仅存的玉片,也被一道突如其来爆发开的力量冲开,落到了遥远的山上,顷刻间便淹没在郁郁葱葱的森林中了。

在这一道金光与青气过后,无数灵魂从海中和陆地上纷纷腾起,按照鴢的模样,幻化成了白嘴红爪的鸟儿:

她们的嘴是白色的,因为跃入东海的死尸,最终会被海水浸泡得发白;她们的脚爪是红色的,因为之前被追赶着逃跑的人们,脚上已经磨得都能看见白骨;最后拿起武器英勇战死的人们,手上也都染了血。

句芒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一转变。

说实话,他在从悬崖底部,攀着石头和藤蔓,好不容易爬上来的时候,曾满怀侥幸地心想,还好炎黄部落里没有他这样人首鸟身的神灵,否则的话,以他现在两只翅膀都被灵湫重伤的程度,他是绝对打不赢也逃不走的。

结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炎黄部落虽然没有句芒种违背自然规律诞生的家伙,但是却有一种更可靠、更诚挚的力量,以他这辈子都无法理解的角度和方式,让血债血偿的概念,在本该一切战斗都结束的这一刻,缓缓浮现。

——句芒永远也无法明白的是,在最后的最后,打败他的,不是比残暴、欺瞒和阴险更可怕的东西,而是被他们嗤之以鼻的誓言、信任和温柔。

不仅他没有想到,之前还在耀武扬威的追兵们,也都傻了眼。

他们刚刚分明还在拍着对方的肩膀,大笑着嘲讽炎黄部落的女人们“不过如此,没什么好怕的,原来这么弱”;然而在炎黄部落的亡魂,在异兽化成的神灵精魄感召下,腾空而起,复归人间之后,他们的笑声,就像是被塞了棉花的铃铛一样,当场就哑了。

千千万万只鸟儿破空而来,她们红色的鸟爪锋锐无比,甚至都有着刀刃的模样;她们雪白的长喙更是生着无数倒钩,和鸟爪配合在一起,能够让所有生灵只见一眼,就能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被这些家伙们抓住就会被活活分尸”的恐惧。

在无数只白嘴红爪的鸟儿间,为首的那一只格外显眼。不仅因为它的身躯比同类们都大了一圈,更因为灵湫那双标志性的青色的眼眸,也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眼下,这一抹如海天之色的眼里,浮现的是满满的杀意和怒火,正在海上与陆地上,大片大片浮现的血红色,仿佛在这一刻倒映在它的眼眸里了。

它昂首高呼一声,便有几乎能把人耳膜给活生生震裂的威势,回荡在山川林泽之间,从此,这种由炎黄部落的亡魂们化作的鸟儿,就有了自己的名字:

“精卫、精卫——!”

句芒呆呆地看着铺天盖地涌过来的、气势汹汹的鸟儿们,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发抖的颤音来,近乎祈求地望着为首的那一只青色眼眸里熊熊燃烧着仇恨之火的鸟儿,恐惧道:

“……你们不吃肉,对吧?”

【灵湫者,炎帝女也,司水泽,有勇力。后二帝与少昊战,灵湫与炎黄残兵见围受迫,溺死东海,赖鴢所助,化为精卫,白喙红爪,解句芒食,告祭听訞,故东海至今犹存“句芒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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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黄残兵死于东海,精魄不散。昔,灵湫与鴢神力相通,故受异兽所感化为精卫,其名自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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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分尸春神”的灵感来源隔壁阿兹特克神话,西佩托堤克,剥皮之主。他是最原始的神──奥梅堤奥托──的四子之一,且为四子中的长子,同时兼为农业、植物、疾病、春日、金银匠、解放与季节之神,主掌东方。他剥下自己的皮后赠与人类食物,这象征着玉米种子发芽前外皮脱落与蛇的蜕皮现象。这里缺一篇论文,论证各大神话中春神的异同点,以证明我可以用阿兹特克神话重新构造解读先秦神话,完结后我再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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