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陆喵愣了一下。
他原以为路邈会阻拦一下自己,或者让他把安排的事情做完了再说，怎么样也不该是这种如释重负的样子。
就好像……早就在等他开口一样。
陆喵有些诧异的看着路邈：“你早猜到了？”
“有点预感，但你行动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早。”路邈大方的承认。
从上个副本见到陆喵的时候,路邈就知道,陆喵不可能在这个游戏里待太久。
就像是8岁的时候第一次被父母接出来，跟外面的人接触的他，陆喵太过理想主义。
他能理解游戏规则,也有一点小聪明,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身边的同伴，配合能力也很高。但是面对数据构成的NPC,陆喵总是无法将他们跟过去的自己分割开来。
这就造成了他在很多事情上总显得犹犹豫豫的。
上个副本的时候,陆喵就迟疑过几次,但是因为被妖妖和孙学通追杀,加上柳默和路邈在旁边,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
甚至被他说服的那些NPC在危急关头还帮上了他们的忙,替他们挡住了身后疯狂的追兵。
因此陆喵的犹豫造成的影响一直不太明显。
但这个副本是C级副本，真实评级可能要到B级甚至是A级，路邈他们尚且自顾不暇,没有人再拉着陆喵一起行动，陆喵性格上的短板就暴露得非常明显。
因为渴望同伴,他总是过于轻易的相信别人,然后毫无防备的一次又一次被抹去记忆，偷走时间。
在记忆没恢复的时候,陆喵能很好的融入孩童们当中，即使他不是最出色的那一个,但绝对是人缘最好的一个,就连路易交流过的那几个孩童,也是他带过来跟路易认识的。
有时候路邈看着陆喵，觉得他其实跟福利院的这些孩童是一样的。
只是他更孤独，因为副本中的NPC会因为一次又一次的重启忘记掉过去，但陆喵身为一个数据生命，却必须学会作为一个“人”，把所有记忆都累积起来，一点一点的打碎并重塑所有的认知。
其中伴随的阵痛是难免的。
陆喵离开冗余数据库后，就一直跟着路邈了，路邈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完全没有任何怨言，也似乎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但他的性格会导致他的体验和认知一次又一次的背离，如果有人注意过陆喵，就会发现，仅仅是第二个副本而已，陆喵眼中的狡黠与灵动黯淡了很多。
他总是思考很多事情，却又不像路邈拥有足够的经验和智慧去消化，于是全都堆积在了心里。
而他向来不擅长掩饰自己的内心。
所以路邈早就看出了陆喵不适合这个恐怖游戏，就算陆喵不说，路邈也会找时间跟他好好谈一谈。
只是没有想到他还没有来得及说，陆喵自己就先提出来了。
他倒不是觉得陆喵这样的性格不好，只是少年心气，满腔热忱，总不该磨灭在浑浑噩噩的盲目之中。
路邈看着眼前的陆喵，对方依旧顶着他的脸，现在这张脸甚至比8岁的他还要更像他，路邈有时候能从对方身上看到从前的自己。
但更多的时候，是陆喵自己。
路邈拍拍陆喵的肩膀，莫名有种欣慰的感觉，就好像是之前玩游戏，培养的NPC终于满级了一样。
他没有对陆喵多说什么，朝着通道那边扬了扬下巴：“快去吧，你的朋友们还在等着你拯救。”
陆喵看着路邈，眸光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用力点了点头：“好！”
他知道，路邈说的不是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副本。因为这个副本在被玩家通关之后，就会被重启，这里面的NPC也将不记得所有的事情，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上，重复上个副本发生的事情。
他们的命运可能会因为玩家玩法的不同而产生不一样的走向，但都会在副本通关的那一刻彻底忘记。
就像是被天使雕像抹去了记忆一样，读档重来，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之前的遭遇。
他要想拯救这些孩童，就不能只是挡在他们身前，替他们抵挡可能到来的尸体怪物和天使。
他要斩断所有能让天使继续伤害他们的可能性，就像路邈所说的，推翻整个不合理的规则，还给孩童们一个崭新的人生。
他要和路邈一起找出这个副本的核心bug，将副本从系统的副本库转移到冗余数据库去，然后对整个副本进行维护——正如路邈通关前几个副本，系统发出的公告那样。
这是陆喵的使命与职责，也是他为自己找到的人生目标。
他现在，已经跨出名为路邈的阴影，别过路邈，迈出了真正成“人”的第一步。
他以后会一直坚定的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陆喵向前跑了几步，忽然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路邈。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路邈或者其他人，完全依靠自己做出决定，但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于是在走进通道之前，他下意识寻求路邈的肯定。
谁知路邈和路易都朝他看了过来。
两人除了那双眼睛之外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但不论是神情还是气场，都截然不同，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两人之间的区别。
路邈朝他笑了笑，以往总是让他有种被防备的感觉的路易，这一次也软下了神色，但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只是面无表情的朝他点了点头。
陆喵剧烈跳动的心脏忽然就安定下来。
他朝着两人回以一个灿烂的笑，随后转头，再无犹豫的踏进了通道之中。
【孩童玩家“陆喵”已脱离领养人玩家的保护范围。】
合格孩童的洗礼要等到中午11点才会开始，但在这么个潮湿阴暗的地方总是没办法休息得太舒服，薛利昂和傅兴思歇了一会儿就起来了。
傅兴思注意到陆喵好一会儿都没有回来，有些担忧的凑过去询问：“路邈，陆喵走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路邈把附近的杂草都清除干净了，露出底下泥泞湿滑的地面，拿着一根树枝在上面写写画画。
闻言，他漫不经心的回道：“在整理信息。你们在外面遇到那什么，还有那些天使是什么情况，你有观察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哦对，天使！”他们之前只听完了路邈那边的回忆，还没有来得及交流福利院外面的情况。
“福利院外面的尸体怪物特别多，好像是一下子就从四面八方冒出来的一样，我和薛神边打边退，竟然一直到被逮住抓回福利院，都没杀完！”傅兴思沉思着回忆了一会儿，“不过薛神在小镇上的公立图书馆找到了关于研究所的资料，发现了研究所刚刚建立的时候，研究员们一起拍的合照。我们跟那些尸体怪物打斗的时候发现……”
“发现那些尸体，怪物中有研究所的成员，对吧？”路邈平静的接上傅兴思未尽的话语，“我也在实验笔记的夹层里面发现了研究所成员的照片，其中有一张跟门外那只尸体怪物对上了。”
路邈在地上画了一张福利院的草图，中间用一道围栏隔开，上面写上“福利院”和“小镇”的字样，随后开始在两个词的中间写东西。
“这么看来，我之前的想法是对的。”路邈说，“福利院内和福利院外得到的信息是差不多的，都可以推导到同一个线索——研究所的成员是第一批遇害者。”
他首先写了一个“研究所信息”，后面打了个对钩，表示信息为“真”。
傅兴思下意识的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有些疑惑：“但是这个信息跟我们经理副本得到的信息重复了。我们在逃出福利院之前就已经得知了这个天使福利院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天使会残害人类这个现实。为什么副本还要设计成这样，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告诉我们这件事？”
他的思维就是标准的玩家思维，是站在玩家的角度看问题的，认为副本是被精心设计好每一个节点，等待玩家去完成任务目标，获取信息的。
路邈看问题的角度虽然跟他完全不同，但是并没有反驳他的话。
现在还不到时候。
“我们要知道的不是‘天使残害人类’这个信息。”他摇了摇头，用树枝在旁边画了一个长着翅膀的火柴人，然后点了点福利院里的一座小房子，“而是‘天使为什么会害怕废弃办公楼’这个问题。”
傅兴思愣住。
薛利昂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他依旧不太喜欢路邈，但是既然是合作关系，交流信息这种事情总是要做到的。
他扫了眼路邈，向傅兴思解释道：“我们每一次失忆，被安排到废弃大楼住宿的时候，福利院的老师都会提醒我们，这座废弃大楼是不受天使保护的，让我们晚上不要离开房间。”
傅兴思闻言点了点头：“这么一说，确实是。在废弃大楼里面的天使雕像，行动速度明显比外面那些要迟缓很多。但这不是因为那些天使雕像没有修复好自身吗？而且福利院老师也说了，晚上不能出门，我们出门之后就遇到了那些尸体怪物……”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你也察觉到了对吧？尸体怪物就是天使雕像弄出来的，这两者，还有原先的福利院老师本来就是同一个阵营。”路邈看着他，“我们如果乖乖待在房间里，就会被天使雕像抹除记忆，顺便洗脑。出门的话反倒还算安全一点，因为尸体怪物的攻击力并不高。”
确实是这样的。
傅兴思回忆起了自己被尸体怪物追的场景，对方的速度虽然快，长相也很恐怖，但是在他连续抽到下签和下下签的情况下，依旧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所以福利院老师告诉我们的消息是假的。”
路邈说着，在“夜晚不能出房间”这行字旁边画了个叉。
“老师的告诫倒更像是希望我们困在房间里，成为天使雕像的食物。”他总结道，“但是天使雕像在福利院的其他地方移动速度都非常快，完全不需要任何尸体怪物的辅助，也能逮住我们几个。”
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薛利昂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但路邈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继续道：“所以我推断，夜晚并不是不能出房间，而是必须离开房间。只要我们不跟天使雕像待在一起，在废弃大楼里，我们就是安全的——也就是，天使雕像害怕办公楼。”
“可研究所的研究人员是被天使雕像杀害的，它们怎么会害怕？”傅兴思有点迷惑，“要是研究所研究出了克制天使雕像的东西，他们也不至于全军覆没了吧？”
“那就不知道了。”路邈叹息，“你离开之后，我没有办法一个人探索完全部的办公楼，从三楼得知的信息不能支撑我做完全部的推理。不过……”
“不过什么？”
傅兴思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思维已经完全跟着路邈走了，明明他作为一个A+级玩家，这些事情之前都能自己做的。
他身旁的薛利昂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
薛利昂扫了求知若渴的傅兴思一眼，低咳一声，果真把对方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他微微抬起下巴，勉为其难的提供了一个信息：“我的记忆没全部恢复，但房间里的闹钟是不是你挂的？”
他说前半句的时候，盯着路邈的目光有些森然，但路邈完全没注意到。
路邈立刻就明白了薛利昂的意思，他摇了摇头，表情却有些兴奋：“我知道了！天使雕像怕的不是研究所，也不是里面的什么东西，而是——”
“时间！”
傅兴思更懵了：“时间？不是，它们自己不就能掌控时间吗？”
他比划着天使雕像被攻击的时候，周围冒出来的时空漩涡。
“不是它们能掌控时间。”路邈摇头道，“而是——它们偷走的时间赋予了它们能力。”
作为一个由时空漩涡保护的种族，确实很容易联想到天使雕像掌控了时间的使用方法，但实际上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天使雕像的攻击方式就不应该只是消除记忆这么简单了。
时空漩涡也不应该只是一个被动触发的防御技能。
路邈跟他们解释了一番自己在妖妖和天使雕像的对战中看到的景象，原本还有些狐疑的傅兴思顿时恍然：“所以只要能撕出时空裂缝，跟天使雕像身上的时空漩涡互相抵消，就能攻击到它们了！”
【恭喜玩家“路邈”、“傅兴思”、“薛利昂”、“路易”，解锁怪物卡片内容。怪物卡片刷新：
名称：天使（或雕像）
弱点：时间
攻击力：无（精神攻击，会对精神值造成永久伤害）】
傅兴思只兴奋了一瞬，很快就又皱紧了眉头：“可是撕裂时空的道具只有一种，那就是逃离副本用的逃脱道具……用了那个的话，我们不是也要被副本踢出去？”
没能通关就离开副本的话，下次再进来，副本依旧会重启。
可是不撕出时空裂缝，他们根本没办法绕过天使雕像周身的时空漩涡，如果被天使雕像抓住的话，就会瞬间被时间的力量吞噬，死在副本里。
简直就是一个无解的死结。
薛利昂也拧眉沉思了起来。
他原本觉得天使雕像就是一个无法攻击的怪物，不管路邈有什么手段，都不可能绕过那个无解的时空漩涡。但现在既然知道了天使雕像并非无敌，他那点好胜心立刻就燃了起来。
所谓长时期霸榜，在新人区毫无敌手可言的S+级面板超凡玩家，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副本吃过这么大的亏。
硬生生在天使雕像身上折损了四个枪尖，薛利昂是绝对不可能咽下这口气的。
虽然这件事情的起因是妖妖和路邈之间的恩怨，但他都已经答应了跟路邈的合作——对生意，他向来是很守信用的，不会跟积分过不去。
那就只能拿天使雕像出气了。
但确实就跟傅兴思想的一样，这个问题几乎无解。
他倒是想出来一个方法，就是让天使和天使雕像互相碰撞，用它们自己身上的时空漩涡来对付它们，但仔细一想就知道这不可能了。
天使雕像周身的时空漩涡是被动防御技能，也就是说，不管谁靠近它们，都会触发时空漩涡，无一例外。
这种能力是不受天使雕像的意志为转移的，所以哪怕是福利院老师已经倒向了他们，他们也不可能撼动天使雕像分毫——更不要说那群天使的灵活程度完全不亚于其他副本的怪物，就算他们能解决天使雕像，对于翱翔于广阔天空的天使，他们也拿对方完全没有办法。
可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
要想完美通关，势必要打破天使福利院对这个副本世界的统治，但天使雕像不但能抹去人类的记忆，还会更改他们的潜意识，他们光靠嘴皮子是绝对不可能战胜对方的。
哪怕是嗅觉锚点，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天使雕像抹除记忆的次数一多，人们的精神值就会下降。
虽然不像玩家这样有明确的提示，但是副本中NPC们精神值下降，也是会发疯甚至死亡的。
到时候整个副本的NPC都变成红名怪物，他们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薛利昂有些烦躁的薅了把头发，眉头皱得死紧。
这个时候，他眼角余光瞥见路邈冷静下来之后逐渐归于平淡的表情，忽然心头一动：“你是不是想到方法了？”
路邈挑眉：“方法不就摆在我们面前？你刚刚就已经说出来了啊。”
“我说什么了我……”
薛利昂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猛的意识到了什么，抬眸看向路邈树枝点的地方。
刚刚他提起闹钟的时候，路邈在那里画了一个闹钟的图样。
薛利昂有些难以置信：“……会有这么简单？”
“并不简单。”路邈垂着眼睛，仔细的在表盘上面画上时间刻度，“天使雕像受制于时间，但并不是虚指的时间，而是明确的、客观的时间。”
“在我开口的瞬间，我们在这里度过了2小时10分钟28秒。”他抬头看向一脸茫然的薛利昂和傅兴思，“因为我个人的特殊原因，我对时间的流逝非常敏.感。加上系统提供的时间面板全部失效，整个副本我都在默数着时间。但结果如你们所见……对天使来说，这种程度的‘时间’并没有任何的限制效果。”
“但是时钟作为一个能够客观观测到‘时间’的东西，它对时间有着标尺般的作用，在时钟存在的情况下，天使偷走的时间赋予天使的能力‘时空漩涡’就将失去扰乱时间的效果。”
“扰乱时间？”
这下是薛利昂和傅兴思一起愣住了。
“是的，扰乱。”路邈顿了顿，意味不明的看了薛利昂一眼，低咳一声，“最直接的一点，就是这个副本里出现了很多次时空跳跃。上一秒还是崭新的物品，下一秒就已经老化成了灰烬，但是在原本的时空当中，这样物品本该存在更长的时间。”
薛利昂：“……”
虽然知道路邈在点自己，但他没有证据，也没有机会生气。
因为路邈很快就继续说下去了：“如果是虚指的时间里，它们完全可以抹除我们关于直视这种悖论的记忆，但是在明确客观的时间中，我们首先会意识到自己的记忆被抹除了，而它们对时间的扰乱也就会被立刻发现。”
“不是，等等，你等等……”傅兴思捂住了脑袋，哪怕他努力理解，但还是被路邈这一套时间理论给绕晕了，“所以呢？我们就算发现了，也做不了什么吧？它们完全可以再次抹除我们的记忆，甚至是杀了我们。”
“它们做不到。”路邈笃定，“只要客观时间存在，我们就永远能记住真实……或者你可以这么认为。”
“——我们在向时间打小报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6-0921:11:34~2023-06-1023:5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锦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汝阿言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然后爱情随遇而安20瓶；情作束缚15瓶；无情hhh机、48290没有飘、聪明的小饼干、67034965、纪灵菏、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