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不过好在路邈的未雨绸缪,给了我这个东西。”
陆喵看到妖妖的模样只觉得庆幸，自己没有跟她一样彻底忘记掉之前的事情，反复的触犯规则底线,被抹去记忆，影响到精神状态。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瓶子。
这是路邈让路易转交给他，用来恢复记忆用的嗅觉锚点。
——风油精。
“路邈真是够抠门的，就给我这玩意……不过这东西还挺管用,提神醒脑。”陆喵心有余悸的掏出了那个小瓶子，绿汪汪的液体甫一出现，就有上头的清凉味道弥漫出来。
他直接拿这东西在自己的鼻尖点了点，立时被熏得睁不开眼睛。
路易把这东西交给他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第一天的副本内容他都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也没有记忆留存下来。
不过路易给他描述了第一天发生的事情,似乎也没有他什么事。
陆喵皱了皱鼻子，莫名有些不服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明明他才是被路邈一个暗示坑进来的人，但是路邈却没有把事情交代给他的意思,反倒是跟这个新来的玩家打得火热。
什么事情都是交给路易来，就连跟他的交流，也要让路易代为转告。
路邈把他叫进来,就是为了当个NPC的么？
陆喵隐秘的看了路易一眼。
自从路邈被送到这地方开始,路易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路邈。
路易虽然也是顶着路邈的壳子，但是眼睛跟他们都不一样，不是灰蓝色的，而是纯粹到仿佛黑曜石一样的黑色。
那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路邈的时候总是水雾弥漫,像是因为路邈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但是又无法忽视他眼中对路邈的依赖和向往。
路邈天天跟他在绿茵地那边见面，估计是交代了他很重要的事情。
但也没见路邈给他买风油精。
今天早上醒过来，给老师“通风报信”的时候，他看见老师搜查了路易的储物柜和床铺，一瓶风油精都没有见到，到处干净得出奇。
想到这里，陆喵顿了顿，望向这两个人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尤其是看病床上的路邈时，哪怕他自己就是从路邈的数据中诞生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路邈几乎是同一个人，但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路邈，真渣啊……
思忖片刻，陆喵递出了自己手中绿油油的小瓶子：“你要不要用一下？”
路易面前突然多了一只手，极其上头的清凉气味顿时袭来，他被熏得回过了神，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风油精，交握着的手指捏紧了指尖。
他有些紧张的看了眼还在昏迷中的路邈，旋即盯住了陆喵，暗色的眸子在对上陆喵那张极度肖似路邈的脸时，飞快的闪过了一丝情绪。
他的面部肌肉有些紧绷：“什么？”
陆喵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莫名的威胁，就像是被什么凶猛的野兽盯上了，但也就是一瞬间的工夫，快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消失了。
他看着眼前眸光湿润，眼眶还有些发红的少年，有些狐疑刚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你……你要不要巩固一下记忆？”
路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注意到他手上的风油精，很快意识到什么，眉眼微微松了松。
“我不用这个。”他摇头，转头继续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路邈，眸光黯淡下来，“他不希望我记住这些。”
他的潜意识里只能有一个执念，那就是完成他和路邈之间的约定。
“……”听了这话的陆喵却越发的震惊了。
他居然都记得！
要知道哪怕是陆喵，一个从路邈的生平数据中诞生的数据生命体，在被天使雕像抹去记忆的时候，甚至连路邈是自己的“领养人”都不记得，还得通过剧情得知这一点。
不用嗅觉锚点都能记住跟路邈之间的事情，这到底是多深的执念？
他们两个不是在这个副本里刚刚认识吗？！
关键是哪怕是都这样了，路邈居然还逼着人家忘记自己，也不给他准备风油精。
陆喵看向路邈的眼神已经彻底不对劲了，脸上带着每一个三观正直的青年都会有的义愤填膺：
这个大渣男！！——
天使雕像在破旧的办公楼里无法自由行动，孩童不能长久的停留在这里。
另一个房间的妖妖情况稳定下来之后，陆喵很快就被老师们带走了。
路易本来也是要跟着离开的，但他实在是太过依赖自己的领养人，加上优秀孩童在福利院里的地位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最终还是破例让他待在这里，等到领养人醒过来。
扫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角落里的天使雕像，路易平淡的转开视线，深深地注视着床上的路邈，有些出神。
这好像是第一次，他能在这样安静平和的环境里，放肆的凝视路邈。
另外几个玩家都还在沉睡中，暂时没有办法醒过来，但是老师们都已经撤走了，只留下一个负责他的老师在门口等着，时不时警惕的观察四周。
路易知道，他们这次醒过来，估计又要以为自己刚刚进入副本了。
路邈会再次忘记他。
注定被抛弃的小狗垂下了眼睫，他的视线停留在路邈的手背上，那里曾经的泪痕早就已经消失不见，就如同小狗自己，仿佛永远也无法在主人的心中留下任何印记。
心口传来一阵闷痛，路易忽然抬起了视线，静静地盯着路邈平静苍白的睡颜看了一会儿。
他漆黑的眸子仿佛盛满了失落和悲伤，但随着他的视线在路邈的眉眼、鼻尖、嘴唇滑落，从那些难过的情绪深处，突然翻涌起了一阵无法言说的冲动。
反正他也是要忘记的。
他听见自己内心有一个声音在鼓噪，怂恿他做些什么。
怎么可以一次次的就这么认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遗忘？
忘记小狗的主人是坏人。
忠诚的小狗内心突然有一种想要变坏的冲动，想要狠狠惩罚忘掉自己的坏主人。
他出神的盯着路邈水润的双唇，因为基因病，路邈的嘴唇不似别人那么红润，颜色跟他的肤色一样，有些病态的苍白，只剩下浅浅的粉色。
哪怕睡着了，无知无觉，路邈的唇角也是微微弯起，带着笑的。
就像是……就像是在邀请他。
路易的呼吸急促了一瞬，紧接着又立刻放缓。
他飞快的扫了路邈一眼，像是害怕惊醒他一样，慌乱的别开了视线。但仅仅只是两秒，他就又像是被蛊惑了一样，缓缓转了回来，目光重新落回路邈紧闭的眼睛，和浅粉色的唇上。
眼睫颤了颤，路易鼓足了勇气，往前迈了一小步靠到床边，近乎虔诚的躬身，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耳边的嘈杂声音瞬间远去了，这一秒仿佛被拉得很长，又仿佛只有那么一瞬间，路易只觉得除了眼前的路邈之外，所有的一切都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只剩下路邈。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好似在他不知道的某个时间里，他也曾与路邈如此亲密无间，互相只有彼此。
路易闭着眼睛，睫毛飞速的颤动着，从脸庞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整个人像是要被煮熟了。
单纯的小狗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只是遵循本能贴近自己喜欢的人，光是做到这个程度，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勇气。
身下的人刚刚动弹一下，稍微有了点反应，他就立刻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跳了起来。
路易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下子退出去几米开外，后背紧紧地贴着冰凉的墙壁，胸膛剧烈起伏着。
周遭的一切倒带一般迅速的朝他蜂拥而来，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的视线在半空中恍惚的晃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重新聚焦在路邈脸上，脸色微微发白，紧张的观察着路邈的表情。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情。
路易咽了口唾沫，忍不住有些害怕，如果路邈知道自己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情，会露出什么样的神色。
会对他失望还是厌恶？
光是想象一下路邈用那种眼神看自己的样子，路易就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他脸色越发惨白，紧紧攥住发疼的心口，有些呼吸不过来。
内疚的小狗突然有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但路邈现在是最脆弱的时候，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还因为多次被抹去记忆，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他不能离开。
小狗垂下了脑袋，刚刚还映满欣喜的眼睛再次黯淡下去，近乎煎熬的等待着路邈的醒来。——
路邈这一次昏迷了很久。
为了利用天使雕像给薛利昂植入潜意识，不断地挑衅妖妖，跟着他们一起被抹去了好几次记忆。
他受到的影响不比妖妖少。
甚至为了引薛利昂和妖妖上钩，他在第三天布置好一切计划之后，单独接触天使雕像，再次被抹去了所有的记忆，让自己以为他刚刚进入副本。
——也就是他在福利院门口被老师发现，然后带到宿舍跟合格孩童见面的那天晚上。
在薛利昂这种级别的敌人面前，任何的谎言都有被拆穿的风险，所以他和陆喵当时都是真的被抹去了记忆，所有的陌生和试探，都是真实的。
他让薛利昂以为自己成为了在场掌控最多信息的人，并且利用这个认知，将他和妖妖引入蔷薇通道。
——蔷薇通道里的蔷薇具有微弱的迷幻效果，那些人脸会让精神状态不稳定的人产生幻觉。
这是路邈第一次进入蔷薇通道就发现的事情，因为在这群玩家之中，他的面板属性最低，被天使雕像攻击之后，受到的影响也最严重。
没有人知道，路邈进入蔷薇通道，看见的都是他的家人，和《理想小镇》中那些曾经熟悉的NPC的面孔。
只是路邈习惯了这种精神和现实割裂的感觉，基因病让他对这种状态有着强大的适应能力，所以他波澜不惊。
放在平时，对于妖妖那种面板属性的玩家，蔷薇的迷幻效果微不足道，但是在路邈连续利用天使雕像偷走她的时间和记忆，反复的意识到副本真相陷入恐慌之后，蔷薇就能在她精神状态降到最低值的时候，影响到她了。
路邈其实没有特意去引导，毕竟太过刻意的话，在薛利昂这种玩家面前很可能会起到反效果。
不管薛利昂会不会怀疑，他都是要去绿茵地跟路易交换情报的。
薛利昂不去，他和路易交换情报的秘密就不会被发现，但只要有一次薛利昂去了，他的计划就能继续推进下去。
愿者上钩。
薛利昂没有耐心一直耗在这个C级副本里，况且明天早上，路易和陆喵就要去接受天使的考验了，再推迟下去，路邈就可以通过完成主线任务直接通关了。
所以跟路邈预料中的一样，薛利昂今天无论如何都会进去探查一次。
只这一次，就被路邈抓住机会，狠狠重创了妖妖。
路邈睁开眼睛的时候，头疼欲裂。
这是记忆被删除太多次的后遗症，但路邈现在已经没有了自己在这个副本中的所有记忆，因此并不知道这一点。
他还以为自己是才进入副本，视线警惕的在四周扫过一圈，很快定在了墙角处，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身上。
“……路易？”
虽然少年低着头，看不见那双纯黑的眼睛，但路邈却有种莫名的直觉，脱口而出喊出了这个名字。
路易的身体肉眼可见的颤了颤，抬起头的时候，努力的恢复成了路邈希望的冷淡模样。但耳朵尖和脸上的红晕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消退下去，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口：“父亲，您终于醒了。”
趁着路邈震惊于他的称呼的工夫，路易低下头快步上前，将一小瓶粉色的香水塞进了他的手里。
而老师也在这个时候听见了他们的声音，朝里看了过来。
见到他们这两个未来的父子俩这么和谐亲密，老师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旋即也走了进来，欣慰的表示：“路邈先生，您终于醒了。路易这孩子说什么也不放心领养人单独在这里待着，非要等您醒过来了才肯放心……他实在是太敬爱您了，我都不好意思拒绝他的请求。”
路邈虽然没有了进副本之后的记忆，但通关的本能还在。
闻言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领养机构里，而路易这一次扮演的就是即将被他领养的孩子。
他滴水不漏的笑了笑，顺着老师的话夸赞：“路易确实是个好孩子。”
说着看向路易。
却不知道自己这话是有什么地方不对，路易耳朵上刚刚消退下去的红晕一下子又重新浮现，他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他甚至没有给自己和路邈争取更多交流情报的时间，立刻打断了老师跟路邈的交谈：“老、老师，父亲已经醒了，我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老师愣了一下，虽然惊讶于他居然主动提出来要回去，但这个优秀孩童向来很听话，之前送路邈离开孩童宿舍的时候，也是很有分寸的样子。
她没有多想，反而十分满意路易的态度。
在领养程序还没有完成之前，他都还是福利院的孩童，当然是要以福利院的规则为重。
老师点了点头，旋即歉意的朝路邈表示：“快到孩童们休息的时间了，您刚刚苏醒，我们就先不打扰您休息了。”
一大堆事情下来，这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孩童们必须回到宿舍里去。
路邈“初来乍到”，虽然疑惑路易对他的态度忽冷忽热，但也没打算现在就探究，闻言点了点头。
老师带着路易离开之前，还提醒了路邈：“明天早上就是天使考验您的两位合格孩童的仪式了，还希望您到时候能够按时出席，见证您的孩童获得新生。”
路邈眉峰一挑：“只有我的孩童需要经历考验吗？”
他记得这个是多人副本来着，陆喵年纪小，毫无疑问是孩童线的玩家，剩下的几个都应该是跟他一样的领养人才对。
老师对他的疑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奇怪。
天使福利院是真正受到天使保护的地方，天使会抹去一切不好的记忆。这位领养人之前被其他领养人暴力威胁了那么多次，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她很耐心的给路邈重新讲解了一遍路易和陆喵这两个孩童的来历。
“那三位领养人触犯到了天使福利院的底线，竟敢做出那样的事情……”说起另外几个领养人，老师的表情显得有些愤慨，“他们三人根本没有进入天使福利院的资格！天使已经降下指示，取消了他们的领养资格，等到他们清醒过来，福利院会立刻将他们驱逐出去！请您放心，不会再有人跟您抢夺优秀孩童了。”
说完她便带着路易离开了。
路过窗口的时候，路易心乱如麻，还是忍不住小心的朝里望去，却正好看见路邈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有些疑惑的样子。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自己刚刚出格的举动，路易只觉得脸上一热，嘴唇上酥酥麻麻，仿佛路邈正在抚摸的不是他的嘴唇，而是路易的一样。
他垂下眼眸不敢再看，生怕被路邈发现自己干的坏事，全程低着头快步走过了路邈的窗前。
于是他也就无从知晓，就在他挪开视线的时候，路邈朝窗外看了过来，正好瞧见他红得仿佛要滴血的耳朵从窗前快速掠过。
“路易么……”
路邈喃喃，从指尖上嗅出了淡淡的月季花香。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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