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薛西斯的瞳孔压紧,面对郁潜的连身质问，却一言不发。
但这并不是因为他被问得哑口无言——
薛西斯这样的人，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情,自然不可能因为忽悠对方两句,就把自己也给说服了，以为自己真的要跟路邈比什么仁智礼义信。
他不说话,是因为无法开口。
他的指尖还压在纸牌上，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发动纸牌技能,重伤郁潜，从众人的包围圈中逃脱出去。
但是他的手指却迟迟无法动弹。
事实上不只是他的手指,他的整个身体都僵硬在了原地。
如果不是郁潜一直抓着他的手腕，他现在可能已经因为重心不稳，倒在地上了。
他保持着被郁潜识破的姿势，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睛还能动，死死的盯着路邈那边。
路邈这个时候也摆脱了“禁言”技能的效果,缓缓抬起头来。
跟他对视的瞬间，路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随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下了路易给他打造的蛇尾王座，缓步朝薛西斯走过来，在他身侧站定。
就像是他之前站在郁潜旁边一样。
“薛先生,不好意思了。我觉得你说的话有点多。”
薛西斯：“…………”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觉了什么地方不对劲——
周东风狐疑：“薛西斯怎么不动了？这家伙还能有羞耻心？”
“……”薛西斯没有说话,但是一双赤红的眼睛却凶狠的瞪了过来。
大家这下是真的确认他不能动弹了,但是完全不知道因为什么,一个个愣在原地,看着薛西斯此时任人摆布的样子,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又一个问号。
路邈没有给他们解惑的意思，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路易：“你要把他带走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严肃，并没有平日里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一样的云淡风轻，眼底甚至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杀意。
路易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路邈，但是他想都没有想，立刻摇了摇头。
“我不能影响比赛结果。”
他的出现只是为了维持比赛的秩序。
薛西斯虽然使用的是特殊手段，但是他自己都承认了，自己是这一次选拔赛的参赛选手，那么在选拔赛里面产生的任何后果，他都该自己承担。
路邈得到了答案便回过头，目光森然的落在薛西斯的身上。
听到路易的回答，他的瞳孔先是猛的一缩，紧接着却很快释然了。
他的眼底甚至流露出了一些嘲讽的笑意。
路邈并不在意对方的眼神，但前提是对方不用这种眼神盯着路易。
他解开了对薛西斯的一部分控制：“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薛西斯现在只有脖子以上的部分能动，但是却没有身为手下败将的任何不满情绪，反而再一次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声。
他血红的眼眸里倒映着路邈的身影，整个人状若疯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你和他竟然是这种关系，难怪，这个世界会变成这样子，原来都是因为你……”
路邈皱了皱眉。
他并不意外，薛西斯会意识到他和路易之间的关系，但是对方说的话却令他很在意。
“什么叫变成这个样子？”
薛西斯却猛的收住了话头。
他的眼睛神经质的在眼眶中抖动着，一会儿落在路邈的身上，一会儿又落在路易的身上，嘴里发出“咯咯咯”的怪笑。
他这个样子简直比输不起还要吓人，其余众人脸色都变了变。
周东风没好气道：“问你话呢！”
他也好奇薛西斯刚刚说的那句话。
他防备的看了一眼路易，这家伙跟路邈那个小情人起了一样的名字，就连看路邈的眼神都一样的黏糊，他心里其实也有一些猜测。
但那个玩家不是已经死了吗？
眼前这个男人在怎么跟路易相似，长相什么的就搭不上边，更不要说对方是撕裂了空间裂缝来的，代表了似乎是系统。
这种角色一般不都是NPC吗？
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了，甚至忍不住有些期待起薛西斯的回答。
薛西斯将这些人的表现尽收眼底，猩红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忽然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你把我手上的束缚也给解了？”
他这话是冲着路邈说的，脑袋往前递了递，眯起的眼睛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周东风下意识就要拦住路邈：“路邈你别听他的，这货就是想趁机发动纸牌逃跑。”
“那你可以把我的纸牌拿走。”学习是飞快的接话，“怎么了，难道我没了纸牌，你们也不敢放开我？”
周东风脸色黑了黑：“少拿你那幼稚的激将法激我。”
他又不是5年前的他了，那么容易上当。
结果他刚这么想的时候，路邈却直接上前拿走了薛西斯手里的纸牌，然后真的解开了薛西斯手上的束缚。
众人脸色都是齐齐一变：“路邈！”
路邈平时多冷静一个人，怎么能被这么简单的激将法给激到了？
但是他们出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路邈已经解开了对薛西斯的束缚，撩起眼皮盯着对方：“说。”
其他人简直要吓死了，就连路易也不放心的来到了路邈身边。
他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一双银白色的蛇瞳死死的盯住薛西斯，仿佛对方只要有任何的异动，他就会立刻将其撕碎。
薛西斯一开始还有些蠢蠢欲动，健壮挑了下眉毛，懒散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我不就试探一下，至于这么紧张？”
话虽这么说，他盯着路邈，脸上的笑意却慢慢的消失了，眼神中的情绪复杂难辨。
“你想要知道什么？”
路邈毫不犹豫：“你知道的所有。”
“还真是贪心啊。”薛西斯笑了声，“不过看在你的确赢了我，证明了我眼光不错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
“但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我想想我要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呢……”
路邈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薛西斯举在身侧的手忽然一动，变魔术一样，从耳后抽出了一张漏网之鱼。
所有人当场大惊失色：“路邈小心！”
“靠，这家伙还有后手！？”
“快救人！”
所有人都在意识到不对的瞬间就动了起来，然而当他们如临大敌的扑向路邈的时候，却看见薛西斯朝他们嘲讽的一笑。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张纸牌变化成了一柄手枪的形状，枪口对准的却并不是路邈，而是他自己。
薛西斯咬住了枪口。
他的脸颊因为塞入了东西而鼓起，本就年轻的长相因此而更显了几分幼态。
但他咧嘴露出的微笑，却依旧令人不寒而栗——
“再见了，路邈。”
他张了张嘴，无声的说出这句话，随后只听见砰的一声枪响，他的后脑渐开一朵巨大的血花，就带着这样癫狂的笑容，缓缓朝后倒了下去。
这个把他们耍的团团转的罪魁祸首，就这么轰然倒地，然后化为无数数据碎片消散在了他们面前。
众人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一时间，这片空间内针落可闻，所有人都没能从刚刚的变故中缓过神来。
直到路邈艰难的发出一声：“你们……什么时候起来？”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从路邈身上爬了起来。
刚才情急之下，他们都恨不得用自己的身体去替路邈阻挡攻击，谁知道薛西斯压根就没想过要杀路邈，反而直接自戕了。
他们一时没刹住车，全都堆在了路邈身上。
路易脸色黑沉沉的盯着这些人。
还好他及时用蛇尾护住了路邈，没让这些家伙沾到路邈分毫。
但还是很不爽。
他现在可是非比从前了，光是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就令人瑟瑟发抖，仿佛被凶兽盯上。
好在这个时候，薛利昂重新定位了他们的位置，撕裂空间，带着傅兴思出现在了双方人马中间，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与此同时，他们也终于注意到，自己的系统面板上出现了新的系统通知——
【选拔赛出现异常数据，正在对比赛数据进行计算，请所有参赛者稍安勿躁，等待下一步通知。】
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柳默皱了皱眉：“选拔赛还要继续？”
“应该是要继续的吧。”周东风倒是没什么所谓，“出了这么大个bug，成绩乱七八糟的，不重新举办一次怎么算？”
他看得很开，反正已经在这个游戏里面待了这么长时间了，而且进了高玩区也不是说高枕无忧了，到时候怎么才能回到现实世界还是个谜。
这么一想，现在多比一场少比一场都没什么两样。
柳默本身就不爱说话，闻言直接沉默了下来，脸色不太好看的单独坐在旁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除了他之外，其他人的表现都还算平静，主要是都还在好奇，路邈到底是怎么控制住薛西斯的。
苍将和董三的视线在路邈和薛西斯倒下的地方之间来回转了两圈，苦思冥想了良久，突然灵光一闪，异口同声道：“黑桃三！”
听到对方的声音，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表情先是有些不自在，但是想起来薛西斯那个气的要死，却连话都说不出口的样子，却又觉得心气顺了不少。
董三仰天长笑一声：“哈哈！薛西斯那小子之前还用这种方法杀鸡儆猴，他也有今天！”
苍将却很不满意：“你才是猴，我可不是。”
周东风还一头雾水：“什么黑桃三？”
说话声一顿，苍将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董三倒是已经把那一茬给揭过去了，跟众人解释了一下路邈获得的那张纸牌的用法，然后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纸牌不是都已经输走了吗？路邈是怎么自己留下一张的？”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路邈是怎么让薛西斯主动拿过那张黑桃三的。
要知道那张纸牌的技能虽然霸道，但是生效的条件也非常的苛刻，必须得是对方主动接过纸牌才可以作数。
薛西斯连他们每个人在初赛和复赛发生了什么都知道，总不可能不防着路邈这个吧？
他正想去问问路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宁良哲却忽然醍醐灌顶：“第1局纸牌游戏！”
所有人都是一愣，不太明白，他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第1局原本是打算让周东风先上的，试探一下对方的实力，但是你们应该都记得，路邈那个时候说他有必须要上场的理由？”宁良哲飞快的解释。
“记得。但那又怎么样？”董三不解。
他是个粗人，想法也比较简单，当时以为路邈就是寻仇去的。
之前准高级玩家当中，想杀了路邈祭旗的人不少，他以为谢法也得罪过路邈，路邈才想上去先把谢法处理了。
得到众人无语投来的目光，董三挠了挠头：“难道不是？”
苍将：“……当然不是。”
苍将想到自己居然跟董三中的同一招，心里有点不平衡。
总感觉这样子，显得他脑子不太好使似的。
但面对董三求知若渴的眼神，他还是稍稍平复了心情，解释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路邈那个时候应该就已经看出了发牌者的身份不对劲，所以他打算拿自己的黑桃三去试探一下。”
董三好歹也是准高级玩家，不可能真的傻到哪里去。
听了苍将的话，他立刻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以他那个时候是故意输牌，让发牌者把牌给拿走？”
苍将含糊的点了点头。
路邈那个时候应该就已经意识到了发牌者的不对劲，所以才必须要在第1个上场，把自己的黑桃三打出去。
路邈的名声在外，顶着一个靠脑子弥补战力缺陷的名头，基本上不会有人愿意一上来就跟他对着干。
更何况路邈最开始拿出来的是黑桃三这样的小牌，换做任何一个玩家，都会觉得他是在用最小的代价试探游戏规则。
所以第1个出牌的人大概率是不会被怀疑的。
至于薛西斯，他虽然是发牌者，但是碍于游戏规则，玩家没有质疑过的牌面他同样看不见，只能当暗牌收掉。
路邈把纸牌放在桌面上，对方主动把纸牌收走，这样也算是完成了交易。
但是由于没有系统面板，薛西斯甚至不算是玩家，系统不会给他任何提示的声音，所以就算收了黑桃三，也不会获得任何的提示。
“这样一来，路邈就能借着这个机会确认对方的身份……”苍将侃侃而谈，说到这里却被人打断了。
“不对呀。”董三说，“路邈要是早知道对方是薛西斯，之前还猜他的身份干什么？”
“而且路邈如果早控制了他，后面哪还用死这么多人！”
虽然说董三加入团队的时间比较晚，但是他也十分信任路邈的人品。
之前他试图杀死路邈，夺取对方的纸牌，路邈都不计前嫌的把他带到了决赛，足以证明路邈这个人人品贵重。
决赛的那些玩家都还没来得及针对他，有的甚至已经倒戈到了他这边，路邈如果早就已经控制了薛西斯的话，肯定不会任由他胡作非为的。
“但是如果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得手的话，后面根本没有机会了啊？”苍将又开始不懂了。
除了第1把牌局之外，路邈跟发牌者，也就是薛西斯之间没有任何的接触，后面撕破脸皮亮出身份，薛西斯就更不可能从路邈这里接任何的东西了。
难道路邈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
眼看着苍将就要开始怀疑人生，路邈终于安抚住了路易，大发慈悲的给他们解了惑：“确实是牌局上的时候给的。”
“那后来怎么还……”
“因为纸牌技能是系统设置的规则物品。我们被切断了和系统之间的联系，纸牌技能的强度会下降。”路邈解释，“简单来说就是，我虽然绑定到他了，但是控制的强度下降了，概率也不高。”
对付薛西斯这种人，必须要一击致命，否则对方肯定就会警惕起来，不会再给他们第2次机会。
所以路邈只能先跟系统取得联系，确保控制的成功概率。
更何况这个过程当中，他需要给唯一拥有撕开时空裂缝能力的薛利昂他们充当坐标。
其他人看不到这个过程，只知道路邈的身体一直在原地呆着不动，但实际上，路邈的意识并不在这个空间内。
他的意识一直在冗余数据库和这个空间内反复穿梭。
这正是系统能够定位到他们的原因——
路邈回到冗余数据库的时候，他的意识数据会在冗余数据库里面留下一个坐标，而当他回到这个空间内的时候，则会通过那个坐标产生一个路径，给系统提供追踪的机会。
更具象一点的说，路邈就像是一只画笔，不断的在纸面上画下一条又一条的直线，而这些直线交汇的区域，就是他们身处的这个空间的坐标。
这个过程当中，充当画笔这个角色的路邈无疑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意识和身体的分离，让他整个人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着撕扯，反复的体验整个人被撕碎的经过。
这个方法不可谓不笨，但正是因为这个笨办法，帮助系统定位到了这个空间，然后让薛利昂精准的撕出空间裂缝，把路易送了过来。
路易一来，他们跟系统的联络恢复，路邈才能顺利的发动技能控制住薛西斯。
众人恍然大悟。
说起这个事情，薛利昂也不得不佩服路邈一回。
他虽然拥有能够撕裂空间的能力，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使用的。
这个方法很耗费心神，如果使用过多的话，他的面板属性会遭到永久性的损害，而且还不是小打小闹的一点两点，而是百分比式的永久损害。
他找到这个定位的时候，已经是最后几次尝试机会。
他当时就跟系统放话，如果这几次用完还不能成功的话，他不可能为了这些玩家搭上自己的性命。
作为一个超越系统测量范围的超凡玩家，他不愿意救的人，系统也无法逼迫他去救。
但就是这么凑巧，千钧一发之际，路邈还真的给他定位出了一个范围。
他亲眼看见过路邈在这个巨大的世界里留下的路径，每一条都可以说是用鲜血画出来的。
薛利昂从来都是一个记仇的人，路邈之前对他做的那些事情，他都一直记在心里，等着什么时候报复回去。
他也从来不肯承认自己在路邈这里栽过跟头，私底下还跟傅兴思说，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他绝对不会上路邈的当。
但是这一次，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路邈这小子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他有些别扭的凑到路邈身边，不顾路易想要杀人的眼神，问他：“你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
路邈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奇怪：“是薛西斯给我的启发。”
薛利昂：“谁？”
“那个把你当地鼠打的小子。”
薛利昂：“…………”
——事情还要从路邈他们寻找纸牌时，经历的第3个副本说起。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些巫师是路邈从冗余数据库那边调取过来的数据，但是只有路邈自己知道，这些巫师并不是他召唤过来的。
当时系统面板已经被屏蔽，跟他们断开了联系，哪怕路邈拥有冗余数据库的管理权限，也无法在系统面板被屏蔽的情况下，打开冗余数据库的操作面板。
那些巫师是自己出现在那个副本里的。
或者说他们是被薛西斯调用的数据。
薛西斯为了建立这个空间，从其他的副本中获取了不少数据。
其中不仅仅是将其他副本的怪物用作养料构建起来的地图建模，他们遇到的那些怪物都是必须从对应副本中调取的数据。
其中就包括那些巫师所在的《魔法高塔》副本。
只是薛西斯应该没有想到，路邈在离开那个副本的时候，因为缺乏人手帮他整理冗余数据库，把那些巫师从副本里调取了出来。
而且路邈几乎都是完美通关，他通关之后，那些副本就关闭了，所有的数据都被封存，不再更新。
只有《魔法高塔》里面的巫师还在活动，这个副本的数据是跟随冗余数据库里的巫师数据变动而更新的。
所以在重新触发《魔法高塔》这个副本的时候，薛西斯调取过来的数据并不是已经封存的数据，而是正在活跃中的巫师的数据。
“换句话说，”路邈顿了顿，“是薛西斯把这些数据带到了这里，让我发现这个空间和冗余数据库能够互通。”
只是NPC的数据不会引起系统的注意，所以他才只能自己穿梭在两个空间之中。
听完路邈的解释，众人都不由得沉默了。
过了很久，周东风才有点幸灾乐祸的开口：“薛西斯要是还活着，听了这话得再气死过去吧？”
早已经烟消云散的薛西斯：“…………”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