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哪怕清楚这个恐怖游戏里的玩家大多都没有什么人情世故的想法,但一上来就遭到路易的指责，苍将还是脸色僵硬了一瞬。
不动声色的看了路邈一眼，他不得不认为这是路邈的授意。
——路易只是一个数据合成体而已，况且哪怕没有融合准高级玩家的数据,路易在路邈面前也从来都不是一个有主见的角色。
他跟路易不曾见过,对方不应该对他有这么明显的敌意，所以肯定是路邈对他说了什么。
苍将眼底闪过阴霾,没有想到路邈看上去这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也会在背后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但他面上却丝毫表现也没有,直接忽视了路易的话,厚着脸皮在两人旁边坐下。
他这次过来是有其他目的的，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路邈就不客气的问了一句：“能请你离开吗？我不是很喜欢故意让我加班的人。”
苍将刚刚那句话听起来就是一句平平无奇的打招呼,但是路邈却察觉到了副本规则的变化,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变大了。
也就是说他如果原本打算下班的话,现在也不行了。
只能按照苍将预言的内容，吃完宵夜回去加班。
苍将并不意外路邈会知道自己的技能,但令他意外的是路邈会直接说出来。在他的印象当中路邈似乎一直都是那种比较温和的形象，哪怕遇到再针对的情况,也都是平静淡然的。
还没有什么时候会这么尖锐的跟人针锋相对。
或许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危机？
苍将没打算离开，他张了张嘴准备继续预言,强制让事情按照自己计划的发展,然而他还没有出声音,路邈就幽幽地看了过来。
“我劝你不要。”
苍将：“……”
不要什么？
路邈看着他，缓缓勾起唇角：“你的言灵能力应该不是毫无限制的吧？之前预言错误一次,就让你内伤吐血了,你猜猜如果你接下来要我做的事情,跟你想的完全南辕北辙，你会受到什么惩罚？”
苍将表情一顿。
他有些懊恼的看着路邈，已经不是第一次后悔了。
他当时不应该那么着急，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发动言灵技能。主要是他当时完全没有料到路邈会有生物医学方面的技能，还摸到了破格跳级的方法，所以非常笃定文员部不可能直接放人。
于是才有了那一次的预言。
结果理所当然的惨烈。
但最令他后悔的从来不是预言失误，也不是6区那群眼界短浅的玩家闹的幺蛾子，而是自己在路邈面前暴露了短板。
一次预言失误没什么，愚蠢的合作伙伴没了也没什么，但短板被人抓住，还是被路邈这样的超高智商对手抓住，对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现在路邈不就运用起了自己知道的信息，直接开始威胁他了？
苍将深深地看着路邈，到底还是没有继续冒着风险开口。
他不太相信路邈会知道自己即将预言的内容是什么，但面对这样一个唯一凭着脑子进入选拔赛的玩家，看着对方脸上笃定的神情，他终究是投鼠忌器。
他朝路邈没什么诚意的点了点头，最终还是端着餐盘离开了这一桌。
不过依旧没有走远，而是在路邈他们附近找了个座位坐下来，也在靠栏杆的这一边。
他眸光幽幽地盯着路邈，在他离开之后，对方的视线毫不犹豫的回到了面前的路易身上，面对别人的时候冷漠平淡的表情，在接触到路易的瞬间就软化下来，嘴角甚至挂上了隐约的笑意。
路邈在鼓励路易继续说下去。
不得不说，这样子明显的偏爱，如果放在现实世界里面的话，着实令人非常的动容，哪怕是苍将也会忍不住送上祝福。
但这一幕发生在自己的对手身上，尤其自己刚刚才站在对方面前，试图搞事但被劝退，他就不这么觉得了。
反而认为十分刺眼。
苍将表情冷硬的挪开了视线，机械的往嘴里扒了口饭。
现在实验室这边就他一个人，他不敢赌，怕万一自己赌输了，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本来要对付路邈和他身后巨大的团队，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而他一个排行榜玩家，对上路易现在A级的属性面板，也没有任何的胜算。
想到这里，苍将的眼神中再次闪过阴霾。
原本如果按照他的计划，不给路邈任何上楼的机会，或者在他第一次上楼的时候就把他打压到死，路邈的那个队伍就不再是威胁。
分而化之，是他一早就定下的针对路邈那个队伍的战略。
但就因为第一次被路邈摆了一道，让他提前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后面的计划陆续崩盘，就连他辛苦建立起来的团队信任都在一夕之间消失了。
路邈和路易刚刚的对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其实也听见了。
他听见路易的说法，不由得冷笑了一下。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脱离那个团队会发生什么吗？苍将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在路邈之下，这样简单的形势，连路易都能看清，他自己自然也是非常清楚的。
只是他没得选。
那天晚上，他深思熟虑了很久，最终发现如果他继续待在那个队伍里，只会在那群疑心病深重的盟友的拖累下，跟路邈拉开越来越大的差距。
现在不就是这样？
苍将面无表情的垂下视线，也看见了底下幸存者居住地的情况。三家互相距离很远，隐隐呈现三足鼎立架势的灯光已经足够说明底下的情况。
许庐没能安抚住那些人的情绪，结盟在离开了他这个主理人之后立马就解散了。
苍将可不会觉得这是自己决策错误，毕竟他只有追上路邈的脚步，才不至于让他们这个结盟被路邈甩开太远。更何况他不是留下了许庐吗？
许庐跟他合作过几次，能很好的理解他大部分举动的用意，他把许庐留下来，就是为了让他帮助那群愚蠢的玩家。
但后者显然并不领情。
非但不领情，还觉得苍将和许庐是要害自己，连一天都坐不住，立马就脱离结盟另立门户了。
可笑。苍将扯了扯唇角。
他们难道以为，没了他这个技能特殊，纸牌技能还很强势的领头人，他们对上路邈能有一星半点的机会？
苍将虽自负，却也不得不承认，路邈的确有让所有人都如临大敌的资本。
其他人可不能在进入地下基地的第一天，遇到另外一批“自己人”的时候还能保持淡定，猜出来那些冒牌货并不是基地搞出来的怪物，而是玩家的纸牌技能。
顺带还反将他一军，用他的技能给自己打工赚积分。
楼下的那些玩家对上路邈，只有被耍得团团转的份。
快速吃完了一餐，路邈和路易还没有离开——他刚刚的预言只说了他们两个现在还不能下班，但没有说过他们必须立刻回到实验室去。
带薪摸鱼又不是不行。
你看，路邈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现了他技能的弱点，丝毫没有影响到自己的行动。
一点都不像6区那些玩家。
他当初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话，对方就因为过于在意他的预言，下意识的去验证，而毫无意外的掉入他的陷阱里。
一而再、再而三的猎物入网，他的能力毋庸置疑，这才让他那么迅速的集结起来这么些玩家，让他为自己所用。
路邈却只用了两天就瓦解了他的队伍。
苍将眸光沉沉的扫过路邈轻松的笑脸，起身回到了实验室——他的预言中说的是“也没下班”，所以他自己这个时候也不能回去休息，所以吃完宵夜就只能回到实验室那边。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让他非常的憋气。
不过算了。
他强迫自己从越发不好的情绪里面挣扎出来，深呼吸一口气。
反正他也是要趁这个机会，去跟实验室里那些人打好关系，刺探情报的。
苍将回头，另外又买了点食物，才往实验室那边去。
【大家累了吧？我给大家带了宵夜，先过来吃点再继续实验吧。】
苍将给第二研究所还在废寝忘食实验的大家都发了消息。
他不能随便开口，所以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通知。但是研究员们上头起来，连吃饭和睡觉都能忘记，更何况是他这么个新成员发来的消息？
一个个的智脑都没瞄一眼，只有刚好准备回去休息一下的几个人看见后，朝苍将走了过来。
“你刚来，应该是我们请你吃饭才对，怎么还让你破费了？”
“你也太好心了吧！你等等啊，我去叫教授过来吃点，他中午就没吃了！”
“谢谢苍将！”
苍将微笑着，看着关系好的研究员去拉人过来吃宵夜，状似无意的问起他们的需求：
【负责人让我给你们培育更多的实验体。但是我想着，不同实验的侧重点不一样，不如你们跟我说说，你们对实验体有什么要求？】
研究员们一开始还有点不适应对方这么跟他们交流，但对方提到了实验相关的事情，他们立马就把这点不适应抛之脑后，果断的说起来各自的需求。
【我不太明白，能详细说说你们为什么有这样的要求吗？】
实验室关系简单，加上项目都是实时上传，没有任何纠纷的可能。研究员们对这个专门来为他们提供实验体的新人没什么防备心，于是苍将刚刚花出去的十几个积分很快就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侧头认真听着每一个人的讲述，苍将一边整理这些人话中对自己有用的信息，一边不受控制的想：
路邈那边采集信息，能有他这么简单吗？
他刚刚朝食堂那边看了一眼，路邈他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给实验室里的其他人带宵夜。
如果第二研究所的人能听见他的心声，估计会一言难尽的告诉他：“他就算带回去也没有人吃。”
因为第一研究所向来都不加班的。
说不清是为了贯彻落实8小时工作制，让研究员们劳逸结合，还是单纯的为了嘲讽他们花的时间多，研究成果还没他们好。
但这个时间点，第一研究所能有人就是奇迹了。
更何况路邈在第一研究所的地位超然，刚刚加入就被巴比特带去了志愿者休息室——巴比特口中的实验体仓库，巴比特对他信赖不已，早就已经允许他自由取用实验记录了。
这件事情只有第一研究所的人知道，因为觉得没必要大肆宣扬。
所以哪怕第二研究所的人能读心，他们也无法告诉苍将，路邈的进度比他快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对方早就已经将他远远甩开了几条街。
另外一边。
路邈看着桌面上的几座小山，久违的感觉到有些疲惫：“刚刚应该直接打包带回去吃。”
不遇到苍将的话，就不会被他的预言裹挟，只能回来继续加班了。
看了一整天的实验记录，无数的数据在脑海里划过，路邈都觉得脑袋有点疼了。
他想到路易看的内容比他看的更加晦涩难懂，就更后悔自己当时没有直接带路易走开。
不过路易的表情却还算轻松——对他来说，路邈就是他的加油站，哪怕路邈只是给他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令他满血复活。
不过话虽这么说，路邈主动关心他，路易心中还是十分受用，大着胆子主动牵起了路邈的手，近乎虔诚的用嘴唇贴了上去。
他的鼻尖轻点在路邈的手背，体贴地开口：“累了就先休息，我看完之后整理好给你。”
这个安排看起来对路易十分不公平，但是路易本人却丝毫没有这么觉得。
他甘愿为路邈做任何事情，更何况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路邈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还有比这更令人振奋欣喜的事情吗？
看见路邈略显苍白的脸，路易真心实意的心疼路邈，想让路邈多休息一会儿——他冥冥之中有种感觉，好像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路邈这么虚弱的样子。
明明从他诞生开始到现在，他的生命当中一直有且只有路邈，就算看不见路邈的时候，也都被跟路邈相关的事情占满。
他印象中的路邈从来没有过那么虚弱无助的时候。
可他不仅有这种错觉，而且还感觉十分真实。因为他感觉到那个时候的他至少有办法帮助路邈，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只能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路易一双漆黑的眸子深深的望着路邈，眼里的担忧几乎要凝成实质。
搞得路邈都不由得有点好笑，他怎么就是那种柔弱不能自理的人设了？
但他没有拒绝路易的关心，这人总是能有办法让他心里暖暖的。他拿了份相对比较简单的资料：“我跟你一起看。”
晚上的进度就不用那么赶了，两人没打算真的在这里加班通宵，于是放松了心情一边看资料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路邈有点好奇路易对医学相关方面的熟悉：“你之前接收过这方面的数据？”
他本来是想问路易是不是学过，但想到路易是数据生命，而不是跟人类一样从小长起来的，就换了个更合适的说法。
但路易却一脸的迷茫，摇了摇头：“我拿到这些东西就能看懂，感觉可能是以前学习过。”
路邈一顿。
这个说法就有点意思了。
数据生命的确有学习的能力，甚至于比一般的人类都要优秀一点，但是跟人类一样，他们学习后天技能也是需要时间和努力的，不是直接往身上加载数据包就可以。
如果不是在NPC的时期就加载的数据，路易是什么时候去学习的这方面知识？
他的疑惑路易也没办法解答。
路邈的问题对他来说，就好像有人问他，他是怎么使用自己的左右手一样奇怪。
他有这项技能，于是在需要使用的时候直接就用了出来而已，没有其他任何理由。
路邈定定地看了路易一眼，知道这事情大概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连路易自己都不清楚，恐怕只有等他找回全部的记忆，搞明白路易之前在自己的生命中到底是个什么存在，才能弄明白这些谜题。
不过他也不是毫无收获。
至少他现在越发的相信，自己跟路易的缘分并不只是存在于这个恐怖游戏。而且路易身上的时间线谜题，在这件事情上似乎也得到了一点佐证。
他越发肯定回档点这个猜测，而不是真的时间线错乱。
两人就这么互相陪伴着，一直工作到了凌晨两三点钟，地下基地的模拟天气系统都开始微微发出光亮的时候。
路邈原本的身体条件就没有那么好，这下相当于是熬了一个大夜，回房间的时候身体都晃起来了。
路易背着他回的房间，感受到身上人紊乱的呼吸，心都快疼死了。
路邈自己倒是太大的感觉，这种感觉虽然已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没有感受到了，但他在现实世界的时候常有——基因病患者本身就是会这样的，始终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掏空，而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
就算路邈不进入这个游戏，他的身体也会在未来的几年时间内逐渐衰败、退化，直到他死亡。
那样日子简直一眼就能望到头，所以在《理想小镇》停服倒闭之后，路邈想都没想就直接选择了死亡。
他失去的已经足够多了，当时连最后一个心灵栖居之处也被剥夺，真的是觉得活着没有任何意思了，才会那样做。
可现在想来，他身边如果一直有路易陪着自己，他当时为什么会选择死亡呢？
许多的疑问都得等到回到现实世界之后再去探究，路邈晃了晃脑袋，将这些想法暂时的抛之脑后。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苍将从对面的第一研究所实验室出来。
双方可谓是狭路相逢，各自的视线撞到一起，隐约有火星四溅。
当然，这只是苍将自己的感觉。
事实上路邈只看了他一眼，就疲倦的闭上眼睛，趴在路易身上，呼吸慢慢变得均匀起来。
基地内部禁止任何形式的斗殴，他们之前在6区围堵李子秋和温永康，但凡李子秋和温永康的速度慢一点，差点就要引来士兵了。
更何况现在只有苍将自己在这里，他一点也不担心对方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但路易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了。
他没好气的扫了对方一眼，如果不是苍将突然过来搞什么言灵，他们也不用继续加班，忙到现在才回去休息。
那双对着路邈的时候总是雾蒙蒙的黑瞳，在扫过苍将的时候却充斥着冰冷的意味，仿佛如果不是他现在背着路邈，急着送路邈回去睡觉，立马就能冲上来跟苍将打一架。
路易现在的面板属性，比苍将高上两级都不止。
是基地的规则保护了苍将。
冰冷的瞪了苍将一眼，路易感觉路邈已经快彻底睡着了，立即加快了速度，催动飞行器带着他们回了房间。
苍将：“……”
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似乎每次遇到这两个人，他就总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明明他做了那么多事情跟对方对着干，双方不见面的时候，感觉也是斗得你来我往的，但是只要面对面一对上，对方无视的举动就总是让他有种错觉，好像所有事情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原本他只在路邈身上感觉到这种傲慢，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就连路邈自己队伍里面的人，那个周东风在路邈面前都只能连连吃瘪，甚至于S+级面板的薛利昂，路邈面对他的时候也一直是不咸不淡的。
路邈对所有人都是这样，他无视自己的时候，苍将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是路易，一个早早就死在副本里面的倒霉蛋，现在重新出现在人前，也只是残留的一点数据而已。
他凭什么？
苍将眼睁睁的看着路邈和路易进了房间，屋内的灯光都没亮起来过，就已经恢复了安静，脸色不受控制的阴沉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身往基地分配给自己的房间那边走。
一边走，他一边调出智脑，手打了一份申请表交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11月开始周末更一万二~准备完结啦，后面都是存稿发文，存稿完结前会修改一下前面因为写得太急没处理好的地方，可以等完结后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