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合同的事情被路邈交给周东风去搞定了。
毕竟在进入游戏之前,周东风好歹也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他或许在开疆拓土这种事情上不怎么在行，但是管理公司和规章制度这些方面，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戚淮要休养疗伤,剩下的人也都各忙各的，提升实力去了。
只剩下周东风趴在桌子上从零开始编劳动合同，他编着编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抬头看了眼一直在不远处，殷切的朝这边张望的精神病院成员们，周东风有一种仿佛看见了曾经的郁潜甚至是他自己的感觉……
低头看了眼自己编写的合同,条款看上去都没啥问题，基本上就是他在现实世界中会给员工签署的合同。
这样的合同放在一个恐怖游戏世界里面,非但不会有任何苛刻的嫌疑,对于几乎已经沦落到动物世界弱肉强食状态的游戏玩家来说，反倒只会觉得待遇过于优厚,要担心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被惦记了。
路邈却什么都不要，除了让这些员工做一点他们能力范围内的一些事情，稍微过分一点的条款,就只有让他把合同的期限定到游戏崩塌为止而已。
天降的大便宜,还有“系统见证”作为后盾，难怪那些成员会这么激动和迫不及待。
但以周东风对路邈的了解,他能拿出来这么多积分,肯定不是拿出来做慈善,白白让这些玩家提升自身实力的。
现实世界也就算了,恐怖游戏世界里的玩家有哪个能是善茬，给他们做慈善,还不如找薛利昂多买几样A级副本出产的道具傍身。
何况这个团队之前的所有资源都在丘天昊身上。
而丘天昊的东西也都被路邈弄到手了,就连仓库都被宁良哲搬空给了他。
现在这个“精神病院”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空壳,他接纳这些玩家非但没有好处,还得给他们提供情报和支持。
马上就要选拔赛了，就路邈的招仇恨程度，这一趟要么成功，要么成仁，而无论是什么结果，他都似乎再也用不到这些人了。
甚至就连这个组织，对路邈而言的作用也渺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至少远远不及一个亿的积分重要。
路邈拿出这么多积分，跟这些玩家制定什么劳动合同，到底是为了什么？
周东风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还是忍不住给路邈发了个消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路邈这个时候已经进入副本了，自然不可能给他任何回复。
倒是伍海涛刚刚通关了一个简单的低级副本，刷新了自己进副本的时间限制之后回来了。
看见精神病院里面洋溢着的一张张笑脸，伍海涛黝黑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个傻笑，跟他感慨：“路神进入游戏才多久？他自己冲到了B级游戏也就算了，我感觉整个游戏好像都因为他的到来变得正常了好多。”
周东风第一反应是哼笑了一声。
他心想这些人可真是被路邈洗脑的彻底，都不知道自己跳进了什么坑，就已经开始对路邈感恩戴德了。
但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顿在了脸上。
因为他下意识的回想了一下，路邈来之前，这个游戏里的氛围。
互相倾轧、尔虞我诈、弱肉强食。
周东风惊讶的发现，如果不是自己刻意去回想，都已经有点想不起来路邈出现之前的自己和游戏环境了。
不只是他，路邈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
他们走得离路邈越近，改变就越大。
就好比郁潜，在那之前周东风只知道他是个情报贩子，还是个喜欢研究新人的情报贩子。但即使是这样一个看起来还有些天真想法的玩家，也早已经对生死看淡。
哪怕是自己亲自跟了很久的新人玩家，在最后还是死在了副本里，郁潜除了叹口气之外，也并不会有多大的波澜。
可现在，要是路邈受个伤，郁潜下一秒就能紧张得哭出来。
他原先一直觉得郁潜傻白甜，还有一点软弱。都在这个游戏混迹那么些年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
可转念一想，郁潜只不过是表现外露了一点。
不说别人，周东风自己对路邈的紧张和在意，也是从前身为游戏玩家的他根本不敢想的程度。
路邈好像把他们正在逐渐消散的正常情绪慢慢带回来。
周东风怔愣着，抬手摸到了自己规律的心跳。
伍海涛并没发现他的走神，拿过他草拟的劳动合同看了看，自顾自的感慨：“真好……要是所有的势力都能给底下玩家这样一份合同，大家也不会都活不下去了。”
横亘在玩家中间的隔阂，说白了就是无法互相信任。
人性的多面性，让以前只是口头上应允的承诺看上去摇摇欲坠，在担惊受怕和互相怀疑下的合作，不但无法达到百分百，还会极速变质，最终导致互相背刺。
有些人是本来就想害人，而有些人是害怕自己被别人害了，于是先下手为强。更有甚者，只是在反抗中不得已而为之。
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
背刺的次数多了，玩家对合作的信任越来越低，然后又引发更多的互相背叛。
简直就是个死循环。
而如果路邈的这个合同的形式推广开来，由系统来负责保证合作的安全性，玩家们再无后顾之忧，也就更能专心致志的对付副本里的突发事件了。
周东风不由得想起现实世界里，自己学到的那些商战历史。
在最早之前，市场没有监管的时候，各家使用的手段下作且毫无底线，而每个朝代都会为此制定相关的律法，以保证市场的正常运行。
那些曾经的手段很快就会因为违法，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商战对整个市场，甚至是社会稳定造成的不利影响，也减小了许多。
这一切对于制定规则的人来说绝对是有利无害的……
周东风想到这里，思绪顿了顿。
他忽然明白路邈想要做什么了。
伍海涛设想的未来或许只是路邈计划中的一环，周东风能看见的未来比伍海涛想的还要遥远。
他的呼吸忽然有些急促，像是在跟伍海涛说明，又像是在跟自己解释：“《劳动合同》如果真能通过系统认证，里面有一条员工的义务，是每个工作周期必须向上级汇报工作进度和下一个工作周期的工作计划。”
伍海涛奇怪的朝他看过来，不太明白这条规章有什么特殊之处。
“到目前为止，所有去往高玩区的玩家都消失了。”周东风沉声道，在这个时刻，曾经在现实世界中继承掌管了整个家族企业的富家少爷，才终于显现出他应有的商业嗅觉，“如果路邈能打破这个信息壁垒，新人区就再也不是大部分普通玩家的葬身地，而真真正正，会成为一个短暂的中转站。”
“你能想象吗？高级玩家的游戏技巧传到新人区，玩家的‘合格率’会上升到什么数字？”
路邈曾经说过，系统和副本是对立的两方存在。
而如果他说的是真的，系统让玩家通关副本的目的是探索副本的真相，那么选拔赛的真实目的，更像是从新人区众多玩家当中，选取出合格的玩家，前往高玩区完成更加高难度的探索任务。
新人区之所以滞留了这么多人，耗死在这里也无法进入高玩区，只是因为合格率太低。
近15年甚至只举办了一次选拔赛。
而每一次选拔赛，能突围的玩家就那么几个。
要知道，新人区可是拥有数百万的玩家。
可一旦路邈打开了这个口子，普通玩家们不再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而是能够通过统一的培训，掌握通关副本的正确方式，那么合格率将会直线上升。
这些普通玩家再也不用在绝望中耗死在无穷无尽的副本里了。
回家的可能性也大大提高。
伍海涛怔住，被周东风描述的那个可能性震惊到了。
不论是他还是精神病院的其他成员们，想到的都绝没有这么遥远。
但是无疑，周东风说的这个未来，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迷人，连他都忍不住心潮澎湃，小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周东风的胸膛剧烈起伏，也难掩激动。
只是他难以想象，他们只是玩家而已，这种事情真能成功吗？
——路邈真的能取代系统，以玩家的身份监管新人区，甚至是整个游戏的玩家行为？
而且他想了这么多，依旧只是对员工这边的好处。
监管市场、互通有无，放在现实世界可以为制定规则的人带来极大的好处，社会稳定、巨额税收等等，但是这只是个恐怖游戏，路邈也不从普通玩家身上收保护费，游戏的安稳对他来讲也是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事情。
路邈图的到底是什么？——
路邈先前说的双排其实也不尽然，因为他还要带上宁良哲和郁潜。
他们两个也还没有挤进积分排行榜的前200名。
其实从《joja娱乐圈》这个副本出来之后，宁良哲和郁潜就表示过他们要不然还是继续做幕后的工作，不继续跟着周东风和戚淮一起进副本刷积分了。
“哥……不是，路邈。”郁潜低咳了一声，改回了称呼。
他因为担心路邈的伤，在副本里偷偷的喊了路邈好久的“哥”，把自己心里话都喊出来了。
之前在副本里面的时候紧张刺激，应该也没有人发现异常，但是出来之后他就不敢继续这么喊了。他怕路邈觉得冒昧。
对上路邈的视线，他正了正脸色：“我一直都是在幕后工作的，给你们搜集搜集情报就好了，打架通关什么的我真不擅长。主要是我进副本总是给你们拖后腿，还耽误通关的时间……”
宁良哲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丘天昊确实亏欠我很多，但那也不是你的错。我不是一定要你带我从这次选拔赛里突围的。”
路邈已经选好了要进入的副本，闻言挑眉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你们是不向进入高玩区，还是纯粹怕麻烦？”
“……”宁良哲沉默。
郁潜快速的错开了视线，乐观的说道：“你知道我的，我一直咸鱼，就喜欢搜集点情报卖积分。现在这个生活我还挺满意的，有人保护，进副本都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他的话音在路邈注视他伤口的视线下一点一点低下去。
郁潜捂住了腿。
系统不给提供疗伤的药物，他从上上个副本带出来的伤还没有愈合，他一路上都是一瘸一拐的。
但他的表情依旧倔强。
郁潜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之前确实是想着要是通过了选拔赛，回到现实世界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一点，才跟着戚淮和周东风他们去通关副本。
但是经历了前两个副本，他那种热切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冷却下来。
他意识到，以弱胜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路邈一次次的绝地反击、更进一步，只是因为他是路邈，而他郁潜从始至终都不过一个普通甚至有点菜鸡的玩家而已。
别说是选拔赛那种全玩家角逐的情况，就是普通的副本，他也是拖后腿的那一个。
路邈之前让周东风和戚淮带着他，或许是因为情面，但他不能因此就认不清楚大小王了，以为自己也能在那种局面中帮上路邈的忙。
郁潜的眸光暗了暗，但很快就说服了自己，表情坚定的抬起头：“我可以在场外给你提供情报支持！”
他的技能可以穿越副本和游戏大厅之间的屏障，他在不在副本里都能帮到路邈的！
然而路邈却依旧只是用那种平静深沉的眼神望着他。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叹了口气：“这次不跟我一起也行，这个副本对你们的能力起不到多大的锻炼作用。但是郁潜、宁良哲，我确实需要你们。”
郁潜和宁良哲都是一愣。
他们原以为这只不过是路邈的客气话，毕竟他们不论怎么想，选拔赛上自己都没办法帮到路邈的。
但是看路邈的表情，却又十分的认真，没有任何客套的假笑，眼神真挚的望着他们。
“我让你们跟周东风他们磨合，是因为你们是我手中重要的底牌。”他说，“我的目标从来不是什么选拔赛或者高玩区，也不是离开这个游戏。我的愿望连许愿树都不一定能实现，所以我需要你们的能力。”
这是路邈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真实愿望。
他跟这个游戏的所有人都背道而驰，他不想留在这个游戏，更不想回到那个一无所有的现实世界，他想要的世界，存在于过去，一个他永远也无法到达的维度。
但路易的出现，他的真实身份，让路邈有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也是那个猜测，让路邈调整了自己的计划，不再打算解散丘天昊留下来的那个组织，反而拿出了一个亿的积分，大刀阔斧的准备重建一个全新的“精神病院”。
……名字不太好听，但不碍事。
周东风疑惑他大费周章的做这些事情到底为了什么，如果他能提前一段时间，问到还没有进入副本路邈的话，路邈会告诉他，为了他自己。
精神病院、新人区、高玩区，整个游戏。
这些玩家就是路邈的目标，是他计划当中最有价值的部分。
路邈灰蓝色的眼睛微微发亮，微笑着朝郁潜和宁良哲分别伸出手：“你们愿意帮我吗？”
郁潜和宁良哲微微发愣，过了很久之后，才眸光颤动的缓缓握上了路邈的手。
他们轻声：“好。”
“我愿意。”——
宁良哲最终还是决定跟着路邈一起进本，郁潜则是自己另外找了个副本，不打算跟他们一起。
郁潜离开之前，路邈忽然叫住了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拂去上面的褶皱。
“可以叫哥。”路邈忽然开口。
郁潜眨了眨眼睛，有些呆愣的看着路邈，差点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片刻后他才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欣喜，又有些不好意思：“我那个时候太着急了，所以……你不用为了照顾我的心情勉强自己的。”
“我是独生子，从小就没有弟弟。”路邈打断他，“所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可以告诉我。”
路邈朝他微笑了一下，将最后一缕翘起来的呆毛压下去，想了想又反悔，从他的脑袋两侧捏出来两根呆毛，兔子耳朵一样立在两边。
郁潜看不见自己的头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还当他是在帮自己整理发型，鼻头顿时酸酸的。
很久之前，他哥也是会这样子替他整理衣服和头发，送他出门上学的。
但是他后来进入了这个恐怖游戏，而他在消失之前，跟哥哥见的最后一面，居然是在跟他吵架。
他已经有五年没见过哥哥了，也不知道哥哥原谅他没有，还是还在为他的不告而别生气。
可他的哥哥啊，就算是生他的气，也都是温温柔柔的。
他的哥哥只有在别人欺负他，骂他是有爹生没娘养的野种的时候，才会生气。让他捂住耳朵，自己却冲上去跟那群人打到一起。
哥哥就算是受了伤也好看。
他是郁潜不大的世界当中，最厉害的大人。
郁潜的眼眶热热的，有点兜不住情绪，连忙吸了吸鼻子勉强压制住内心的酸胀，仰起头朝着路邈笑了笑：“好，哥！那我去通关了，你自己也小心！”
路邈笑笑，点头。
看他进入副本之后，他脸上的笑也没落下去，回头招呼宁良哲：“我们也进去吧。别让薛利昂他们等久了，又得敲我一笔。”
宁良哲眨了眨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样的缓慢点了下头。
跟路邈前后脚点下副本的图标，路邈的身影消失之后，宁良哲的视野里就只剩下一排排统一服装的背影。
丘天昊精挑细选的定制服装，高档丝滑的面料和挺阔有型的剪裁，彰显高端气度的制服后背，却印着四个巨大的宋体字：
“精神病院”。
宁良哲：“……”
他要是丘天昊，都能气得从棺材里跳起来。——
朝为首的精神病院成员点了点头，宁良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游戏大厅里。
原本安静无声的副本直播间里，人群终于松口气似的骚动起来。
玩家们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悬挂在墙面上的直播屏幕，遗憾的感叹：“李程这下是踢到铁板了。盯上谁不好，偏偏盯上了跟路邈有过一次合作的柳默？”
“也是奇怪哈，柳默和路邈也就那个副本合作了一次，上次副本路邈一个纸条就让他帮忙了，这次柳默有难，路邈又来帮忙……这两人到底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路邈这人护短，恩怨分明，他会来倒是不奇怪。但上个副本他跟柳默说会答应柳默的一个条件，总不可能是预见到了这次他被李程堵住吧？”
“柳默上次帮忙好像是看在陆喵的面子上……不过陆喵是谁来着？”
“管他呢！”有暴躁的玩家直接揭过这个话题，“要我看，李程就是活该！谁让他到处收割准高级玩家的？你们是不知道，他之所以能一下子从收割榜单的三名开外跳到第二名，都是坑的自己人！上一秒还在合作，下一秒就被他给收割了！”
“要说坑自己人，柳默也不遑多让。他之前抛弃过队友多少次，你们都忘了？”
“我就乐意看他们这种人狗咬狗，打起来打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很短！非常短！另外营养液加更补完啦！欠债清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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