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次的检查结果一样。”
治疗舱停止运行,李医师查看完资料，“您爱……”她顿了顿，改口道,“灯希的身体很健康。”
灯希今天穿了一身清透的夏装,露出了胳膊和腿，披着的金发被松松束在了身后。
一看就很清凉。
正常人穿这身打扮,在时刻释放冷气的治疗中心内通常会会觉得很冷。
但灯希却并没有什么异样。
李医师也有些棘手,“如果您实在是不放心，不如按照流程让灯希去做一个血检？”
灯希紧张地攥住小哑巴的衣角,“会很疼吗？”
祀寂生低声回,“不会。”
但就算只有一点点疼，对体质脆弱的人鱼来说，痛感也会翻倍加剧。
很相信小哑巴的灯希放心地跟着走到了血检的地方,伸出了自己的手。
当针尖插入血管的一瞬,灯希的蓝眸立即泛上了水意,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液慢慢被抽进透明的管子里。
吓得动都不敢动。
灯希的眼前突然一黑，大掌很轻地捂住他的眼睛，无声的陪伴让他心里的害怕慢慢褪去，手上再一疼，针尖被抽走，眼前的光亮才重新出现。
祀寂生一垂眸，就是一双眼尾漫上了红晕，要哭不哭,强忍眼泪的眼睛。
灯希抽了抽鼻子，“明明就是很疼。”
祀寂生抱歉地用指尖擦去灯希眼睑上的水意,“先止血。”
祀寂生俯身用棉签按住灯希的伤口,人鱼脆弱的体质让止血也变得极为缓慢,直到换了第二个棉签，按了好几分钟，那一点伤口的血才被止住。
因为有过先例，祀寂生一向很小心。
灯希虽然跟他不同，但也一样珍贵，全星际最后一尾人鱼的血，难保不会被有心人觊觎。
血检部在治疗中心的异族分部，李医师赶走了原本的值班医师，亲自“操刀”。
这根棉签被祀寂生亲眼见着泡进溶血剂里，直到血液彻底被溶解，药剂也倒进了下水道，包括针剂跟试管也以同样的方式销毁。
李医师拿着那一小管血液，很自觉地问道，“化验室在走廊的尽头，元帅，您是在这等，还是在一旁看着？”
祀寂生道，“我亲自去。”
化验的过程枯燥又乏味，祀寂生将灯希留在了外面，叮嘱道，“不要乱跑。”
灯希乖乖地点点脑袋，在小哑巴进去之后，四处看了看，找了一个椅子坐下来，有些好奇地观察着周围。
异族分部来往的也大都是异族人，他们身上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兽化现象，跟救助站的异族幼崽一样。
灯希甚至可以看见一位顶着个黑白熊猫脑袋的异族人，对方似乎也知道自己很吓人，带着个很大的帽子和口罩一直低着头走路。
这样的打扮酷酷的。
像他这样没有任何兽化部位的正常异族人也不少，人很多，来来往往。
灯希向后靠在座椅上，有些无聊地抠着手，像放学了等家长来接的小朋友。
“咔擦——”
正对着他的不远处突然一阵白光闪过，灯希愣了愣，抬眼看过去，一位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异族少女扶着肚子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灯希看了看对方平坦的腹部跟头顶上两只竖起的兔子耳朵，是位兔子小姐。
兔子小姐非常热情，“请问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灯希茫然地点点头。
兔子小姐很有礼貌地跟灯希隔了一个位置坐下，她有些激动地掏出光脑看了下，又看了眼灯希，对比了好几次，才兴奋地说，“你是昨天上了星网头条的那个人吗？”
灯希眨了眨眼，没听懂。
兔子小姐看出了他的迷茫，连忙放开了自己的光脑权限，空气中显示出了一张蓝屏，上面播放的视频赫然是坐在轮椅上，正在抱着小浣熊的灯希。
灯希迟疑地再次点头，“是我。”
兔子小姐开心地快要蹦起来，但想到自己正在孕期，又强忍下来，她抚着自己的腹部，“我还以为这个视频被美颜了，没想到你现实里也长得这么好看！”她惊叹道，“美人鱼这个物种也太神奇了。”
灯希愣愣地听兔子小姐一句又一句地蹦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断她，“那个，你是谁呀？”
兔子小姐卡了一下壳，“我算是你的粉丝吧？对了！你能帮我签个名吗？你的歌唱得也太好听了，比那些歌星还要好听。”
粉丝？签名？
灯希下意识想到副官的配偶，粉丝好像是喜欢他的意思，但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他会写自己的名字了，还有小哑巴的名字，他也会写。
他偷偷练了很久！
小哑巴还夸他写得很好看。
灯希对兔子小姐的感官一下好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谢谢！我还不太会写自己的名字，有可能写的不好看。”
兔子小姐连忙道，“没事没事，你能给我签就很开心了，我知道你过去在的星球离帝国很远，文明不互通，很正常！”
那些抓捕异族的星盗真该死。
兔子小姐想起今天在星网上看到的事，恨得牙痒痒，前段时间消息被压，没多少人看见军部利用百亿拍卖剿灭异族团伙的事，直到昨天帝国官方发了一个公告，才堵住那些网友们的嘴。
尤其是当大家看了那则小人鱼被拍卖的视频，得知对方当时糟糕的经历，都心疼得要命。
灯希弯了弯眉眼，很新奇地问，“那我怎么给你签名呀？”
兔子小姐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本子还有一只笔，看灯希笨拙地拿着笔，一笔一划，整整齐齐地写上自己的名字，身为妈粉，心都快要化了，“灯、希？”
灯希点点头，“这个就是我的名字。”
他把本子还给兔子小姐。
“你是来治疗中心看腿伤的吗？”兔子小姐看着灯希的双腿，担心地问。
灯希解释道，“不是的，我没有受伤，当时是因为太累了，所以坐轮椅休息了一下。”
兔子小姐放下心来，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我是来做孕检的，刚去抽了个血。”
灯希忍不住看向对方平坦的小腹，兔子小姐是怀兔宝宝了吗？但是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像的样子。
他正想问什么，一位医师向兔子小姐走了过来，拿着一张彩超跟血检报告，“这是治疗舱打印出来的，我已经反复确认过了，这位小姐，您这个月已经来我们治疗中心三次了。”
“您真的没有怀孕。”
兔子小姐接过报告单，低着头半响都没有说话，医师看起来已经习惯了，边摇头边离去。
灯希担心地看了一眼又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兔子小姐突然喃喃自语，“我想起来了。”她懊恼地道，“我怎么老是忘记自己在假孕期。”
灯希，“假孕期？”
兔子小姐解释道，“这是我们种族独有的，兔子在发情期过后的一个月内，通常会有自己怀孕的错觉，但实际上那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最重要的是，生理反应的催眠会让它们忘记自己是在假孕，兔子小姐每次来治疗中心检查过后的没几天，又会以为自己的肚子里有一只需要她小心呵护的兔宝宝，然后再次担心地来治疗中心做孕检，反复几次，没完没了。
发情？假孕？
灯希接收新信息的速度很慢，晕乎乎地记在心里，还没想明白，兔子小姐就心累地叹了口气，“先别担心我，你呢？你为什么要来做这个检查？你生病了吗？”
灯希迟疑地摇摇脑袋，“我没有生病。”他想了想，还是抿抿唇，没有向陌生人说出自己的状况，眉眼弯起来的同时，唇角也露出一个小窝，“谢谢，我很好。”
兔子小姐放心下来，看了眼手中的报告单，叹了口气。
灯希好奇地问，“怎么啦？”
兔子小姐说，“这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我下一次发情周期就要来了，但我还没找到能陪我度过下次发情期的人。”
灯希耳根偷偷一红，不是很习惯跟陌生人讨论这些东西，人类真的好开放，但他觉得，不会谈性色变的心理状态其实很健康。
他努力地以平常心去对待，“那要怎么办？”
兔子小姐说，“上次陪我度过发情期的人留了几件衣服供我筑巢，应该还能捱几天？对了。”她笑了笑，“你应该听不懂，我解释一下。”
“人类跟动物不同，大部分动物都有着发情期，异族人类也会有一小部分种族，依旧会存在这样的状况，而我们兔子，是最容易被诱导发情的。”她大方道，“这时候进入发情期的兔子体温会比平时要高，也会极度渴望被另一方的气味笼罩，所以会出现用另一只兔子的毛发筑巢的行为。”
“表现在异族人身上，就是会想时时刻刻跟对方待在一起。”
“特别是人类现在很排斥我们异族，军部的治疗中心是唯一能接纳异族人进来治疗的医院了，但人类医师对异族人的大部分习性也不够了解，研究不出对应的药剂抑制，真的很影响生活。”
“灯希你看，灯希？”
灯希骤然回过神，他慌里慌张，似乎想掩饰什么，但结巴的话语根本遮掩不住，“怎，怎么了？我我我刚刚走神了！不好意思。”
兔子小姐表示没关系，她拿起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我是一个旅行摄影师，这是我刚刚拍下来的，照片已经洗出来了，你看看。”
在治疗中心行色匆匆走动的兽人人群间，金发少年安静地垂首坐在座椅上，肤色白皙，侧脸精致，跟周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像是两个世界交融在了一起，但因为色调一致，又过分的和谐。
“送给你。”
灯希的手里被突然塞上一张照片，他无措地看向兔子小姐，她笑着道，“偷偷跟你说，我们建了你的粉丝群，有好几十万人呢。”
“我们都很喜欢你！要加油呀！”
“不管是在人类世界适应下去，还是想重新回到自己过去的家园，无论怎么样都好，要小心不要再被伤害了。”
等兔子小姐走后，灯希还愣愣地抱着照片坐在原地，好半响，才弯起蓝眸，笑得很开心。
照片好漂亮。
他很喜欢。
谢谢兔子小姐。
灯希摸了摸照片上的自己，看了又看，又忍不住看了看大门紧闭的化验室，想起刚才被科普到的话语，笑起来的小脸又苦恼地皱在了一起。
很喜欢闻对方的气味。
时时刻刻想待在一起。
被诱导发情。
每一条都对上了，灯希的体温似乎又升高了，他的脸上好像在冒着热气，小口小口地呼吸了一会儿。
灯希又否认地摇摇头，不可能，他又不是小兔子，也不是雌性，怎么会被诱导发情呢？
他只是生病了，小哑巴还在帮他检查，他一定是生病了，灯希有些慌张地安慰自己。
但如果真的是，他要怎么办？
灯希无措地攥紧自己的衣角，他要远离小哑巴吗？还是像兔子小姐一样，找个人帮忙度过自己的发情期？
可是除了小哑巴之外，只有他这一尾雄性人鱼了，他找不到别的雌性人鱼了。
灯希也不想跟其他人接触。
可发情期度不过去要怎么办？
他会难受得要死掉吗？
祀寂生从化验室一走出来，就看到红着眼睛，垂着脑袋坐在座椅上的小人鱼，他皱眉走过去，“怎么了？”
熟悉的脚步声一响起，灯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抽一抽的，把想给他擦眼泪的机械指“啪”地拍走。
“小哑巴不要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