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
茶杯在缇晓的指间转了半圈,浅碧色的茶水一点点浸润了缇晓微抿的唇缝里。
“我生于百朝辽疆,生于山阳故里,也同你坦白过我在观星司的身份,你让我回哪儿去?”
一两句简单的言语里,火花味儿不言自明。
李忘情端着碗慢慢地退到了窗户边。
她印象里的沈春眠一直都是和和气气、说话慢悠悠的,从未见过这般掺杂着恐惧、焦虑,好似下一刻马上就要动手的情态。
这对李忘情来说有点新鲜。
沈春眠定了定神,皱眉看向旁边的李忘情:“这个凡人又是谁?”
缇晓道:“萍水相逢的朋友。”
沈春眠看向李忘情:“我有话同缇晓说,劳烦你回避。”
李忘情还是头一次在沈春眠脸上看到修士那种对凡人一贯的“不耐烦”,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好奇……他到底是怎么转性成那种面团性子的?
……我走可以,但我能放个耳朵在这儿听吗?
不待她有所回应,缇晓伸出手,拍了拍椅子:“李小友,坐回来。”
言罢,她又对着紧锁眉心的沈春眠道:“你知道山阳国的规矩,天要黑了,在香火司出来巡视之前,麻烦你收收灵力。”
李忘情思前想后,决定听从缇晓的话,坐下来开始闷头干饭。
头……
“你还想要什么?”
对,就是“你还想要什么”这句话。
作为洪炉界公认的隐士尊主,澹台烛夜从来都是什么都不管的,无论是门人战死,还是敌对宣战,他一直就是那副混日子等死的样子。
李忘情所听说过的,他唯一做过的善事就是从被火陨天灾吞没的海桑国救回了年少的羽挽情。
然后几十年里他就一直在钓鱼,虽然一条鱼都没成功钓上来过,但哪怕尝试和行云宗山下的野鸭子比赛捞鱼,十战十败,也永不服输。
大不了,换个鱼塘子钓。
没想到七百年前就换到山阳国来了。
一瞬间种种离谱的猜测在李忘情脑袋里划过,哪怕大有可能眼前的人是幻境所致,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只能生硬地说道:
“多谢……恩公救我一命,岂敢再有野望。”
言罢,李忘情坐正,捋了一把滴水的发梢,道:“不知有什么能报答恩公的?”
……反正多半是看鱼篓,或者穿鱼线吧。
比起威严的太上侯,或是恐怖的死壤母藤,澹台烛夜无论在哪儿都是一副随性的样子,当李忘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当真拿出了一把鱼线和鱼钩。
“我眼睛不好,帮我穿钩子。”
又猜中了,李忘情松了口气,熟练地接过来,咬着鱼线一头,拿着钩子穿了起来,嘴里趁机打听起来。
“恩公选错地方了,凡人的水域,哪有什么好鱼可钓?”
“陪后辈来找他的剑,打发些时间而已。”澹台烛夜缓缓道,“虽不是完美无瑕,但也算是把难得的好剑,毁了有些可惜。”
鱼钩的尖随着手微微一颤,扎进了李忘情的手指里。
……他知道的,知道沈春眠和缇晓的事。
李忘情不着痕迹地吮尽指尖涌出的血珠,开口道:“恩公也是剑修吗?”
“不过是个铁匠。”
“不知恩公铸过多少剑?”
“我想想……”
澹台烛夜倦懒而无神的眼睛迟钝地回忆了一会儿,给出了一个让李忘情心尖一颤的数。
“迄今为止,当有四十四万八千……零一剑。”
很巧,就是缇晓说过的,几乎就是洪炉界从古自今每一代剑修的人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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