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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Chapter 15

作品:黄昏时见你 作者:爆炒小黄瓜 分类:都市言情 字数:37万 更新时间:2023-01-06 08:07

再过两天,他们就要离开这个小镇了。安娜有些舍不得,毕竟这是他们婚后第一个认真生活过的地方。

谢菲尔德做晚餐的时候,她忍不住偷跑了出来,想趁着太阳还没有下山,好好打量一下这个小镇。

金黄色的余晖覆盖了深红色的屋顶,整个小镇都是昆虫和鸟儿的鸣叫。安娜在面包店里买了一个酥脆的面包,老板慷慨地在上面撒了不少肉桂。

就在她吃着面包,在浸泡着黄昏的小镇漫步时,撞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个人穿着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金褐色的手臂,手腕上戴着昂贵而雅致的机械表。他的眉骨突出,鼻梁很高,下颚线分明,因此总被误会成不苟言笑的人。

这时,他正靠着酒馆的木柱子上,手指间夹着一支烟,跟一个穿玫红色裙子的女人交谈。

安娜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一面——他在女人的面前是这么游刃有余,时不时抽一口烟,缓缓喷出烟雾来。不知他说了什么,那女人吃吃地笑起来,亲昵地靠在他的肩上。他没有避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又抽了一口烟,转头吐出烟雾。

安娜看着那个人,忽然觉得他陌生极了。他离开以后,她曾满怀反感地梦见过他几次。在梦里,他从来都是以温和的父亲形象出现,不会像现在这样……充满了难以忽视的男性气质。

有那么一刹那,安娜就像看见母亲换衣服的小男孩一样,迷茫且无措。

她咬了一口面包,干巴巴地咽了下去,两只脚后跟犹豫地磨来蹭去,不知该不该过去打搅他的约会。能在这里碰见雅各布,她说不出的惊喜。但雅各布身上那种无法忽视的男性气质,让她拘谨极了,像是遇见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就在她纠结不已时,雅各布看见了她——没办法不看见她——在这偏僻的小镇里,她就像杂草丛中的玫瑰花般美丽而耀眼。她穿着色彩鲜艳的连衣裙,浅褐色的凉鞋,露出涂着桃红色趾甲油的脚趾头。两年不见,她高了两英寸,脖子长了不少,天鹅颈般纤细而优雅。他在报纸上看见她对记者说,她正在学芭蕾舞,已经能连跳十六个单足趾尖旋转。不知道现在还能跳多少个。

他竭力像个亲人一样打量这女孩,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裸露出来的肌肤上。她的肤色仍然是甜润的赤褐色,宛如紫云英蜂蜜。她虽然学过芭蕾,姿态优雅,却还是像个小女孩一样娇憨地伸出舌头,去舔嘴边晶莹透亮的糖粒。

这两年里,为了能忘记她,他不再拒绝周围女性的求爱,跟一些肤色白皙或棕黄的女郎约会过。有时候,他想要安定下来,组建一个广告画般美满的家庭(一幢三层式别墅、一个贤惠的妻子、两个可爱的孩子)。每当他有这个想法时,脑中都会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安娜的身影。这让他无法再和那些女郎更进一步。

安娜。

安娜·布朗·谢菲尔德。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魔咒,扼杀了他在别的女人身上体会到爱情的可能性。两年的时间,他在事业上突飞猛进,却始终在感情上原地踏步。

有时候半夜醒来,他看着黑漆漆的屋子,会恍惚以为这是电影院的影厅,白晃晃的月光被放映机射出来,安娜坐在他的身边,摇晃着双腿,兴致勃勃地吃着爆玉米花——当他做了一个和安娜看电影的梦后,多半会出现这种幻觉。

谢菲尔德结婚时,他收到了请帖,但没有过去。那天,他独自开车去了西海岸,在海滨小镇的咖啡厅里,点了一杯热美式,坐了一下午。潮湿的海风吹拂过来,鼓起他的衬衫,浪花犹如新娘的裙摆般洁白。

过了片刻,女服务员走过来,轻柔地问他为什么不喝咖啡,是不是咖啡不合口味。

美式的做法是浓缩咖啡液加水,有时候会因为咖啡豆不同,而出现极细微的差别,但那只会出现在专业度极高的咖啡厅里。他点的这杯美式只要70美分。所以,没有合不合口味的说法。她这么问,只是想要搭讪而已。

他抬起眼,看向那个女服务员。她的头发有些短,是偏黑色的栗色,月牙儿似的扣在耳边。安娜电影里出现过这个发型。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他觉得这女孩长得也有点儿像安娜——鼻梁上也有浅色的雀斑,微微上翘的上嘴唇,红扑扑的脸蛋儿,只是五官的比例不如安娜那么精确。

安娜是天生的美人儿,是对数学有研究的画家笔下最符合黄金比例的美丽少女。她太过完美,以至于他连她的赝品都找不到。

但他还是跟那个连赝品都不是的女服务员约会了。他带她去看电影,给她买甜得发腻的冰淇淋,在她为电影情节掉眼泪的时候,递给她一颗石榴红的糖果。他们在棕榈树下散步,淡金色的黄昏铺满整个白色海滩时,他垂头吻了吻她脸蛋儿上的雀斑。

一个星期后,他们分开了。女服务员主动提的分手,理由是他太吝啬了,从不带她出入高级场所,也不送她鲜花或首饰,只送她一些小女孩才会喜欢的小玩意儿——“我想吃糖果和冰淇淋,我自己会买。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送点儿成年人会喜欢的礼物?亏你开这么好的车!”

从那天起,他开始明白安娜只有一个。只有一个安娜,看见糖果或冰淇淋就会发出欢笑,而那个天真无邪的安娜已经彻底属于谢菲尔德了。

他不再试图从其他女人身上寻找安娜的影子,同时也失去了和她们交合的兴致。

他用不太道德的手段知道了安娜在这个小镇。他知道,谢菲尔德肯定也在这儿,但他还是想看她一眼——像个路人一样,沉默地看她一眼,看完就走。

他像一个异常焦渴的旅人,千里迢迢地奔赴到这片绿洲,然后察觉到这样只能饮鸩止渴,正要抽身离去,却被一个陌生女人缠住了。就在他思考如何脱身时,冷不防与路边的安娜对视了。

不管他如何逃避,如何回避,如何避免,他们还是见面了,如此水到渠成。

让他感到害怕的是,见到安娜的一刹那,他简直就像从来没有见过女人的男孩一样,贪婪地打量着她,想找出她和过去的差别。

他强烈地希望她变丑了,或是没有以前动人了,以此彻底断绝那不该存在却存在了两年多的爱意。但令他绝望的是,她变得更漂亮了,一种被爱情滋养过的漂亮,就像缀着晨露的火玫瑰。

这漂亮让他心悸,也让他痛楚。

——

安娜见雅各布注意到她了,就不再犹豫,走过去,打了声招呼:“雅各布叔叔。”他们太久没见面,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跟他说话,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为两年前的事跟他赌气,因此说得慢吞吞的,“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

雅各布熄灭了香烟,低声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先生呢。”

“他在做晚餐。我出来逛逛。”

“一个人出来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安娜眨了下眼,惊讶地抬起头:“你知道我住在哪儿?”

“不知道,但你可以给我带路,不是吗?”见她露出恍然的表情,他差点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揉一揉那乌黑柔软的鬈发。幸好克制住了。

跟旁边的女人道别后,他们并肩走在小镇的石子路上。安娜吃完了面包,正在用纸巾擦手上黏黏的糖渍,却怎么也擦不掉。

雅各布原本不想管这些琐碎的小事,可见她的眉毛苦恼地蹙在一起,叹了一口气,还是拿走了她的纸巾,去路边的杂货店买了一瓶矿泉水,帮她洗掉了那些黏糊糊的糖渍,然后掏出手帕给她擦干净。

这个动作一下把时光拉回了两年前,消除了他们之间的生疏感。安娜怔怔地看着他帮自己擦手,忍不住扁了扁嘴:“你当时为什么要走呢?”

雅各布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我不想谈这个,安娜。”

“我想谈这个!”安娜攥紧了他的手帕,上前一步,紧紧地盯着他,就像那天他离开时那样,眼中噙满了热泪。那是他一生中唯一不敢回忆第二遍的眼睛。他怕后悔,怕生出想要窃走她的心思。在她沉甸甸的迫视下,他险些落荒而逃。

为什么要走?

答案很简单。因为她将他当成父亲,而他把她看成一把美丽的小锁。她锁住了他的感情,锁住了他野蛮的欲念。他每次回忆起她这把美丽的小锁时,内心都是酸涩而痛楚的。有时候,甚至会梦见钥匙插进锁眼里,释放出被禁锢的感情。醒来后,那种朦胧而悸动的感情会一直在他的腹部跳动。他是那么污秽,怎么能不走?

这些话一个字都不能告诉她。他只能一字一顿地重复那句话:“我不想谈这个。”

他的固执与冷漠激怒了她。她咬着下嘴唇,粗鲁地踩了一下他的皮鞋,把他的手帕扔还给他,大步走在了他的前面,不愿意跟他并肩前行了。

这样也好。他就不用再受她黑睫毛和红嘴唇的折磨了。

他本想把安娜送到她的住处就离开,却不想正好碰见谢菲尔德从里面走出来。

他的先生穿着深蓝色的居家服,里面是解开了几颗扣子的衬衫,没有戴腕表,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拇指上戴着戒指,一枚是质朴的铂金婚戒,安娜手上也有;另一枚则是曾出现在报纸上的奢华戒指,不是他先生的风格,很可能是安娜送给他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不由涌起一股火烧火燎的嫉妒。

谢菲尔德也看见了他和安娜。他的先生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安娜一眼,安娜就像小鸟一样扑了过去,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他们之间默契得叫人厌恶,也让雅各布意识到,来这个小镇是一个不正确——错误到极点的决定。

他攥紧一只拳头,清了清喉咙,刚要跟谢菲尔德道别,就见安娜回过头,蹙起眉毛,一脸不高兴地对他招招手:“你是要气死我吗?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干什么?是不是要我们过去请你过来?两年不见,变得真没礼貌。”

于是,他只能收回那句到嘴边的话,在谢菲尔德淡漠的目光里,跟在他们身后,沉默地走进了这幢乡下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