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藏青色身影眸色和缓,他提着那盒甜点向前递出，神情无比平静。
“……”五条悟垂下视线，目光落在那盒抹茶糯米丸子上。
外包装略显褶皱的细节,昭示出黑发青年匆匆的来回。
五条悟原本不过是想要将对方支开、顺便处理手指的尾声，没想到那人却真的将表面的理由当做一件重要的事情，奔赴隔壁的宇治市又赶到京都，拎着新鲜出炉的甜点回来。
在这样战情紧凑的时刻，突然递出一份甜点，场面似乎显得有些违和。
但五条悟心底却浮起一股久违的平静。
繁杂混乱的思绪在那双暖棕色眼眸注视下逐渐稳定，恍若沸腾的水缓慢平息。
这样日常的对话和互动，让他从刚才的情绪旋涡中脱离而出。
五条悟伸出手,接过那盒糕点，脸颊上纵横交错的伤口都被反转术式修复，只是那些血迹到底还留在上面,被擦花后留下几抹好似晕染的浅淡印记。
江莱便笑,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位置示意对方：“等会要用水洗洗，这么好看的脸变成大花猫了。”
“超级无敌大帅哥怎样都很帅啦——不过,也无所谓。”五条悟看起来毫不在意这点,他纯白睫羽略垂,捏了枚淡绿色团子丢进口中。
“是你想吃的那一款吗？希望我别买错了。”江莱说。
“啊、是呢，就是这个甜而不腻的抹茶糯米丸子——果然，我一直很喜欢他家的甜点。”
白发男人尾音拖长回复，他就这样单手捧着盒子潇洒地坐在废墟上,大口咀嚼吞咽着唇齿间的糯米。
不知是甜意补充了脑力和体力、还是因为玻璃珠蓝眸里倒映着身侧的人,五条悟紧绷的心神随之舒缓了不少,锋芒般的混乱咒力好似也被抚平。
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白色大猫被安抚住,啪啪乱甩的厚重尾巴摇摆幅度逐渐变小,最终安安稳稳搭在地上。
对面的两面宿傩眉毛几乎要扬到天上去，若非他正在判断前方徘徊的空间咒力的走势，早就直接甩出咒刃劈碎面前的景象。
……开什么玩笑，在战场上吃东西？当这里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
诅咒之王猩红眼眸眯起，反转术式修复自己的术式熔断，两手合在一起，预备再度展开领域。
对面的五条悟察觉出空气中的咒力波动，他眼眸抬起，剔透蓝眸紧盯对面矗立的两面宿傩，原本松散的神情重新凝聚，同样预备回击。
然而在场有一人动作更快，黑发青年抬起右手，忽地扩大的空间屏障将对面身影兀自推远，横空创造出一片空地，让双方人马间距超出领域展开的最远距离！
这番弹动运转的空间屏障不具备攻击性，甚至防御性也有限。
但它的确很好地拉开距离，从而干扰了领域对撞。
五条悟还没来得及起身，一双手便搭在他的肩膀上。
“不是还没吃完么？好好休息一下吧。”身穿藏青色和服的江莱目视前方，侧脸温和舒朗，“你已经展开过一次领域了，剩下的便交给我。”
领域与领域的争斗并非人越多越好，即便是友方也会互相干扰。
五条悟心下明白这一点客观事实，但他的表情依然浮起些许茫然的困惑。
……眼前人到底是什么人呢，能够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明明是印象里查无此人的家伙，仅因为妄想症便会做到如此？
心中思绪摇摆，五条悟扫下对方的手，站起身表示：“不必。这是我的战斗。”
他一番潇洒随意的姿态，身形稳立在前方，语调上扬：“多谢你带的甜品，现在到后方去吧。”他单手竖起，六眼璀璨夺目，“——我可是最强。”
‘我是最强啊。’
无数个夜晚，这样的自言自语都重复于心底，让他习惯孤独和承担。
无论是曾经身为咒术师，还是现在成为诅咒师，五条悟一直都背负着[最强]的名号，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
“当然，你是最强。”江莱颔首肯定，他自然回复，“不过，这不代表什么都要你去做。”
“目前的局势，还是我来比较合适。”江莱向前踏出一步，又略微偏过头，唇角翘起，和缓道，“——你可以站到我的后面，也可以站到我的旁边。”
晨风浮起藏青色衣摆，黑发青年神情明朗，某种流淌的自信轻盈地浮在旁侧，气势让人无比安心。
‘在身后’、‘在身边’。
那样的两个选择通常都是最强给予别人，此刻却被别人给予。
“……”五条悟身形稍顿，一时之间没有言语。
恰在此时，一道力量强势的咒刃猛然劈开前方波动的空间屏障！
阴冷强势的咒力崩碎坚硬的水泥地面，大地在那道樱粉发身影落下的瞬间，裂成密密麻麻蛛网的形状。
两面宿傩稳稳地落在面前不远处，他两手合在一起，神色是一种不耐的冷酷。诅咒之王并不废话、直接进行领域展开。
“——【伏魔御厨子】。”
规整又诡异的神龛立地而起，白花花的惨白牛骨堆积成高楼，冰冷血水蔓延过脚踝，半开放性的领域将五条悟与江莱在一瞬笼罩其中！
站在具有必中效果的血水之中，江莱神色却没有丝毫的紧张。
他目光落在对面的两面宿傩身上，流转片息，忽地笑起来：“看样子你并不认识我……但没关系，这次我记得你。”
两面宿傩眉峰挑起，扯起唇角露出尖锐犬齿：“哈？”
江莱不清楚岔路之塔里还有没有[存在]的具体设定（毕竟把自己这关键一环摘除了），但无论如何，两面宿傩在虎杖悠仁身躯中坐大牢是既定的事实。
现在两面宿傩的出现，是由于咒术高层烂橘子们以及监管会的谋划，让虎杖悠仁大量吸收多根手指，导致意识丧失、身躯暂由两面宿傩掌控。
本质上，身躯的主人依旧是虎杖悠仁。
也就是说，他们没必要和两面宿傩打个你死我活。
畅快淋漓的血腥战斗反而正合烂橘子、监管会以及两面宿傩的心意。
眼下这种情况不必执着于拳脚相加的斗争，直接干脆利落地把两面宿傩按回去，让他继续坐大牢就行。
而做到这一点，对江莱来说并不难。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时空逆转，将对面身躯调转回虎杖悠仁有意识的时刻即可。
术式直接触碰两面宿傩有些困难，不如先开领域，借助领域的必中效果来实施。
就算不能摧毁两面宿傩的伏魔御厨子，有那么几秒占据优势也够用了。
心下思路无比清晰，江莱眸光无比平静，他两手精准合在一起，做出领域展开的手势。
藏青色和服身影睫羽轻抬，呼吸间轻声吐露：“——【兆载千秋爻】。”
在下个新的瞬间，从江莱背后延展开一片不同色彩的光景。
无边浩瀚的长河横向包裹着整片空间，浪花席卷此处原有的血水牛骨，将其冲刷干净。
星华日月流转着飘荡在渺渺时空长河，一种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反向吞噬了原有的白骨神龛领域！
按理说，江莱的领域属于完全领域，边际应该小于宿傩的半开放领域。两面宿傩依旧可以像应对五条悟，一样从外侧击破江莱的领域。
然而，眼前的这片浩渺星河却出乎意料地宽阔，漫漫长河洗涮血水冲洗尘埃，一圈圈环绕着包裹住整片城市，竟然比宿傩的半开放领域更为广阔。
长河星辰日月本身都没有凌冽的攻击性，但自有一种无法抵挡的力量，得以一厘厘瓦解着原有的伏魔御厨子。
……怎么可能？！
两面宿傩猩红眼眸眯起，领域二次被破除带来的术式熔断让他胸口低闷，他调动着咒力进行反转术式来修复熔断，同时难得心下波澜。
这个领域界限未免也太宽广——
江莱立在长河领域的日月星辰之中，黑发与藏青和服都并非亮色，然而他站在那里，自有一种比肩灼灼明日的曦光。
不那么刺眼，却足够耀眼。
身处壮阔领域中，江莱单手持着书册，将其搭在唇边，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实则心中也稍稍惊讶了一下。
若这番领域展开是在千年前，江莱不会对此有任何意外之情，毕竟那时的他是实力巅峰。
但现在，尽管来自大家长[源]的力量滋养修复了他的部分千年实力，可也相对有限。
按理说，现实里展开的领域不会如此壮阔……在这为何会有这么宏大的场面？
领域长河中，五条悟眼帘抬起，他沉默着，苍天之瞳遥遥倒映着这片浩瀚星辰。
江莱余光瞥见身侧矗立的那道白发高挑身影，心下对这番宏大景象的缘由隐约有了猜测。
——就如同自己之前所推想的那般，这个世界是基于五条悟的记忆印象建构出的，实力自然也与之相挂钩。
虽说岔路之塔屏蔽了五条悟有关自己的清晰记忆，但潜意识依然于这个世界发挥着某种影响。
五条悟潜意识中认为自己很强，因此他才得以展开如此浩大的领域。
江莱书册遮蔽的唇角忍不住牵动起，他半开玩笑想着：
兆载千秋爻的边际，在这里都能超过诅咒之王的半开放领域……没想到在悟的心中，自己还这么强的吗？
亦或者，在五条悟的记忆深处，永远有这样一片无边浩瀚的星辰长河。
它壮阔、宏伟、美丽，于一片寂静的死寂中熠熠闪烁着，能够笼罩整片京都——在千年前，这里的名字是平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