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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144 再会

作品:寒门之士[科举] 作者:远上天山 分类:历史军事 字数:114万 更新时间:2023-04-07 13:39

第一百四十四章

自万历二年一别,柳贺与施允已有一年多未见。

隆庆五年辛未科会试后,两人约定,要在翰林院再会,然而张居正停了万历二年的馆选,施允虽在二甲之列,却外放至陕西凤翔府陇州任了知州。

而柳贺在翰林院中看似风光无限,却在几月后被外放至南直隶来治水了。

两人的境况都可以称一声唏嘘。

“你这几日怎么有空回来?”柳贺问道,“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施允摇了摇头:“我母亲身子有些不好,接到信后,我便先回来看一看。”

施允去陕西任职后,他与柳贺仍有书信往来,不过信到得慢,几封信回下来,大半年已是过去了。

“我也刚好在给你写信,你人既来了,这封信倒是可以省了。”柳贺拉住施允,“今日让我娘做几个菜,我们许久未说话了。”

万历二年的进士中,只有一甲孙继皋、余孟麟及王应选留在翰林院中,其余二甲、三甲进士均都在吏部候缺,关系硬的大多能分到九卿衙门,再次一些的可以去南直、浙江、江西等地任知州、知县,以施允的科名,外放到浙江、江西应当不成问题,可惜他朝中无人,与吕调阳的关系也不算亲近,才被外放到了陕西。

柳贺尤有些愤愤,施允却很从容。

隆庆二年及隆庆五年的会试均录了四百进士,原就是因嘉靖后期吏治**,要补天下各府州、县官的缺额,到了万历二年这一科,州、县官的缺额没那么多了,富庶之地的州、县官更是格外抢手。

“我觉得去哪里任官都好,只要能为百姓做些实事。”施允道,“我那些同年中,也有被外放至边关苦寒之地的。”

两人一边温酒一边闲谈,柳贺酒量仍是不足,施允的酒量原先和他差不多,可几杯酒喝下来,他居然能面不改色,看得柳贺直接侧目。

“那边比家里冷多了,得多喝些酒御寒。”

施允与柳贺讲了他在陇州知州任上的作为,陇州隶属于凤翔府,是凤翔府中的交通要塞,仅巡检司就有三处,施允到那边后便被赏了个下马威。

“那边民风强悍,官吏又傲气,自然看不上我这刚任官的书生。”

施允便在陇州兴文教,建城墙,筑水利、抚流民,他一字一句说得轻描淡写,可不过短短一年半,他便由俊秀书生变为如今这副沧桑模样,柳贺当然清楚,施允所为远不是他所描绘的那般轻松。

就以文教为例,大明开国至今,整个陇州一共只出过两个进士,但那已是成化年间的事了,之后的一百年,陇州在会试中颗粒无收。

“但无论如何,我二人年少时的心愿是实现了。”

“现在想想,还是年少时读书最舒畅。”柳贺叹了口气,“那时候只要考中举人就够了,根本没有想过日后的前程。”

施允道:“我去族学看望了两位先生,他们与我道,泽远你被外放恐怕郁郁不乐,我今日一看,倒觉得你兴致还不错。”

“先生对弟子总是太过忧心。”

两人品酒吃菜时,滚团也凑过来瞅瞅施允,它与施允也有日子没见了,施允在京中会试时去柳贺家撸过几次猫,之后他外放去陕西,滚团也跟着柳贺回了镇江府,最近又搬到扬州府中。

“时间是真快,滚团都成老猫了。”施允感慨道,“毛色是不如之前,不过手感仍是上佳。”

柳贺笑他:“诚甫兄,不可这般戏弄滚团,它也是三朝元猫了。”

“失敬失敬。”施允捏了一块小鱼干喂给滚团,“论资历,它可比我们老多了。”

用过饭后,柳贺和施允说了自己的情况,扬州府与陇州虽地处不同、民情

不同,却也有许多共通之处,柳贺自出京时讲起,一些事他在信中和施允提过,不过由他自己说出来总是更详细些。

“我就知道,泽远你去了哪里都不会安宁。”施允笑道,“不过我们为官,在何地就要做什么事,这样才不辜负了生平所学,若只为了为官而为官,多年以后看,生平也只剩一个官字罢了。”

“不瞒你说,这一回我从陕西回乡探亲,凤翔府及西安府不少官员都来找我递话。”施允道,“他们大多与陕西的盐商关系亲近。”

柳贺轻轻颔首。

扬州府中,来自陕西的盐商的确数目众多,下关那一带即是陕商的重要聚集地。

和晋、徽二地的盐商不同,陕西的盐商完全是因为食盐开中法发展起来的,他们利用地理优势向边关运粮获取盐引,进而在扬州城建立了庞大的陕商集团,但弘治年后,开中法暂停,陕西盐商的势力就渐渐落后于徽州盐商。

盐商的本质就是官与商的结合。

如今张四维刚入阁不久,在内阁中对张居正唯唯诺诺,然而张四维之弟张四教是山西大盐商,张四维的舅舅是王崇古,张四维和马自强是亲家,马自强的弟弟则是陕西盐商的代表。

不出意外的话,马自强也能入阁。

隆庆年时便有言官因盐业垄断之事要求罢免王崇古与张四维,可惜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钱家之所以猖狂,除了背后站着武清伯这位天子的外公外,也是因为晋商的势力本身就不容小觑。

“盐商的事,我暂时也插不上手,若是要找我,恐怕找错了人。”

“我并没有要替他们递话的意思。”施允道,“听他们所言,似乎也是要你在扬州知府任上给他们行个方便。”

柳贺摇了摇头:“那也不必来找我,直接找吴漕台便是。”

盐商之事涉及的盘子太大,既涉宫中,又涉内阁,与河漕、海运之间也有关联,若是轻易牵扯其中,别说柳贺只是一个小小的扬州知府,就是阁部大员也难以轻易脱身。

不过施允的话倒是令柳贺感觉到盐商的无孔不入了,施允远在陕西都能被盯上,而此时扬州城中,晋商、徽商与陕商都未向柳贺递来橄榄枝,莫非是因为此前盐运司衙门对他的弹劾?

……

施允母亲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他回乡这一趟时日也不长,因而能来看一趟柳贺已经很不容易,等他拜访完柳贺,就要继续返回陇州,他任官才一年多,暂时也很难挪一挪位置。

“不必挂念我,再过十年,你我或许也能在京中相遇。”

柳贺笑道:“那你要快一些。”

“这两日与你闲谈,我心中才畅快一些。”施允道,“在陇州,我掌着知州大印看似风光,可身边无一知交好友,下属也是各有盘算,烦起来只能捏着家里的猫逗趣儿,可它又听不懂人话。”

柳贺一如年少时那般捶他胸口:“不必顾虑那么多,我等只需直道而行便是。”

“若非念着这句,我恐怕初上任就沉进淤泥里去了。”

施允直直看向柳贺:“泽远,我在陇州已极是艰辛,你在扬州之艰辛恐怕要胜我数倍,但即便相隔千里,我一直站在你这边,张相如何,言道如何都不会更改我的想法。”

“你是要故意惹我哭吗?”柳贺道,“此次相遇,又不知哪年能够再见,你路上小心一些,与人相交时莫要太直,软一些也没有什么。”

“这是柳府台的经验之谈么?”施允笑了笑,“我在陇州都听说过你的威名。”

“只是对好友的诚挚之言。”

柳贺送施允上了船,缆绳刚刚解开,就见施允冲他作了一揖:“泽远,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君之志向终有能践行那日!”

柳贺回他一礼:“你我共勉。”

施允远在陕西,柳贺虽在书信中知晓他近况不错,可见过真人之后,柳贺才真正放下了心。

他当年之所以刻苦读书,是为了改变家中的境况,为官之后,柳贺心中希望百姓们能够过上好日子,但同样挂念着自己的好友,期盼他们能够一切安稳,他注定当不了海瑞那般无私的清官,一切只是尽己所能。

施允离开之后,柳贺的确郁闷了几日,不过衙门中的事还是要继续处理,容不得柳贺怠慢太久。

临近年节,柳贺邀请了本府士绅及大商人聚在知府衙门,先向众人放个风——万历四年起,他便要严收本府商税。

姜通判早知柳贺有意多收税,此时听了柳贺要求,他仍有些心惊肉跳:“府台大人,真要如此?”

柳贺提起笔:“姜通判,本府的话你未听清吗?”

“可若……若他们不愿至呢?”

柳贺道:“难道要本府亲自去请吗?”

姜通判不由在心中嘀咕,他在扬州府不短了,府中大商人都是一群见钱眼开的主,若是没有获利,就算知府威严再大,他们也是不愿理会的。

他还等着柳贺下一步安排,然而柳贺心思似乎沉在文章上了,姜通判站在这边半天,柳贺都未吩咐他一个字。

姜通判只能悻悻退下了。

他暗想,柳贺这话说得轻易,若是阖府士绅都不给他这个面子,到时候丢脸的又是谁?

总之不是他姜通判。

姜通判已经料想到,他派人去府中大户家中说明时,那些大户不耐烦的神色了。

人一旦富了,就容易变骄横。

但柳贺已经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姜通判就算不愿得罪人也得去干,否则他可能落到程通判那般下场,柳贺还常与属官们说程通判劳苦功高,他却是只见着劳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