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听见这话愣了片刻,表情万分不解：“你说，你要和我讨说法？”
和魔讨说法？
小魔主眼中升起几分兴致，“那你想讨什么说法？”
江逐水从前最喜欢叶辰这般笑盈盈地看着他,可现在却只觉得万分痛苦。
他没能从怀中人眼中读出半分愧疚。
“为何……”
江逐水感受到彻骨的冰寒,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他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
因为答案注定不是他想听的。
可他不问，叶辰却知道江逐水想问什么了，他迫不及待回答：“想做就做咯。”
容貌艳丽的魔主大人,毫不设防得靠在江逐水怀里,面上是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口中的话却如尖刀一刀刀扎进江逐水心口——
“当初我对你感兴趣，自然百般相护，现在我想挖你的心,就挖了。”
江逐水猛地吐出一口血，大脑嗡鸣：“只是如此？”
叶辰看着江逐水双眼爬上血丝,状态临近崩溃，红唇微勾：“只是如此。”
魔,反复无常,奸诈狡猾。
这是修真界对魔族公认的评价，江逐水从未信过,可此时才发觉，原是他……错得离谱。
江逐水钳制叶辰的手猛地发狠,下一刻却又无力松开。
朝夕相处三百余年,当真一点真心也无？
“半点都无。”
原来,恍惚间江逐水竟是将那句话问出了口。
“你要杀我吗？”叶辰突然问。
他仗着江逐水对他毫不设防动手挖了江逐水的心,现在江逐水没死,必然是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吧。
怪他做事不周全,忘了天道之子气运盛，忘了多补几刀。
他挖江逐水的心时不认为自己有错，江逐水找上门时依然不觉得自己有错，现在技不如人被抓住了，那江逐水要杀他，自然也没错。
可叶辰这话，更是诛心。
江逐水：“三百年前我晋升元婴时是你以身挡刀，护我周全……”
叶辰：“因为两个魔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两百年前我误入毒窟差点身陨，是你不顾危险换我出去。”
“人类的毒对我不起作用。”
“一百十五年前……”
江逐水一桩桩细数着从前的往事，一开始叶辰还有理有据地回应，后来就懒得说话了。
“……若想杀我，为何还要救我。”江逐水喃喃问。
叶辰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地说：“因为你是我看上的猎物啊，只有我才能动你。还是不懂？”
他觉得江逐水这幅样子十分有趣，很有耐心地对江逐水说：“全心全意对你好，然后在最巅峰时背叛你、毁掉你，以人类脆弱的心脏一定会很难过吧，若不是魔域出事了，我本想在等等的。”
叶辰对自己的计划显然十分得意，表情生动，双眼明亮，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江逐水想起两百年前有一名魔族潜入一个家族三十年，扰得那家族上下一片混乱，最后被那家族不出世的大能发现魔族身份，就地斩杀才算结束。
得知这个消息时，叶辰说了什么？
他说：“没耐性，真是蠢笨不堪。”
江逐水当时以为他说的是那家族上下蠢笨，现在想来……原是在评价那魔族。
可不是没耐性，三十年就耐不住性子惹是生非，他怀里这个忍了三百年不止，若非魔域未出事，他怕不是还要再忍三百年？
江逐水本以为自己得知一切会恼怒疯狂，可此时此刻心中却突然一片平静。
或许是他早有预料。
他恨极了自己的早有预料，若非如此，早在三百年前发现叶辰是魔时他便该抽身离去，何苦现在这般不堪。
“琉光……不对，该叫叶辰才是。”江逐水想起这狡猾的魔连名字都不曾告诉过他。
“琉光任性，想做便做了，可江某却是受益之人，若没有琉光，江某早便死了无数次，现在你不想了，你挖我的心，想收回一切自然、自然……是应当的……”江逐水又吐出一口血。
江逐水是拖着重伤的身体闯进魔域的，加上刚刚被叶辰气的怒急攻心，这会伤上加伤，也就是看着强势，其实站都站不稳了。
“此后，两不相欠。糷”朌
他放开叶辰，跌跌撞撞离开宫殿，心脏传来的痛楚比那日被挖心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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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逐水睁开双眼，首先看见的是淡黄色的帷幔，然后就听见耳旁传来的清冽嗓音——
“江逐水，我好像说过吧，你很倒霉。”
叶辰坐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江逐水，他眉眼张扬不训，浑身上下都是贵气，仿佛不可触碰。
江逐水别过头，不敢再看。
“不看我是怕自己心软吗？”叶辰无辜道。
江逐水无力闭上双眼，显然被戳中了心事。
小魔主理直气壮：“是你说了两不相欠，现在我又救了你，你又欠我了。”
“既然一笔勾销，那我们也可以从现在当真心实意的好朋友啊。”
“江逐水，你这个修为的修士，能入魔吗？”
“我们以前阵营不一样都能做虚假的朋友，等你成了魔修，我肯定会特别特别喜欢你。”
江逐水双唇紧抿，不愿回应。
叶辰毫不在意江逐水的冷淡，“哦，忘了说，你刚刚晕倒就是因为有那么一点点的入魔倾向哦。”
他突然俯下身亲了亲江逐水，满意感受着自江逐水身体传来的魔气，“你要快点入魔哦。”
气运之子入了魔，天道肯定会放缓针对魔族，转而想办法救救自己的气运之子！
我可真是个合格的魔王啊。
叶辰在心里夸夸自己。
临走前叶辰还嘱咐一句：“别想着跑，你身上的锁链连上等神族都绑得住，乱动会伤到你的，我该心疼了。”
江逐水尝试摇晃手腕的锁链，果然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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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里的日子叶辰又开始像以前一样全心全意对江逐水好，灵药灵丹仿佛不要钱一样往江逐水身上砸，半个月不到就把那处伤口养的只剩一道疤。
叶辰想对人好时，那便是满腔热情又真心实意，一颗真心恨不得捧到江逐水面前。
而江逐水愈加沉默，即便身上的伤好了，他看起来也越来越疲惫。
即便口口声声说着为了围捕猎物做什么都愿意，可叶辰其实从未在他面前遮掩过真正的自己，江逐水心动的也就是那样肆意张扬的叶辰。
而现在，心动的人整日在他面前晃悠，和以前一般无二，嘴中却念叨着让他入魔的话，总是在提醒他，叶辰对他所有的好都只是逼他入魔。
他经常会在心中宽慰自己——魔族和人族不同，思维道德文化都不一样，在人类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事在魔族却是稀松平常。
可若是入了魔你又觉得无趣，我该怎么办？
叶辰在江逐水少年时期就闯入江逐水的生活中，而后又和江逐水朝夕相处三百多年，他深知江逐水的秉性——江逐水其实是个相当温和的人。
少年成名，天纵之才，傲慢才是理所应当的，可江逐水至始自终都一个样，当贫穷散修时他彬彬有礼不贪心不强求，成为修真界首屈一指的仙君后他也从未仗势欺人。
他觉得自己足够了解江逐水，笃定江逐水会心软放下芥蒂，可他不知道人类复杂极了。
江逐水是心软，在最痛苦崩溃之时他也愿意主动为叶辰找借口开脱，狠不下心对心上人动手。
可他此刻只想逃，他怕见到叶辰，怕看见叶辰那双清澈毫无杂念的通透眼眸。
分明在坐着恶事，为何能露出那般无辜的神情。
江逐水甚至时常认为，错的其实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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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逐水想逃的念头愈加强烈，但叶辰看他看的紧，他也暂时拿锁链没办法，只得在魔宫备受煎熬。
但转机很快就来了，不知魔域出了什么事，叶辰每日在殿内待得时间越来越少，江逐水也从储物戒中找到了能打开锁链的灵器。
可笑的是，这件灵器是叶辰送给他的。
江逐水拿着灵器，却莫名其妙收了起来，又拖了两日才打开锁链。
叶辰给他疗伤的药用的都是顶好的，打开锁链后江逐水立刻感受到体内充沛的灵力。
江逐水没有逗留，火速离开魔域。
他只怕自己迟上一刻便不想离开了。
江逐水回到九州却浑浑噩噩，身边少了一个人让他万分不适应，心脏的伤分明全都好了，却总会传来撕裂的疼痛——他还是放不下。
心里念的，脑中想的总是……
“琉光……”
“魔尊已死，魔族不成气候！昔日所受之辱自当百倍奉还！”
“所受之辱百倍奉还！”
“百倍奉还！”
而在江逐水状态稍稍好转后才惊觉修真界竟是开始筹备攻打魔族。
魔尊白墓死了。
白墓的死分明只有魔族才知道！
不……还有他。
琉光会不会以为是他泄露了风声？会不会怪他？
可他真的没有。
修真者浩浩荡荡前往魔域，其中仅有一小部分是真的想讨回公道，更多的是想抢夺魔族的滔天富贵。
“魔族嚣张跋扈、奢靡成性，新上任的魔王更是放荡不堪……”
“放屁！”江逐水忍无可忍，拍剑怒视。
“你谁……”那肆意评论魔族的修者莫名其妙，正要翻白眼却瞄到了江逐水腰间的佩玉，瞬间变得恭敬，“原是墨陵仙君。”
在场的其他人听见这名号也满是惊喜，“墨陵仙君！”
大乘期的修者一手可数，可其他大乘期修者都在自己山头闭死关等突破呢，非修真界动荡绝不出山，哪会来参与这场围剿活动。
“有墨陵仙君助阵，此次围剿相比更加顺利！”
江逐水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推上了领头者的位置，他本欲甩袖离开，却又想到这帮人里的确有几个合体期的老怪物，叶辰打不过。
他就是去看看，不是想保护叶辰。
江逐水端着修为从不出手，也没人敢说什么，但即便没有他，魔域的壁垒也很快就被攻破。
——修士实在是太多了。
强大的修士们很快赶到魔宫，当看清魔王位子上少年的脸一时间陷入沉默。
这位……怎么那么像是墨陵仙君的禁脔呢？
但修士们很快找到的理由——怪不得墨陵仙君愿意来参与围剿，原来是受害者啊！
他们惊喜万分，主动后退，把报仇雪恨的机会留给墨陵仙君，让仙君出口恶气。
然而墨陵仙君在干什么？
他在看王座上的叶辰。
……琉光看他的眼神好冷。
“我没有……”
他的琉光分明坐在王座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触之不及。
等待看戏的修真者们隐隐有些不耐烦，该不会墨陵仙君还旧情难忘吧？这可不行。
“仙君，不若我等帮您把那魔头抓住，到时候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转头看向说话的人，后者本在欣喜自己得到了大能的关注，可随后脸色却变得惊恐。
“眼睛……墨陵仙君的眼睛……”
他跌坐在地，恐惧地看着唯有入魔才会变得漆黑的双瞳。
而此刻江逐水心底的念头突然清晰起来——要是能得到琉光……
一时间，魔念升腾！
江逐水入魔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江逐水：怪他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