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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0 章 解毒之十

作品:下山 作者:君子在野 分类:武侠仙侠 字数:70万 更新时间:2022-12-14 09:17

林故渊把脸贴在他温热的颈子里,好一阵子才抬起头来,哑声道:“我都说了,祸害活千年,你这人活该有乌龟王八一样的寿限。”

谢离温声道:“是,我这样坏,活该有一个嫉恶如仇的凶悍少侠作伴,让我每日受苦,又每日相思。”

两人一个忍受伤痛,一个悬心守候,终于绝处逢生,只觉人生生离死别之苦都如幻梦一般,不知不觉间皆是喉头哽咽,手拉着手,眼里带泪,微笑着互相凝视,也不知过了多久,七八个仆役从一侧躬身而上,齐声道:“恭贺主上。”

领头的捧出一只木托盘,恭敬道:“请主上服药。”

林故渊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药汤,问梅间雪:“这是何物?”

梅间雪道:“一些疏肝解郁的药物,药理云虚不受补,我也不敢擅用什么补药。”

林故渊从仆役手中接过药盏,一勺勺给谢离喂下,看着他皱着眉头咽下最后一口,将药盏放回仆役手里,轻道:“我回去了,孟焦蛊毒古怪无比,此时救你一命,保不定下一刻又转了性情,你先好好养病,等伤势稳定些,我再来看你。”

谢离听他这么说,知道他又要为了自己的伤势躲起来不见面,攥着他的手恋恋不舍,趴在床沿,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任性道:“不让你走——”

此时一屋子的人全在盯着他们,林故渊脸皮子薄,红着脸把手往回一抽:“不准放肆。”

他见谢离病情渐起转机,心里一块石头落定,想起先前认为他命不久矣,怕留遗憾而做的那些表白,臊得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强行绷着脸,做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好在昆仑山内功讲究的便是克制七情六欲,他冷淡的板着脸,倒也把心里的翻腾藏的纹丝不露。

谢离打量着他那张八风不动的端正面孔,悻悻然道:“方才还是‘以后都随我亲近’,一转眼又成了‘不准放肆’,我这还是刚捡回一条命,要是彻底好了,恐怕连你身旁百尺之内都不能踏足了。”

林故渊垂着眼睫不说话,眼中静谧无澜,手上动作不停,把谢离盖着的被衾往上提了一提。

谢离醒来虽不久,消息传的却快,一传十十传百,涌来的人里三圈外三圈把望雪楼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一大群出身草莽的江湖汉子平日只知道打打杀杀,推推搡搡冲进房里,全不管何种场合该说何种话,有贺喜的,有问询的,有告状的,有争执吵闹的,一时群情激动,直要乱腾的掀过天去。

林故渊慢慢起身后退,一路不知撞了多少人,余光看见身着各色衣裳的汉子从身边涌过,短短数日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只觉恍若隔世,脑中空白,浑身筋骨软如棉花一般。

拥挤的人墙彻底阻隔了两人的视线,梅间雪立在外围,寒着脸呵斥:“闹什么闹,谁放你们进来的?”

谢离却也不烦,被人摆胳膊弄腿,躺也躺不安稳,哈哈笑道:“好,好得很了,明日咱们摆宴喝酒,醉上个三天三夜,好好乐一乐,去去晦气——”

又听梅间雪厉声阻止:“谁说让喝酒了?”

吵嚷的声音渐渐远了,林故渊独立伶仃站在花园里,浑身热汗被风一吹,只觉寒凉刺骨,这才想起身上蛊毒未清,阵阵痛痒,甚是难受,腹中也渐感饥饿,是已近两日未进半口饭食。他扶着花墙慢走,手按着胃,刚要回去找些冷汤冷菜充饥,却听背后一个清爽悦耳、又略带别扭的声音说道:“谢了。”

转头一看,却是易临风。

林故渊上下打量他一圈:“你怎么在这?不进去跟他说话么?”

易临风鼻中冷哼一声,刷得展开折扇,装模作样的扇了两下,道:“一群没有眼力价儿的,主上内伤未愈,不能耗费精力胡闹,这时去扰他的,也不知道是真挂念,还是上赶着献殷勤。”又不屑道,“他心里也没点数,听两句好话就脑子发热,不用猜,定是正嚷嚷着要酒要凑热闹。”

林故渊淡淡一笑:“疗伤重在心情愉悦,有梅公子在旁提醒约束,随他去吧。”

易临风表情甚为复杂,眼睛望着远处黢黑的山峦,故意不看他,话却是明明白白说给他听的:“你这个人性情虽冷了些,倒是能经得住风浪,他算没看错人。”

林故渊一怔,忽觉一阵奇妙的幽香拂过,转头一看,温酒酒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旁,瓜子脸儿白的透明,神容温柔,牵了他的手轻轻一握,道:“这里他们守着就好,你回去休息,你爱吃什么,我盯着厨房去做。”又瞥他一眼,“放心,不下毒。”——

接下来的几天,雪庐各楼各院热闹的如同过节一般,到处弥漫着一股喜气,连打架闹事的都少了大半,林故渊等几位昆仑侠士所居之处却一如既往的清净,师兄弟四人闭门三日,唯有一封封书信被寄出,送往江湖各处。

陆丘山、闻怀瑾、卓春眠三人相继离去,陆丘山去了峨眉,闻怀瑾去了少林,卓春眠寻访丐帮,林故渊送走最后一个人,独自站在湖边树下,白袖飘摆,被煦暖的湖风吹得眯着眼睛,在心里盘算着他们回归的时日。

陆丘山走前叮嘱了一大车话,边收拾行囊边啰嗦,将剑负在背后,抬起头,用他惯用的忧心忡忡的表情望着他:“你都决定了?”

林故渊平静道:“我答应了他,往后的事,我来担。”

陆丘山道:“不与他商量么?”

林故渊答了句不相干的话:“君子之道,讷于言而敏于行。”他看陆丘山欲语还休,淡淡一笑道:“言多必失,我有分寸,一切拜托师兄了。”

“好,你胸中有丘壑,师兄不多劝。”陆丘山重重握了握他的手:“放心,此时事关武林安危,若真能如我们所愿,也是成就一桩震动江湖的大事,我一定办妥。”

闻怀瑾和卓春眠更为干脆,这两个人一个率性飞扬,一个温和厚重,与林故渊闭门商量半日之后,天不亮就先后启程。

三人走后,这间本就荒僻的厢房更为安静,林故渊独自饮食,晨起练剑,过午读书,日落而息,半点动静不发,他性情沉静内敛,一旦沉下心来,万事都比雪庐这群咋咋呼呼的魔教汉子想的周全。

闭门到第五日上,等来了梅间雪的便条,淡色宣纸装在一只洒金小封里,展开便有清澈梅香,信里只短短四个瘦金小字:时机已至。

林故渊放下手中书卷,望向窗外湖景,瞳孔微微一缩。

谢离那边也无甚动静,仆役说他的伤势已有起色,然而伤及根骨,要恢复如常人一样尚需时日,被梅间雪勒令闭关休养,他精力不济,一天只能清醒三四个时辰,一半时间还要用来运功打坐,可天知道他如何在这三四个时辰里弄的鸡飞狗跳,他不出门胜似出门,今日约了这个后院赏花,明日约了那个湖边钓鱼,玩的是有滋有味。

谢离这人与风雅哪沾得上半点关系?梅间雪越回味越感蹊跷,亲自上门查缴,果不然,三两下就在床板下面搜出了七八坛子好酒,其中两坛还是闻名天下的临安“春雨阁”所酿的琼华金液,传闻这酒二十年才开一次窖,一次只售十余坛,堪称千金难求,而此时距下次开窖还有整整八年,想也不用想这帮疏狂汉子以何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弄来的。

梅间雪这等脾气古怪的名医,自恃肯出手便已是纾尊降贵,生平最恨病人不配合之举,在望雪楼大发了一通脾气,前来探视的众豪杰统统被他撵了回去,连带着谢离也挨了一通不阴不阳的数落,嬉皮笑脸的好赔了一顿不是才平息了梅间雪的熊熊怒气。

好在他虽忘不了吃喝玩乐,对自己伤情却来了个大转弯,原先让他规矩吃药比登天还难,往往梅间雪刚叮嘱完那一碗苦药汁里有多少仙草灵药,他转头就倒了浇花,如今则是凡药必吃,顿顿不落,被拖去彻夜行针也无半句抱怨。

卓春眠走后,梅间雪独自为谢离开方熬药,遇上拿不准的方子,还没交代完“是药三分毒”,他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喝个干净。

梅间雪端着递回来的空药盏,实在不知这无赖何时转了性子。

谢离看他发愣,微微一笑:“我若走了,留他一个孤零零的在这世上,谁照顾他。”

梅间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应道:“知道就好。”——

梅间雪给守门仆役下了死命令,在主上休养期间,除了最亲近的几个心腹外谁也不可入内打扰,谢离闲得无聊,抓了易临风天天下棋。

两人对弈一晌午,易临风已经半分风流潇洒都没了,蹲在椅子上被谢离不着四六的棋路气的直翻白眼,谢离眼都不眨地举手落子,啪的一声脆响,手里黑子正落进三枚白子的包围里。

易临风表情古怪,瞪了棋盘看了半天,憋不住大骂:“这下的是什么狗屁!”

谢离换了一身黑色劲装,臂覆暗色皮甲,头束褐红绦子,煞有介事的用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目光热切,却看也不看那落花流水的棋局,只盯着易临风叨叨念念:“哎还没跟你说完呢,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那么一身素白衣袍,站在雪里,活脱脱就是画里走出的人,我还以为是碰见了神仙——”

“哎你说,那么冷的一个人,那么好看的一个人,五谷不食,吸风饮露,怎么就栽我手里了呢?”谢离面露微笑,已经又抓了一枚黑子拈在手里,嫌它碍事似的,迫不及待要甩出去,见易临风迟迟不落子,当当敲着棋盘侧壁催促,“快下快下,这盘没意思了,再重来一局。”

又腆着老脸往前凑:“哎,我那会易容的行头你见过没,满脸横肉疙瘩,又脏又臭,比叫花子还腌臜,他穿着红嫁衣,想都不想就亲过来,哎呦,那一下子,至今想起,骨头都是酥的——”

易临风眼睁睁看着一盘棋被他折腾了个乱七八糟,怒道:“喂,喂,这棋你到底能不能好好下?”

“这点破事翻来覆去讲了八百遍,醒了讲一遍,睡前讲一遍,我说你是躺久了烧糊涂了还是怎么着……”

谢离狠狠瞪他一眼:“还有没有规矩了!”

这一瞪甚为凶狠,易临风不敢说话了,抓起手边的茶盏灌了一大口,一蹦三尺高:“妈的,这谁倒的茶,怎么这么烫!”转头去跟伺候的仆役过不去,谢离兴冲冲地拽他的袖子:“回来回来,我还没说完呢,他们昆仑山啊——”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