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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2 章 筹备之五

作品:下山 作者:君子在野 分类:武侠仙侠 字数:70万 更新时间:2022-12-14 09:17

林故渊听到这里便忍不住笑:“易大哥的眼睛没被你打瞎,他应该天生就瞎。”

江如月掩口笑道:“后来我才知道,他最喜欢看女孩子笑,只要笑,便是好看,像我这样冷着一张脸的,就算是嫦娥,他都觉得凶恶丑陋。”

林故渊望着江如月,见她姿容如雪,气质清绝艳绝,笼罩在漫山云雾之中,如那画中仙子一般——

他生平不近女色,即便在江如月这等美人面前,依旧不生半分邪念,一副清冷寒峻的面貌,一双淡漠的眼睛看不出是喜是怒,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静静望着江如月的鹅蛋脸,心想怕是除了自己,世间任何一位男子都会对她神魂颠倒,对着她痴痴傻笑的怕是不计其数,可谁又能求得她展颜一笑?

江如月道:“我费心照顾了他那么久,他一个魔教来的病秧子,竟敢挑剔我的长相,我心里当然不服。可我们峨眉门规严格,了尘师太那时年轻气盛,认定我天资聪慧,将我自幼当做掌门传人栽培,别人能笑,我不能,别人能哭,我也不能,从小到大,只要我露出一丝感情,必换来一顿责骂,久而久之,早忘了普通人的七情六欲。”她抬眼望着林故渊,“这些话别人不懂,你必定、你必定……”

林故渊转头看向山雾空濛的远方,想起千里之外的昆仑雪峰,淡淡道:“……我知道。”

江如月继续道:“我对着镜子练了好久,见到他时,便对他笑了一笑,自觉既僵硬又怪异,可他呆呆地盯着我,面红耳赤的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我心里得意,问他:‘那你还去报仇么?’他沉下脸色,依旧说:‘去。’他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之意。我也不知怎么了,一下子恼羞成怒,骂他:‘你竟敢戏弄我。’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就走了,接下来的一整天心里都怦怦乱跳。”

林故渊道:“你喜欢他,想留住他。”

江如月深深看了他一眼:“对,我那时还未察觉,以为自己对他是怜悯之情,可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动了心。”她红着脸道,“我怒气冲冲回了卧房,一夜越想越气,第二天提着剑向他挑衅:‘魔教妖邪,滥杀无辜,武林正道人人得而诛之,你想走,也得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看着我手里的剑,问我:‘你要怎么样才肯放我走?’我说:‘你的命是我救的,我们峨眉祖训‘不可路遇危重而不救’,我做到了,但是身为武林正道,见魔教便应杀之,我也不可违背,何况你身为男子,在我们峨眉峰顶禁地居留数月,有碍我的清白名声,我再不能容你。’我态度颇为坚决,他却全不当一回事,笑了笑,说:‘那好,我就拿命还你。’”

“我解开他身上镣铐,带他去了后山的山涧,也不管他是大病初愈,逼着他与我决斗,我攻了整整六十一招,招招狠辣致命,可无论怎么打,他都不肯还手,浑身是血的看着我笑。他越是笑,越是不还手,我越生气,举剑攻他心脏要害,心说他若再不躲闪,便要做了我的剑下之鬼……”她莞尔一笑,“你猜怎样?”

林故渊的眉宇之间盘桓着一层淡淡愁绪:“你下不了手。”

江如月自嘲道:“是了。”

“我的剑在最后关头转了方向,刺入他左肋,虽非要害,却也十分凶险,他捂着伤口,血从指缝间不住的往下淌,抬头笑着说:‘姑娘,这一招使的可是坏了。’我再也把持不住,捂着脸哭了,边哭边骂他:‘你这蠢男人。’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我面前,用染满血的手擦去我脸上泪水,说:‘这样美的姑娘为我流泪,这顿打挨得不亏,若是能嫁给我做老婆,哪怕只有一天,变成鬼都值了。’我又哭又笑,哭的是我一时失手,竟把他伤得那么重,笑的是他一点都不蠢,不仅看懂了我的心,还与我心意相通。”江如月说到这里,忽然飞起满面红霞,恍若擦了胭脂,更添艳丽之色。

林故渊道:“后来怎样?”

江如月道:“我一生活得如同牵线木偶,从未体会过如此汹涌情感,看着他一身的血和伤,一时冲动,便、便答应了他。”

林故渊叹了口气,道:“可他并没有留下来娶你,还是走了。”

“对。”江如月道:“他捧着我的脸问我:‘我的仇家遍布天下,你不怕吗?’我说:‘我若与你成亲,便是背叛了整个侠义道,从此我的仇家也将遍布江湖,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追杀,你怕不怕?’他笑了,说:‘那就当嫁妆了,人家带金银宅院,你带一箩筐仇家,好得很。’”江如月微笑道,“山水飞珠溅玉,我为他包扎疗伤,并肩看天边游云,不知不觉就是一天……我从来不知道,他原来那般的羞涩和温柔。”

林故渊忍不住笑:“果然是易临风。”

江如月道:“他第二日就下山了,说要回总坛替他一生最重要的朋友报仇,我们约定了腊月初三在姑苏寒山寺见面,若到时两人都能如约赴会,便各自金盆洗手,从此退隐江湖。若是一方不到,那便是有一人反悔……我们正邪有别,在一起是难上加难,约好了不管谁反悔也不可怨恨对方。果然,那一日我如约而至,他却始终未曾出现。”

林故渊沉吟道:“易大哥这样的人,虽正邪难辨,但贵在言而有信,有始有终,我不信他变节。”

“我也不信,我在寺里听了一整日的梵音,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了。”江如月道,“我知道他是死了,死在报仇的途中——他走时脉息微弱,重伤难愈,是我把他伤成那样,是我任性、害了他的性命……”

虽然此事过去许久,易临风也安然无虞,回想当日情景,江如月仍忍不住哽咽,轻轻道:“我现在还记得那日北风萧瑟,佛寺的朱红断壁涂着夕阳,我在树下站了一天一夜,一直到扫院的沙弥赶我出门。”

林故渊回想当日少林寺初见江如月,心说怪不得她那时悲戚伤怀,头戴白孝,听见“魔教”二字又那般动容,原来是已经把自己当做了易临风的发妻,愧疚和思念之情作怪,才放走了自己和谢离。

江如月发了一会呆,又恢复了往昔的淡然神情,唇边一抹自嘲的笑意,道:“这些话在心里憋了许久,无人可以诉说,对着你罗里吧嗦倒了一通苦水,扰了你的清净。”

林故渊道:“无妨——我们昆仑山亦是规矩森严,大家从不谈论感情之事,心中迷惑无人开解,我也茫然的很,很愿意听一听别人的过往。”

他想起与谢离之间难容于世的情愫,与江如月更有惺惺相惜之感,江如月看他神思恍惚,轻道:“失去才知情真,我对你说这些,也是希望你早下决断,不要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别人。”

林故渊用余光朝谢离一瞥,苦笑道:“不一样的,易大哥对你坦坦荡荡,谢离他对我……”

“如何?”

林故渊淡淡道:“他对我始于利用,一路欺骗良多,七分真三分假,直到现在,我仍看不穿他所思所想,不知他瞒了我多少事,也不知他要去往何方——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只能按住想向他伸出的手。”

江如月道:“你不信他为人?”

“他教会我何为喜悦,何为心痛,让我知道喜欢一个人可以如饮蜜糖,可以如万箭穿心,可是儿女私情,发乎本心,止于理智,我虽在外人面前极力维护他,却也不能昧着本心……”

他定定地望着江如月:“他是魔教左掌教,是江湖人人闻风丧胆的魔尊,心机和武功都远胜于我,他整日说自己命贱,可我知道他心里骄傲的很,我实话说与你听——我越爱他,就越怕他,我不敢。”

他不动声色,袖中手指却微微一蜷。江如月细细体察话里的含义,叹了口气,道:“不怪你犹豫,我与临风到了这般地步,他们天邪令的事,我仍一无所知。”又道,“不过么,我为江湖儿女,绝不效仿菟丝松萝之命,管他是什么堂主寨主黑风洞主,他若对不起我,我便宰了他,再无二话。”

她说这话时目光如星,率性至极,林故渊听她说得果决,跟着往上牵了牵嘴角,话语里带了一丝揶揄:“是了,这帮魔教党徒狼性难驯,对付这种恶徒,感化无用,不如以恶制恶。”

突然一阵笑声由远及近,抬头一看,两条挺拔人影踏着山石而来,正是谢离和易临风,举着折扇阻挡瀑布斜飞的水滴,见他们俩坐在悬瀑的水帘洞下,避开众人絮絮交谈,脸上神情都有些玄妙。

易临风迈过水湾,踏上潭边石头,歪着脑袋往水洞深处看了一眼,阴阳怪气道:“我说怎么一转眼不见人了,原来躲在这里,那可是找不着了。”

谢离打量着他们,冷笑道:“真是江湖闻名的金童玉女,瞧瞧,谦谦君子,佳人伴身,活像画本子里走出来的一对璧人,衬着这青山绿水,好看的紧了。”又转头对易临风道,“人家是一样嫉恶如仇的高洁品性,又都是名门出身,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哪有空搭理我们这些人人唾骂的杀人魔头?可惜了我那一大筐口沫——”

原来他方才撺掇了众人说笑话,把林故渊晾在一边,就是故意引他来找自己,等来等去却不见人,仔细一瞧,竟跟江如月聊得火热。他怎么都想不通这两个江湖出了名的“冰坨子”如何搭在一起,想来想去,脑子里闪过两个字“妯娌”。

可青春年少一对男女同框而处,越看越觉另有深意,不知不觉积攒了满肚子的醋酸气。

易临风将扇子摇得大开大合,昂着头道:“你那一筐子口沫值几个钱,眼下又是峨眉派,又是泰山、昆仑派,正道强敌环伺,咱们俩是瓮中之鳖,还是担心自己的小命为上。”

“小命?”谢离伸了个懒腰,浑身骨节咔吧作响,“要打就打,满山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如若放跑了一个活口,算我输。”

这两人一唱一和,如在讲戏说书一般。江如月瞥着易临风,噗嗤一笑:“装什么装,姑奶奶的手下败将,就会在嘴上占便宜。”接着对林故渊道:“你再怕他我也管不了了,各自保重吧。”

只见白光一闪,她跳下山石,一路涟漪轻开,足尖踏水而去,素白长袖倏的抽向易临风脑门:“臭小子给我过来受死。”说完举掌拍向他左肩,身子一拧,风也似的把他卷走了。

林故渊孤身一人站在原地,觉的这误会甚是荒唐,抿着唇强忍笑意,谢离却满面阴沉,恶狠狠道:“笑什么笑,在你身边混得还不如一条狗,也就是我这贱骨头,一天到晚不要脸的跟着你——”

说罢转身就走,林故渊追了十几步,忽觉如芒刺在背,回头向下俯瞰,只见影影绰绰的树林掩映之中,一个身穿墨绿衫子的泰山派弟子正拨开枝丫,目不转睛的盯着这边——他们歇脚处正是一片高地,那几个泰山派弟子聚在溪水下游,与此地相隔不远。疾雨渐歇,山雾消退,透过树林隐约能看见彼此身影,林故渊他们此行扮作寻常挑夫,心说拉拉扯扯必让人起疑,便停住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