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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6 章 高朋之四

作品:下山 作者:君子在野 分类:武侠仙侠 字数:70万 更新时间:2022-12-14 09:17

她向易临风投去一瞥,红着脸低下头去。

许大酉道:“周誉青这人好生奇怪,少林、正一、全真等大派尚且不敢如此咄咄逼人,他一个泰山派掌门,管这些闲事做什么?”

江如月道:“周师叔的意思是无论哪门哪派,只要勾结魔教,武林同道尽可杀之,其他门派越是龟缩不前,泰山派越要一力扛鼎,为全武林的正派人士出这个头。”

“屁话,屁话。”许大酉道,“各门各派心里的那些弯弯绕,谁不清楚?周誉青那点微末武功,轮到他义正言辞?”

江如月微微一笑:“我也有此疑虑,泰山派周师叔虽为一派掌门,但武功却不甚高明,听说当年围剿魔教一战泰山派损失惨重,泰山派剑法中最精妙的《岱宗昏晓诀》也随着派内叔伯前辈殉难而失传,魔教退避南疆之后,各派休养生息,各自钻研武功,数十年下来都有了不小的长进,唯有泰山派停滞不前,五年前十八个名门正派的高手齐聚终南山比武,周掌门六战皆败,在场助阵的泰山派弟子气势汹汹而来,垂头丧气而去,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而泰山派也险些沦为武林笑柄。”

林故渊沉吟道:“怪不得少室山聚义时,泰山虽为五岳之尊,周誉青说话却没什么分量,应和之声寥寥。”

江如月点头道:“我们江湖人不讲什么年纪老少,自然是谁武功高、谁的威望高,谁的话就管用。”她顿了顿,继续道:“周师叔一向以泰山派地位衰落为耻,他为人气量狭窄,极是短目虚荣,谁要是当面质疑他们泰山派,他表面不说,腹里却记仇的很。”

林故渊道:“当日少室山达摩堂之中,周誉青极力撺掇各派捉拿我与谢离,江掌门与许帮主却公然驳了泰山派的面子,他想必恨之又恨,见大家都推崇少林方丈,他心里想必又嫉妒的很。”

江如月夹了一枚白生生的笋片,闻言再无兴致,将筷子啪的一放,冷冷道:“他也配?慧念方丈是怎样大悲大德心肠,他又是怎样的卑鄙心性,自己没数么?”

想了想,又道:“勾结魔教是大事,我私自与、与他结交,本就是世所不容……”她望着易临风,袖中白细手指略微一蜷,低垂双目:“我怕周师叔故意设圈套陷害我们峨眉派,因此他数度上山,我们都恭恭敬敬奉茶迎接,他越是骄纵,我们越是低伏周到,不料他得寸进尺,前些日子甚至亲笔写了一封书信送到早已隐居的前掌门了尘师太手中,信中极力谴责我暗通魔教一事,弄得师太把我召去,苦口婆心劝了好半天。”

许大酉一挑眉毛,露出鄙薄之色:“也就是欺负你们一群弱质女流,当初在达摩堂,可是我们丐帮兄弟把着门,在群豪面前放走了二位朋友,怎么不见他来找我们麻烦?我们丐帮是江湖第一大帮,他必是心里害怕,可见是个欺软怕硬的真小人。”

谢离听他们一群正道人士议论短长,脸上一直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嘻嘻笑道:“老东西可别高兴的太早,没准人家正背地里打你们的主意,收拾了昆仑和峨眉,下一个就是你们丐帮,就凭你们一群有勇无谋的叫花子,恐怕自下而上被嚼成了骨头渣,还不知道谁在背后捣鬼。”

许大酉昂着脖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有种真刀真枪来战一场,看看是他们的重剑厉害,还是咱叫花子的醉拳管用!小人才打那些个算盘珠子。”

江如月虽年轻貌美,但身为江湖侠女和一派掌门,自是铮铮傲骨,不肯居于人下,听许大酉说什么“弱质女流”已感不悦,但她辈分不及许大酉,今日与易临风又是久别重逢,自觉是人生中极快乐、极满意的一天,也懒得跟这莽夫计较,听谢离一开口便把这老叫花子怼了回去,皓月清辉般的俏脸禁不住浮出一缕笑容。

林故渊蹙眉思索,一顿饭工夫听了这些江湖逸闻,一时难以消化,他师尊玉虚子为人清高,对江湖帮派的勾心斗角一向不屑一顾,平日里也只是让他们清修习武,不许动那些个小人心眼,因此他竟不知看似同心协力的正派之间还有这些争斗隐情,一想到泰山派既记恨武林各派,又与魔教藕断丝连,心里更是冷意森森。

只听江如月道:“此地与泰山已不足百里,最迟后日便可赶到,待我们见了周师叔,定要当面问他个清楚明白。”

林故渊把着酒盏,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小口,淡淡道:“江掌门胆识过人,故渊佩服。”

江如月听出他话里有话,不由一愣:“此话怎讲?”

林故渊将酒盏置于桌上,道:“说到这份上,各位可知道那泰山派为何一门心思要栽赃我们昆仑、峨眉两派勾结魔教,一而再再而三上门寻衅滋事?”

许大酉粗声大气道:“那还用说!泰山派周誉青素来爱沽名钓誉,近日魔教屡屡动作,魔教围攻少林寺后,大家都有些草木皆兵之感,他们泰山派在江湖声誉不高,必是想借此证明他们虽武功不济,却敢嫉恶如仇,敢为他人之所不为,此举既能挫一挫昆仑峨眉两个大派的锐气,又能让各门各派对他们另眼相看。”

谢离嗤的一笑,对那叫花子道:“你可少说两句吧。”林故渊叹了口气,道:“周誉青心机深重,恐怕远甚于此。”

二人一唱一和,从被困风雨山庄讲到少室山逃亡,又将周誉青暗通魔教祝无心,在昆仑山纵火劫掠一事和前些日子在青楼寻获泰山派踪迹之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大家,当日那名妓柳依依和泰山派汉子的供词清楚明白,众人越听越是齿根发冷,方才的喧闹气氛一扫而空,满座皆是沉默不语,许大酉的脸色也由红转黑,气得两腮须髯微微发抖,道:“昆仑派基业遭大火焚毁一事我曾听小叫花子提起过,本以为是魔教所为,不料竟是泰山派一帮卑鄙小人从中捣鬼!”

接着狠狠一砸桌子,怒道:“竟有此事!竟有此事!”

他盛怒之下无意间使出内力,桌上杯盘碗筷蹦起老高,叮叮当当响个不住。

林故渊喜怒不形于色,平静道:“故渊曾带着一名魔教信徒逃出少林寺一事天下皆知,若不是故渊今日这番话,许帮主是不是也怀疑是故渊投靠魔教,引着魔教恶徒屠戮师门?”

“这……”许大酉被说中心事,他是个恩怨分明的豪爽汉子,不由面露愧色,黑亮眸光一转,“小兄弟所言是否属实?”

林故渊一字一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们清修之人不说谎话,若一字不实,故渊愿粉身碎骨,让我与家人父母遭受天打雷劈之刑,来生化为猪狗奴役,永世受苦,不得超生。”

许大酉看看林故渊,又看看谢离和易临风,越发疑惑不解,道:“他们不也是魔教中人?小兄弟你是到底是想说周誉青勾结魔教,意图迫害我们侠义道;还是想说魔教其实清白无辜、所行恶事皆是被栽赃陷害?你到底是何立场,当哥哥的竟看不明白了。”

林故渊摇头道:“都不是。”

说罢又将魔教内部分俩为两派,魔尊与红莲互为死对头一事的前因后果告诉众人,因怕泄露行踪,只字未提谢离就是魔尊本人一事。

他道:“红莲四处寻觅少林心法,周誉青便一口咬定心法是昆仑派私藏,想方设法威逼讨要;红莲搜寻我与谢离踪迹,周誉青就频频向峨眉、昆仑两派逼问我们去向;红莲夜袭昆仑山,周誉青就恰好得知了消息,派出弟子强行闯山,名为清缴魔教,实则纵火行凶,岂不是太巧了?倒像是红莲想做什么,周誉青就替他做什么,我虽不知周掌门这些举动究竟出于何种目的,但若说他与魔教没有半点联系,我却也不信。”

又道:“今日偷袭江掌门的那伙黑衣人手段诡谲,说话做事又遮遮掩掩,此地与泰山派相隔不远,泰山派保一方安宁,他们眼皮子底下,怎么会有武功如此高强的盗匪流寇出没?出手如此果决,又怎会为了劫财劫色这等下流目的?”他转向江如月,“这一重不用我说,今日在树林中,江掌门已经猜到了。”

在场众人听完这一席话,脸色都极其难看,江如月在紧张之下也忘却了男女之防,情不自禁抓住易临风的手,两人十指交扣,亦是心意相通。

江如月道:“难道……难道真是周师叔下此杀手?”

林故渊舒展长眉,自顾自低头喝茶,谢离往颈下比了个割喉的手势,阴阳怪气的道:“明摆着的事,周誉青那厮见你们峨眉找上门来,生怕企图败露,趁你们还进泰山派地界,干脆沿道劫杀。此举若能取了大家性命,他召集武林同道,把一切罪过往魔教身上一推,哭一哭自己保护不力之过,既洗脱了嫌疑,又煽动了武林同道对于魔教之恨,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许大酉惊得连酒葫芦都拿不住了,揪着自己的头发,连连道:“怪不得,怪不得,我在这一代流连数日,确实未曾听说附近有什么了不得的□□帮会,若不是小兄弟这一番话,我还真当今日出手的那伙人是魔教刺客!”

谢离拨开额前长发,嘻嘻笑道:“我们魔教虽然可恶了些,还真不是什么事都管。”

林故渊沉默不语,在心里道:侠义道与魔教三十年仇深似海,仿佛魔教二字就像个破竹篓子,什么臭鱼烂果子都能往里头放,不论是谁,只要将杀害正派之事往魔教身上一推,保准侠义道个个深信不疑,在背后捕鱼打果子的人倒是洗脱的清清白白。

只听屋顶卡啦一声轻响,仿佛有人踏着屋檐轻掠而过,许大酉和江如月同时仰头叫道:“有人!”

林故渊摇头道:“熟人,别管了。”

谢离斜睨着他,嘴角往上一牵:“你倒还坐得住。”

林故渊垂下眼睫,轻轻道:“我是被磨的没脾气了,他们要听,随他们去。”

此时酒足饭饱,一行人沿着大路慢慢往客栈行走,正是朗月当空,从树间洒下些清凉月影,这一群人老的精神矍铄,少的或貌若昭君、或潇洒绝伦,引得路人纷纷回头。

走出闹事,渐渐到了僻静街巷,林故渊和谢离走在最前头,不知不觉与后面数人拉开一段距离,两人相隔半步,皆是沉默不语,倒是不远处易临风和江如月宛如新婚夫妇,手拉着手娓娓而谈,时不时看一看林、谢两人背影,易临风贼眉鼠眼的也不知絮叨了些什么,江如月颔首聆听,掩口轻笑出声。

谢离哼道:“这狗东西胆子越来越肥了,敢在背后嚼舌根,明儿我非让他松松筋骨,知道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夜深人静,一句两句的话飘进耳朵里,林故渊隐约猜到是在议论自己和谢离,脸上一热,脚下步子迈得更快了。

他惦记着出门前的事,对谢离存着点不明不白的怨气,离开昆仑山之后,谢离仿佛生平头一次知道了何为廉耻心,再不像以前那样没脸没皮的往上贴……他们体内种着孟焦蛊,蛊生成对,引得人时时春情勃发,他其实想要的很,分不出那股邪欲是蛊毒和本心,只觉越积越是高涨,像洪水似的濒临决堤。

两情相悦,携手同行,想保持距离实在太难,不知是第几次,每每到了崩溃边缘,谢离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昆仑山,生生把冒头的火苗浇熄了,他甚至怀疑谢离是故意的,就是不给他顺水推舟的机会,直恨得咬牙切齿。

他于感情是被动的人,早习惯了原先一个追、一个逃的相处方式,不料他这边历经千锤万凿终于动摇,谢离那边却烟消火灭,半点余温都没留下。他自尊心作祟,加之师门、前途、名声一箩筐的禁锢束缚,反而更要压抑着不肯与他亲近。

两人心里都存着对彼此的失望,这失望里又滋生出深深的期待,只盼着再转过一个路口,对面的人便能突然转了性子,对自己好起来,互相喜欢的两个人生了嫌隙,倒比那陌生人还疏远许多。

林故渊大步流星在前带路,谢离追了几步,发觉他没有等自己的意思,就不追了,站在树下,静静望着他的背影,目光绵长如丝,既意兴阑珊,又心有不甘。

他情思牵动,忽觉胸口一阵钝痛,唔的低吟一声,易临风察觉他举止异样,紧赶两步,往他肩头轻拍了一把,压低声音道:“喂,还撑得住?”

谢离回头看见是他,哼道:“命硬,死不了。”又道,“晚上来我房里一趟,帮我传功疗伤。”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