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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2 章 泰山之三

作品:下山 作者:君子在野 分类:武侠仙侠 字数:70万 更新时间:2022-12-14 09:17

林故渊霎时恢复了清醒,往远处挪了挪。谢离哈哈笑道:“看看你心不甘情不愿的那样儿,三贞九烈的,赶明天我扔下你突然死了,变了鬼去阴间花天酒地,后悔死你。”

林故渊极轻的嗤了一声:“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你跟乌龟王八一样有千万年的寿限,倒是死一个我看看?”

谢离谑道:“这敢情好,我要是明天真死了,总还能在你心里落个好名声。”

说完重重一拍脑门:“糟糕糟糕,到时候你不会在我坟头说善恶有报、苍天开眼吧?那我可亏大了。”

林故渊的脸色不好看了,皱眉道:“你胡说些什么,好不吉利。”

谢离乐得快笑出眼泪:“江湖人视死如生,我的仇家那么多,说不定哪天就做了别人的刀下鬼,这是真话,你要是嫌不吉利,我以后只能对你说假话了。”

林故渊的眉头皱得更紧,瞧着谢离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一阵没来由的不安宁。

“不说这个。”谢离却又正经起来,正色道:“故渊,我算知道你们正道为什么那么恨我们了。”

林故渊转头看他,谢离叹了口气,道:“我们教主是个平和简淡的人,从退避南疆开始,三十多年没闹出过什么出格的大事,你们来南疆寻仇,不管是不是我们的错,我们都受着,当年的凶徒被杀的被杀、老的老、死的死,我总以为即便再深的仇,到了我们这一辈也该淡了,可这恨却绵绵不断,甚至愈演愈烈,不仅你们恨我们天邪令,我们天邪令的人也恨你们。”

林故渊抬起眼皮,一注阳光恰好投射在他脸上,眼眸被耀成了半透明的琥珀,纹理清晰,寡淡通透。

他朝谢离勾了勾唇角:“有何高见?”

谢离感喟道:“若我是你们,我也这么说,魔教多好用啊,魔教党徒作恶多端,理当天诛地灭,若恨一个人,就把他说成是魔教,就可以联合各门各派群起而杀之,就算用最卑鄙的手段把他千刀万剐,就算是纵火屠杀灭了他满门,就算借口编的再漏洞百出,别人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更不能替魔教叫屈,否则就是对三十年前牺牲的正道前辈不敬,就是与全武林为敌,就可以立刻处死,而做这卑鄙事的人却得个替天行道的美名,这么好用的一把刀,可不是人人把着不放?”

林故渊的心里咯噔一声,沐浴在煦暖的阳光里,竟油然生出一股寒意,他拂开额前碎发,轻轻道:“党同伐异,历朝历代皆不能免,这是朝堂之争,不料江湖亦是如是。”

“小娘子博学。”谢离微笑道,适时白云在天,天地洞明,他的脸上却浮荡一层苍凉之色,“魔教教众甚多,谁也不知何时就跟魔教沾了关系,你问心无愧,却挡不住别人心怀不轨,借正邪之争为刀,杀的是自己想杀的人。”

林故渊答道:“聂琪不也如此么,他想杀谁,就把谁打做你的同党,怪不得他能数年如一日,那么专心致志的恨你。”

谢离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林故渊仰着头,目光空茫茫的掠向天边雪峰,阳光正好,连绵起伏的山麓披着一层金粉色的霞光,他脑海中盘桓着师尊的话,忽然生出些旁观者清的清明之感,道:“师尊洞悉江湖规则,他不是容不得你我结交,而是怕我的一腔赤诚,变成了别人拿捏我的手段,变成了昆仑受制于人的话柄。”

“当着小辈,他这些话是不能明说的,即便说了,我也断不肯信……果不其然,给了泰山派这等小人下手之机。”他形容戚戚,禁不住心生愧疚,“怪不得师公和冷教先生等高人最后都不再过问江湖中事,他们是活的明白了。”

谢离摇头道:“你师公若真甩袖不管,也不会把掌门剑送到你我手里。”

他狡黠一笑,“这老东西,自己不管,倒让小辈来管,也就是我师父走的早,不然他们两只老狐狸坐在一起,倒是能喝上一杯。”忽然又皱眉,“奶奶的,听你师公的意思,谁知道他们俩曾在一起喝过多少杯?”

林故渊心中茫然,心说魔教和正道斗了这些年,这期间聂琪借报复正道之名不知收拢多少党羽,正道也不知借扫荡魔教之名铲除多少异己,正邪两道多年仇深似海,究竟是冤冤相报,还是有人背后操纵?究竟谁对、谁又是错?

何时才能拨云见日,何时才能水落而石出?

他低着头,轻轻咬着嘴唇,把本就缺乏血色的唇咬出了一排白印子,“我自小听了那么多除暴安良的故事,总以为这世上是非黑白都清清楚楚,到现在才知道,哪有什么是非黑白,全是筹谋算计,除魔卫道也能是人间大恶……人心啊,我竟半点都看不明白。”

谢离看他颓丧,摸了摸他的头发:“灰心什么,不是还有我嘛,大不了我们也甩手不管,找个清净地方隐居去。”又道,“我也曾灰心到了极点,至少身边还有个你,至少咱们俩之间坦诚清楚。”

林故渊冲他笑笑,道:“行了,都是丧家之犬,天天互相吹捧,你不嫌害臊,我这脸都挂不住了。”

“这就挂不住了?以后有的是让你害臊的事。”他故意凑到林故渊耳边,也不知都说了什么,只见林故渊的眼角泛起水光,面色越来越红,两条长腿绞的死紧,浑身拘谨的如一块没发好的面团,一动也不敢动。

谢离却突然直起腰,故作轻松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说这些,我们谈正事。”

他翻身跳下树,拍了拍手,示意林故渊跟他下来,道:“泰山派的事太蹊跷了,深究下去,疑点重重。”

林故渊跟着他轻巧落地,身体潮热尚未纾解,双腿一阵酸软,忍不住想找人依靠,转头望着谢离那萧杀的侧脸和挺直的鼻梁,只觉得他全身充满禁忌的诱惑力,根本无从抵御,情不自禁朝他伸出手,想被他抱着再亲近一会儿……谢离往后退避,倒像他悬在半空的那只青白的手像块火炭,碰也不碰一下。

林故渊垂落手腕,忍着体内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之感,抿嘴道:“这时候了,你又装什么正人君子。”

谢离摇头不答,笑嘻嘻地看着他,仿佛方才煽风点火的人不是他一样。

思忖片刻,道:“这件事共三处疑点,一是那泰山派,为何放着康庄大道不走,要与祝无心狼狈为奸?若说是聂琪指使,他们泰山堂堂百年名派,为何要听聂琪的招呼?二是你们昆仑,你我明明打定了主意再不见面,为何有人却能断定我会回来找你?三是泰山派的那个袁北山,他说他早已得到我会现身昆仑山的消息,究竟这消息是从何处而来,又是谁在与他暗通书信?”

林故渊越想越觉可怕:“你还是怀疑思过堂当夜,你我孟焦发作是我们昆仑的人刻意安排,而且这个人还与泰山派有所往来,间接促成纵火围捕一事?”

“除此之外,别无他解。”谢离道,“你们与泰山派结过仇吗?”

林故渊摇头道:“昆仑派从道家衍生而来,平日以清修练武为主,甚少插手武林中事,结仇算不上。”

“若泰山派不是为了伺机报复你们昆仑派,何必在节骨眼上替聂琪出这个头?”

谢离喃喃自语,忽然福至心灵,把拳头攥得咔吧直响:“聂琪心机深重远超常人,只怕又是离间之计……这把火说来是因你们昆仑‘勾结魔教’而起,他烧了你们天地生宫,你便要悔恨认识我,你们门派必更加憎恶魔教,你我反目,孟焦作怪,他从中得利……”

他抬起眼睛,想看一看林故渊的神情,又生怕从他眼里看出猜忌和懊悔,眼皮抬起又落下,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林故渊却一如既往的端肃淡然,微微眯着眼眸,道:“此事你我并无错处,师门却因此招来灾厄,我不去怨恨在背后布局陷害我们的人,难道要恨唯一陪着我的你吗?”他的眼角朝谢离一斜,“眼下除了你和师尊,我谁都不信。”

他口吻笃定,眼里含着清浅笑意,那笑若有若无,仿佛生了钩子,勾得人心中酥痒。谢离看得呼吸沉滞,只盼着能同眼前的人欢好一场,便是明日就死也是痛快,但他自知时日无多,不想再招惹他,便将心思强压下去,思索道:“我们藏身梅斋的大半个月里,昆仑山风云乍起,各派一而再再而三向昆仑挑衅,我本以为是聂琪为讨要《菩提心法》使的手段,你归还了心法,他们自然再无把柄,你也可以全身而退,却不想原来你们昆仑山也不干净,里应外合的又把我们算计了一回。”

林故渊想起玉玄师叔种种怪异举措,愈发担忧师门安危,沉默良久,道:“可惜那大哥也是遭人利用,并不知道前因后果,否则倒可以为我们做个见证。”

谢离淡淡道:“涉及两大江湖名派,没有证据,他一个不知多少代开外的弟子,说不响嘴。”

说罢松松地一揽他的肩膀:“不如,我们去泰山派走一趟?我倒想看看,聂琪这回要玩出什么花儿来。”他眼底冷光一闪而过,“正愁找不到把柄,他倒是送上门来。”

“好,我也正想找出到底是谁在做这欺师灭祖的勾当,给师门一个交代。”林故渊爽快答道,“让这些小人的阴谋算计大白于世,让全天下的英雄豪杰看看,是谁利用我们锄强扶弱的侠义之心在图谋私利,让他们看看,到底是魔教可怕,还是人心可怕。”——

两人说走就走,一路过甘肃,进陕西,取道黄河,不多几日便进入山东地界。

此处已离泰山相隔不出百里,几日观察下来,泰山派在附近城镇势力甚大,当地百姓笃信碧霞元君,无论是求子、求姻缘还是问前程,都要上泰山南天门拜上一拜,碰上两姓纠纷,两村殴斗等事,泰山派长老出面主持公道,倒是比官府还灵上几分。

眼看暮色将至,天色渐晚,两人穿过一片枣树林,忽见前方烟尘四起,密林深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兵戈相撞之声。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