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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长老少年成名,着实不该是个没脾气的人。”
沐寒听不出王晏禅话语中的意思，便只保持着之前的状态并未改变，只笑容中的含义除了尊敬外看上去愈加高深了一些。
只听王晏禅再度道：“我若执意不放人，须长老具体又有何办法将谈妗师侄带离此处？”
王晏禅对谈妗的称呼发生了变化。
沐寒注意到了这一点,略微放松,隐约猜到了什么,答话便彻底放开了，也因此显得似乎不是很客气：
“不瞒前辈，我亦是金丹级的阵法师，前辈紫金峰这些阵法于我来说，仿若无物。”
她微笑道：“只几息时间,我便可反控此间大部分高阶阵法,使之拦截前辈。至于紫金峰上的其余人，于我来说并无威胁。”
王晏禅长老战斗实力不弱。
比真正的顶尖必然是明显差出一节的，但在筑基后期修士中绝对也是一流水准。
沐寒具体的战斗实力宗门中知道的人应该不多，但不管王晏禅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沐寒都不打算在这位对自己的实力极度自豪的紫金峰王长老面前，表露出能打败他然后扬长而去的自信。
事情的发展状况似乎良好。
沐寒不打算增添风险。
王长老却换了话锋：“若没有这些阵法,须长老又有何办法？”
沐寒这回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抬头,笑容已经从她面上消失了；她看着王晏禅，眼神沉静而认真，轻声道：“前辈，那请恕我得罪了。”
王晏禅再度笑起来：
“说来,我最初听闻长老名字，是在三年前。”
这个时间点让沐寒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旁人都在意须长老丹术如何，我却一直在想,这位力压一片的‘后起之秀’，她作为剑修的实力究竟如何。”
沐寒暗自汗颜。
当初甘泉城那一手半道离场抓人，带来的影响果然不是三五年就能被人淡忘的。
但她面上倒还端得住，只垂下眼：“不过虚名，倒叫前辈见笑。”
“盛名之下，不该是虚士。”王晏禅道：
“给我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峰主’贴个金，须长老如今已是我的同僚，谈妗师侄是须长老好友，我仍旧留她为妾室，便是不妥了。
“正如须长老所说，谈妗师侄是剑派弟子，只要不去不该去的地方，余下的是去哪儿都随意。”王晏禅道：
“今日须长老尽可带她离去，谈妗师侄日后与我再不相干，也不必编些不清不楚的瞎话，人走了就走了，接帖的，不是我的徒弟，便是我的老朋友，没什么好避讳的。”
他又冷哼一声：“我倒看看，传出去后，谁敢说我的闲话。”
对王晏禅不利闲话可能有两种。
一种是王晏禅为了炼丹师的人情“卖妾”。
另一种是王晏禅一个老辈被后辈压得不敢抬头，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沐寒闻言，感激道：“多谢前辈宽容。”
她想把谈妗带走这件事，从王晏禅这边来看，真的是非常不地道。
不管是她还是谈妗，都不地道。
谈妗渡过难关了就跑，她则有以势压人之嫌。
——而且换个心思多的，或许还会觉得，她是不是年纪轻轻筑基五层、担任传功长老以后就飘飘然目中无人了，看不起筑基七层上卡了多年的赋闲老前辈？
她用一种过度尊敬的姿态和王晏禅说话，正是怕造成这种误会。
王晏禅在谈妗身上投入多少，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谈妗也大概给沐寒报了一个数目。
她九年半多、将近十年的时间里，除了辅助王晏禅修炼时的花费外，她自己大概用了王晏禅二十万上下的灵珠。
这里面王晏禅给她的日常使费只占三成左右，更多的是王晏禅赏赐给她的丹药、护身法器符咒以及可以直接使用的药材灵果。
尤其是她两年前松口答应做侍妾之后，资源上王晏禅更大方了，还额外给了她衣饰上的开销。
这里边很多东西谈妗能退——能退还的东西价值接近十万——但王晏禅可能收吗？不可能的。
拿钱补？埋汰谁呢？那不真成卖妾了？拿人情换还能描补一下，直接拿灵珠补，她们两个真这么干了王晏禅还有脸吗？
而且王晏禅这种等级的筑基修士，教学老手，他的指点本身便是不能用灵珠衡量的。
“对前辈在谈妗最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的事情，我们两个都是很感激的，前辈也不要回绝，日后但凡是有——”
“我没说完。”王晏禅摆摆手：“须长老或许对我在乎、追求的东西，有些不够了解。我曾听闻了些小道消息，还请长老别觉得冒犯。”
他问：“有人说，长老的剑术，是尚礼殿的徐沁言，和吴希冉长老指点过的，这消息，可是属实？我又听说，长老很可能对五行的五种本源剑意都已有所领悟掌握，这可属实？”
“确实俱是属实，只不过，二位前辈剑术高超，我并未学得精髓。”
“须长老不必自谦。我这，只有一个要求，”王晏禅端正了身体：“我想讨教须长老的剑术，尤其想观摩长老的水之剑意。
“长老以水之剑意与我比上一场，遑论输赢，你皆可带谈妗师侄离去。”
沐寒方才已然猜到王晏禅打算，闻言，道：“那便，请王前辈指教了！”
王晏禅实力在蓬煌中心这边，绝对是筑基后期修士中的一流水准。
他自诩自己天质不佳，这实力与他两百多年从未懈怠过的勤学苦练分不开关系。
和叶英芝的住所一样，王晏禅这里有一块占地相当大的练武场，而这么一位老牌筑基修士的练武场，阵法布置上自然比叶英芝家里更要讲究，作用也更加齐全。
两人分站武场两边。
沐寒拔剑，晁梦心大概是看她原本的佩剑是水系的，送她的这把剑亦是水系。
寒凉的剑光映亮了她平日里总是显得沉默温文的眉眼。
王晏禅感到对面的人气势变了。
沐寒想到王晏禅之前征集炉鼎，就是为了研究水系剑决，在得到王晏禅的要求后，已经打定了主意。
她几乎完全放空，短时间内将自己所学的一切都封闭、忘却了，只留着水系剑意记在心里。
她的水之剑意，也是带有鲜明的个人特征的。
寒凉到极致，锋利到极致。
对面的人几乎会将它错认成冰之剑意。
但矛盾的是，它也温柔到极致。
水，寒、净、柔、灵活、多变、无孔不入。
这都是特征。
沐寒的剑意中，这些特征也都很强烈。
但最突出的，却是寒，柔，锐，三个特征。
伯赏曾说过，日后，在有需要的时候，沐寒或许不是很适合指点别人感悟本源的水之剑意。
因为“锐”，要和水扯关系的话，得扯到冰系上。
到时候，说不得，沐寒一个错眼就教出个冰之剑意或者冰系分支剑意出来。
哪怕亲眼见证了全程，伯赏自己也搞不清楚，沐寒是怎么把锋利和温柔在水之剑意上同时做到极致的。
大概这就和剑修自己的性格有关了。
沐寒早先处理问题一直比较极端，要不一直不吭声要不出手就打架，不是极左就是极右。
剑意本身也算是剑修性格的一个映射。
沐寒记得伯赏的这句评价，在王晏禅面前有意压制了，尽可能让柔占据更多的位置，但那股冰冷的锋芒还是晃晃地直逼向人眉心。
一剑挥出，剑影恰似坠散的雾凇，又如同泄洪。
打击迅猛且尖锐，又挟浪潮不绝滔滔之势，不见半分后继乏力之态。
王晏禅知道。
自己从一开始就败了。
往日比剑，与任何人对面，他都不曾胆怯过。
但今天，在对面拔剑的那一刻，他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试图回避那过度锐利的剑锋。
沐寒收剑，抱拳，道了句：“承让。”
不用万象剑意，她有把握在五六招里战胜王晏禅。
但她没有。
王晏禅是想观摩水系剑意，沐寒知道这一点，自然是要方便对方的。
王晏禅眼见人收剑入鞘，那人一身的寒锋似乎也被同时收进了鞘里，余下在外面的，又是一个气势平平，沉默安静，或许是温吞又或许是木讷的年轻人。
王晏禅道了句“后生可畏”，语意带笑，显然不是不满意的模样，这令沐寒心里一发踏实了。
王晏禅心里想的，却是，这人平时和动手的反差，放在常人心里，谁能料到。
又有几个年轻人真的能克制住冲动，不低首对诱惑，只踏踏实实地干自己的事，一心一意磨练修行，不受旁人撺掇挑拨。
或许那些人正是因此才轻视于她。
显然，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
——其实已经付出了。
小樟山那个筑基修士会被万法殿挂名公示十年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早在第四招时，我就该输了，是须长老有意演示水之剑意，毫不藏私，方有我能与长老对战六刻的结果。”王晏禅也并非不知道好歹：
“须长老如此有心，我更不会为难二位。道友这便可带谈妗师侄离去，善后事宜我自会处理妥当，不会叫须长老和谈师侄面上难看。”
正如之前沐寒所想，她带走谈妗，一个处理不好，她，王晏禅，谈妗，三个人，谁身上都会添些风言风语。
——所以谈妗一开始就打算拿自己的名声把这件事压过去。
而王晏禅此时的表态，结合之前他说的看有谁敢编排他，沐寒猜着，大概他是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了。
沐寒只道：“前辈不必太过顾忌我二人声望。我二人年轻，不怕那流言三两句。”
王晏禅笑道：“没什么有影响的。须长老虽然少年有为，但真论起这人与人之间的琐事，我自认再如何混不吝，也是比你二位强些的。”
王晏禅也知道紫金峰外的人是怎么诟病他的。
一个是说他好色，一个就是说他脾气古怪不好相处，到处给人甩脸色，心情不顺的时候连有头有脸的知名筑基修士都不放在眼里。
沐寒想想，道：“演练剑意于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比之前辈对谈妗的照拂是远远不够，不管前辈如何推辞，前辈只需记得，但凡前辈在丹药、阵法这里有什么较高的不好办的事务、需求，只管找我。”
王晏禅说他与谈妗不必再见，沐寒便直接带人走了；走的时候，她把传讯符留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传讯符代表的诚意太足了。
下个月万法殿再度挂上玉板的时候，沐寒就听到了与这件事相关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