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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寒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
看着左边互相吹捧的两个,前边十步之外一唱一和数落天光峰路数不行当初就不该让某个叫楚什么的修士过来修布置这边的传送阵两个,右侧前方两眼放空很像是在看身份令牌或者别的传讯工具的一个,呆在最远处瞪着传送阵不知道在说什么但用了隔音手段明显排斥其余任何人靠近的四个。
她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
百川画屏腹地的两个传送阵同时出问题了,事情报到阵法院,阵法院觉得这传送阵坏得真是太好了,正好能让一些九阶的老手和新晋的阵法大师过去见识一下,于是两边各分了十来个“按理说”不太具备传送阵修复能力的年轻高阶阵法师。
让这帮人过去观摩。
修复什么的,有经验的阵法大师今早都有事,来不了,不过大家不用着急,他们下午就能来了,年轻人来早点,先好好观察一下阵法,找找问题,下午长老来了就上课。
沐寒瞄了眼听学殿的小集会。
元婴把她加进去、秦青鹿在里头发手札怒骂宗务殿弟子不干人事然后知道沐寒在赶紧清除手札的那个。
阵法院长老闲着呢。
至少,目前有四个大师、宗师是确定没什么事儿的;他们一个去了天光峰喝茶,一个在宗务殿看着弟子清点阵法院近年呈上来的消耗清单,两个在听学殿外头听一个年轻阵法大师讲道。
阵法院就是想让这些年轻人在没有长老“干扰”的情况下,自己好生历练历练——哪怕不能让他们实际动手。
想法很体贴和善,落实就不怎么愉快了。
阵法院安排的时候已经考虑到了阵法师之间矛盾的问题,分到一起的基本都没什么大矛盾,但这造成了另一个局面,就是同出一脉的四个自己研究起来,还一副不想让别人听到的排外架势,有点交情的在互相吹捧或者共同贬低某个派系,没有熟人或者不想和这帮人掺和的,就一个人杵着发呆。
不是,明明各个集会气氛都挺不错啊?
还是说阵法院这边氛围就是不如别的地方要好?
沐寒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以及无奈。
他们这边正好分了十一个人。
在场的只有十个。
第十一个不是还没到,而是已经走了。
听别人话音这位背景一般但脾气很硬,到处得罪人也不怕得罪人。
他和沐寒一样受不了现在的场面,已经直接甩袖走人。
沐寒也想走,但总觉得自己一个新到的就这么大脾气,好像不太好。
“风流云散那一派不知道是走什么邪道儿的,总归个个出众又个个下场不好。”那边挑剔天光峰的,挑剔着挑剔着便将话头转去了另一个方向。
转向的由头,就是天光峰对风流云散那一脉,持有的态度比较友好。
沐寒听着他们多嘴多舌,也不妨碍自己神游天外;她一面留神着这帮“有潜力的年轻阵法师”的话题,从里边发掘各个派系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对各种传承的认知,一面翻着跟传送阵有关的阵纹。
她自己是做出了传送阵盘的,不过手法和这百川画屏用的传送阵不太一样;她用自己惯用的方式大概看出了问题在哪,但不敢十分确定,便在其余传送相关的灵纹中翻找核实。
“不清楚是怎么想的。不能理解这帮人找死的行径。”
这两个人的对话,到此引来了旁边那两个互相吹捧的人的热情。
那两个人靠近过来,几个人扎堆说起来。
“欸你别说,换我我说不得也要动摇一下的。拿命换天赋,不管怎么说,也能风光前半辈子啊。”
“要说这一脉的祖师,也是个奇人。
“除了他就再没听过有谁有招术提升阵术天赋了。”
沐寒查完了,确定自己想的是对的,这时候她有闲心想别的了——
这帮人无聊不无聊啊?
她找典籍查典籍前他们在说风流云散,查完了他们还在说。
虽说她不知道这个派系,听这帮人说法,这派系似乎却有几分相当罕见的门道,让人心生探究,但是讨论的那帮人却又半点不提那派系的厉害的关键,就只冷嘲热讽,分明就不是在探讨派系优劣了。
这就是纯粹无用的闲话。
这样一来——
风流云散这个名字不怎么吉利的派系,和你们现在的正经事有关系吗?聊着有用吗?就非得靠踩着别人家来交流感情吗?
真是不知所谓。
沐寒搞不懂他们,不过她现在是彻底没事了,心头一轻,看看那个依旧在走神的,也不动声色地把神识放进令牌里去了。
不过外界的讨论还是给她带来了一定的影响。
就比如说,她目前,正在有意识地从自己手上的集会里,寻找风流云散一脉的痕迹。
也不知道这家究竟有什么样的实绩。
把阵法院这帮人怨气搞得这么大。
反正,这会儿脑子空下来,沐寒觉得,这家能用“寿”或者“运”之类的东西来换踢阵法天赋,这种说法一点都不靠谱。
那边人没完没了,沐寒一边翻集会手札、集会交流记录,一边听他们说话,听到最后都觉得不耐烦了,也不见他们换个话题。
“不管怎么说,风流云散那一脉的祖师,已经有莫大的成就了——虽然还是云里雾里,但能让不相干的人这么惦记着,足以证实他们一系的不一般。”
沐寒自语道。
伯赏终于笑出了声。
把沐寒惊了一跳。
她觉得自己这是出现幻觉了;“苍歌?”
“嗯,我在。”伯赏决定醒过来了。
他本来还想等一段时间,看沐寒会不会再拜第二个师父。
但跟着,他细致权衡后,觉得自己“不在”的情况下,沐寒确实有一定的可能会回避这个问题。
如果真有合适的人,因为一时的犹豫错过了,可就不好了。
于是,他决定,还是现在就出来吧。
正巧,他对幻境也是很感兴趣的。
——想搞个傀儡混进去看看的那种感兴趣。
“你是完全好了?”
“嗯,不过暂时不能回到肉身里去。”伯赏道,“我暂还不能渡劫。
“须等候时机。”
沐寒听了点点头,也没追问,只说了一句:
“这样也好。
“我暂时还不知道怎么能离开宗门。
“传送阵太贵了。而且传出去也是传到别的修士堆里去。”
“离开宗门?”伯赏发现自己和沐寒的某种默契似乎消失了,这回他完全没抓到沐寒跳跃的思绪。
正纳闷间,就听沐寒理直气壮地说:
“不然,你回了肉身我也不敢把你放出去啊。仙宗里现在至少有十三个道君呢。”
想的很对。
沐寒又问:“刚刚是发生什么了,怎的忽然发笑?”
“你四师兄叫吕君年。”伯赏道。
沐寒愣了愣,点点头:“好的,然后呢?”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其他的师兄师姐叫什么。
李静水,也是在坠星仙府里遇见了后她才知道名字的。
“没什么。你看看你能不能在那些讲堂之类的东西里找见这个名字。
“或者能不能找到硕轶这个道号。”
沐寒顿住:
“风流云散的祖师?”
她注意力一下就往那几个讲闲话的人身上去了,不过神识和身体动作都控制住了,并没有任何实际动态。
伯赏见她之前就已经找到这个道号了,一歪脑袋,朝沐寒摊了下手:
“塔里其实不少阵术典籍都是吕师兄和他的徒弟早年留下的。不是他们写的也是他们整理的——你整理讲义的那种整理法。”
听到这儿,沐寒问:“我看的那些,很多都是这位吕师兄门下留下来的?”
伯赏听她这么说便笑了——沐寒向来只是懒得多想,又不是真傻;她一直如此。
他点头:“对。
“主要是大道洪流的基础。”
大道洪流,其实就是那令如今的许多阵法大师乃至于阵法宗师深感头痛的洪流推演法、洪流演化法。
沐寒可太喜欢这东西了;她感觉这世上简直没什么是大道洪流推演之法解决不了的。
她符术至今离七阶差上那么一点点,但如果取巧用大道洪流,她完全可以自己编出七阶以上十阶以下的符纹来——当然,画出来的符术成品肯定比用正统的符纹画出来的同功造物要差不少。
也完全能推出十阶以下绝大多数符纹的用途。
这就是大道洪流术的霸道——强悍、强用之处了。
甚至拿去和纹学几乎毫不相干的丹术上,大道洪流的核心原理依旧是有用的。
——她可以拿这招术去推演新丹方是否能用,当然,是在材料药性完全已知的情况下。
这简直是这世上最强悍的推演法。
而教会她“滥用”大道洪流术的,就是吕君年留下的基础灵纹,和《风流》典籍的第一卷。
在伯赏眼里,沐寒对这东西就是滥用,泛滥的滥。
坦白来说,古丹师里,伯赏就没听说过谁拿大道洪流术去推丹方能不能用的。
这孩子格外推崇这推演之术,直接跨过“纹学”束缚把这纹学上的东西给挪去纹学无关上去用了。
一方面沐寒这么干十分大胆,且成效喜人,他发现她不是一味照本宣科十分欣慰,但另一方面,沐寒现在用大道洪流的地方太多了,这又让伯赏有些头痛。
大道洪流在未来,到底会不会在某一特定方面出现力有不逮甚至出现谬误?
彼时沐寒要是认准了这法子,会不会钻牛角尖里出不来?
至于其他的,大道洪流的苛刻要求,伯赏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澄明之心的领悟能力以及集中能力不需要怀疑的。
而纹学基础积累,伯赏觉得,按沐寒的劲头,按神秀塔里留存的灵纹及元始灵文,这也不需要担心。
嗯,不过
那些都是完全没影的事儿。
即便是初到上界,即便是因着道君的存在而有些束手束脚,伯赏也能断定,到目前为止,已被沿用了超过十一万年的大道洪流术,没有丝毫谬误。
现在只因为大道洪流不好用不好学就对此挑三拣四的,甚至因此抨击它老掉牙不该再出现的,都是无能之辈。
现在那些方法,庸人——阵术天赋很好但又没好到顶点的那些人——用用,给修真界增添一些十八阶以下的阵法大师、阵法宗师就行了,天赋好的就不该放弃大道洪流术。
用大道洪流术的过程是一个被强迫积累、磨砺感应悟性的过程。
——天人感应的能力,是能够锻炼的,一直都能,且这个锻炼带来的增长,是没有尽头、没有上限的。
虽说这个锻炼有快有慢,且有人从先天就比旁人强很多,这个差距并不容易缩短,但练也总比不练要强。
有些人的悟性,原本可能仅能勉强支持他走到十七阶上下,但刹下心好好磨一磨,或许就有希望摸到道君的领域。
因畏难而直接把大道洪流给弃了,替换的方法还不具备这种锻炼天人感应能力的用途,从长远来看,是把一部分天赋不上不下的人的前程给彻底断了。
伯赏眼界向来高。
能支持人到真君的天赋,在他这儿,只配一个不上不下。
沐寒就没伯赏想的这么多了。
听见伯赏这么说,沐寒“哦”了一声:“搁这儿等我呢。”
然后她也笑了:“我知道你在笑什么。
“我也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