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明舒和萧然并排坐,两人没有过多的交谈，她一直脸朝外欣赏沿路风景，其实是为了记标志建筑。
从出租车驶离墓园路，于明舒就觉得不对劲,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家在哪里？”
萧然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又走了十分钟,于明舒越看越不对劲，又问他,“我们还有多久到？”
萧然看看时间，“大概15分钟吧。”
于明舒心一沉，车拐了个弯,于明舒记漏了路标，抬头看前路，陷入迷茫。
不多不少，刚刚15分钟，出租车在老旧的公寓前停下。
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准得可以破案，于明舒知道她现在下车，就没有回头路了。
“多少钱？”萧然拿手机扫码付款。
于明舒惊醒般从包里翻出纸币,口红、香水、粉饼都翻乱了，她直楞楞将捏成一团的现钞递给司机，“不用找了。”
这年头还有年青人用现钞？不过,不用找零司机当然是接受现钞。
萧然也没在意,很绅士的替她开车门,于明舒定定神，坦然下车。
旧公寓的门禁还是老式的铁栅栏门，锈迹斑斑,拉开门需九牛二虎之力，关上门整栋楼都震动了。
于明舒跟着萧然上了四楼，一梯两户，对门应该是长年没住人，门把守上都缠上蜘蛛网。
萧然从门口脚垫下拿出钥匙，于明舒记得那脚垫下有一块磕破的瓷砖，刚刚好可以放钥匙。
萧然开门进去，“随便坐，想喝点什么，咖啡？茶？”
“不用了。”于明舒提高警惕。
萧然抱歉的倒倒暖水瓶，“你想喝还没有。”他自顾去厨房到水龙头下接了水，开火。
于明舒看到厨灶墙壁上还贴着俗气的“年年有鱼”壁纸，因为那块墙壁被火烧得黑黢黢没法复原，只能买块墙纸挡住。
萧然在厨房的身影特别有烟火气，不再是全身上下套着盔甲冷冰冰的人，他甚至还哼着小调，似乎这里是一个和外界隔绝的空间，是属于他的空间，他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做自己。
他转身对于明舒说，“这燃气灶有点问题，不看着火容易灭，你可以随便看看，水烧开了，我叫你喝茶。”
“好啊。”于明舒求之不得。
这套旧公寓，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有主卧，侧卧，还有一个小书房。
于明舒先去的侧卧，粉色圆顶公主帐，还有一闪一闪的星星小灯，床旁边的小梳妆桌已经掉漆斑驳，灰尘掩盖了角落里一只星星发卡。
她没有在侧卧停留太久，因为那里什么线索也没有，主卧应该跟这里差不多，关键处应该在书房。
于明舒分析得没错，萧然最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书房。
简易书桌上，正中间是萧然的笔记本，笔记本旁边摆满了手机，于明舒可不会傻到以为萧然是卖手机的。
她没有动手，状似无聊，从书房出来大声问，“水还没烧好吗？”
“还没有，这么会儿已经熄三次火了，这壶水还得再等等。”萧然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听得出他正弯着腰看着火回答她。
“哦，不着急。”于明舒小心回去书房，关上房门，大胆打开他的笔记本。手机太多她没有时间一个一个去试密码，还是赌最有把握的那个。
意料之中，笔记本也设了开机密码，猜密码也得有个方向，于明舒这会儿脑子一团乱麻。
她先输了程美嘉的生日，错误。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自信，她又输了她自己的生日，错误。
于明舒一边焦急盯着笔记本屏幕，一边紧张听着门外头的动静，果然地下工作者不好当，需要相当强的心理素质，以及最强大脑。
显然她还差得远。
要放弃吗？
这不是问了句废话吗！这密码她完全一点头绪都没有，别说现在时间紧迫，给她个一年半载也不一定搞得出来。
可是就这么放弃也太不甘心了，不管了，最后试一个。她脑中莫名冒出一个人的生日，在密码栏输入最后一个数字，点确定，进去了！
于明舒激动得捂住嘴，她这运气，也太好了吧！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萧然的硬盘、文件夹居然都没有加密，于明舒找到相册，点开一个取名“欧”的文件夹。
照片全是同一个女人，年近四十，眼睛里闪着少女的光芒，这些照片一定是女人最幸福的时刻拍的。她翻到最近时间的两张，点开吓了一跳，照片上黑黑沉沉的天，波浪汹涌的大海，女人的背影很渺小，不仔细看不清。
这个画面……于明舒脑中突然冒出“自杀”两个字，欧？欧太太！
于明舒吓得掌心都是冷汗，她想起裴江跟她说过的“X公司”，一手策划欧家变故，欧太太动了真情，带着小儿子自杀，一死一伤……
“叩叩”萧然非常礼貌的敲了两下门，“水烧好喽。”
于明舒吓得猛盖上笔记本屏幕，从座位上弹起来，还是晚了，萧然推开门就看见她手掌还捂在笔记本上。
因为恐惧剧烈跳动的心脏让于明舒没法保持表面的冷静，全身所有的肌肉好似都僵住她无法做出反应，双脚像是粘在地板上动不了，正对面的老式壁柜玻璃门上映出她的脸，惨白如纸。
萧然一点儿也不介意她的无礼行为，也不在意秘密被发现。
“想喝咖啡？还是茶？”
于明舒全身绷紧，牙齿也咬得紧紧，说不出话。
“那就茶吧，我的功夫茶手艺不错，你尝尝，就是得花点时间，我做好了叫你。”说着萧然替她带上门，突然想起来，又推开门告诉她，“有一个‘裴’字文件夹，记录的是游艇沙龙事件，你参与其中应该记得的。”
“你到底是谁？”于明舒终于质问出声，颤抖的尾音漏露了真实的害怕。
萧然微笑，“我是萧然啊，如假包换。”
“你到底要干什么！”于明舒借着这声大呼，退到窗户边，跳楼逃生是不可能了，方便向外面呼救。来的路上，萧然要求她所有通讯设备关机，她现在不敢轻易妄动，不能激怒他，他是个疯子！
“一定要在这里，咱们这样傻站着说吗？我觉得我们可以边喝茶边……”
“你别过来！”于明舒摸到书桌上的剪刀，虽然是很小的一只手工剪刀。
萧然叹口气，她越不让他过去，他越要进去，关上房门，拎了把椅子坐下，“刚刚在墓园站太久，咱们这样说话很累，你也可以坐着。”
于明舒握紧剪刀，紧紧贴着窗户。
“好吧好吧。”萧然认输似的，挠挠后脑勺，“我想想，从哪儿说起呢，就从你的事说起吧。我接近程美嘉是因为程阳，但是你于明舒我可是一早就知道。你和裴江在游艇上配合得多漂亮啊，一个装醉，一个接应，顺便还来了个将计就计。”
这还真高估了于明舒，她是误打误撞。
萧然继续说，“本来那个局也只伤得一点江驰集团的皮毛，最多就是裴江吃点亏，可你们偏偏不配合，非要和我打擂台，那咱们就来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喽。”
于明舒愤怒打断他，“一个集团的领导者失信、失誉，甚至可能面临牢狱之灾，你说只是‘吃点亏’？”
萧然笑得不以为然，“有钱人，人命都可以拿钱买，何况一个‘桃花局’。”
“你真的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萧然笑得肩膀抖动，“我见过的黑暗比你听过的还多，你以为自己是正义守护者，是救世主？太可笑了，没有经历过别人的苦，不要空口谈善良谈正义。”
“我提出来让你做三个月情人，也不是因为程阳，是冲着裴江去的。本来以为你会是第二个欧太太，因为你们一样的自视清高，一样的自以为聪明，这种女人一旦动真情就是深陷，不能自拔，欧太太就是个很好的实验品。”
“疯子！”于明舒已经出离愤怒。
“我从来不否认我是疯子，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没有做，可是，时间不允许。”他耸耸肩，惋惜又无可奈何。都说人算不如天算，我从来不信天只信我自己。可是，最终我还是逃不过。”
于明舒开始听不懂萧然的话了，他也开始变得语无伦次，毫无逻辑。
萧然起身，移开椅子，打开房门，“你现在走还来得及，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你……”于明舒不敢相信他主动放她走？
“我说过，没有意义了，真相、目的、报复、一生所求……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了。”萧然现在很像一个看透红尘的虔诚信徒，他相信因果轮回，相信好人有好报，仅管晚了，希望求一个来世。
“走吧，走出这个屋子，忘掉你看到的听到的，把我这个人从你的记忆中彻底删掉。我生来就是个错误，不被期待，不被善待，不被人爱，我本来就是一个不值得被人记住的人。”他突然笑起来，笑得好凄凉，“想一想，我做这么多疯狂的事，只是想要被人记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