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游隼头磕木板,砰咚巨响，晕头转向往前迈了一步，脚还被石头绊倒了下,差点摔倒。
看得云青岚心惊胆战欲扶又止。
老游隼缓了缓，站直身，打量起“死而复生”的小游隼们。
云青岚任他打量,动动翅膀伸伸腿，还在老游隼困惑鸣叫时出声回应。
活的,没死~
然后,他发现老游隼眼神柔和了许些，再然后,眼神一变。
“咯啾咯啾,咯啾——”拖长了声怒斥。
同为游隼，云青岚还从中听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大致意思就是：房子不住,领地不守，跑出去玩，不像话！
别问云青岚是怎么听出这么复杂的意思,有时候情绪到位,可以跨越语言交流的困难。
在老游隼一声更比一声高的鸣叫中，云青岚脑袋缓缓下缩。
有种……被拄着拐杖的老爷爷揪着耳朵教训的感觉。
想开口却发现插不进嘴。
云青岚默了一下。
别说,养大过八窝幼崽的老父亲教训起小隼就是不一样，话不带停的,水不用喝,自带一番凛然气势。
可惜大部分猛禽都是嘤嘤怪,攻脸受音,再严肃的教育,经过咯啾咯啾的声音叫出，威力消减一大半。
云青岚好久没被这么唠叨过了。
六一和落雪的教育方式差异鲜明。
落雪养娃就是半放养，每日提供食物，有空闲时间就抱着孩子孵一孵，促进母子关系，坚持动手不动口原则，幼鸟犯事了直接叨脑袋，一下不够就两下，干脆利落，绝不多说什么有的没的。
六一声音没停，还在持续着，但比起刚开始时就小了很多。
云青岚乖乖站立，没说话，某些经验是共通的，经验告诉他，这时候乖乖保持安静就好。
他正打算神游天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小伙伴。
白栎也没动没做声，眼睛东看西看，比云青岚还不认真，左耳进右耳出，甚至有闲心低头梳理胸前的羽毛，将每根羽毛上的短竖条纹对齐到一条线上，变成一根长条纹。
对于白栎来说，第一，对方没攻击。
第二，云青岚没让他攻击。
就说明万事安好，暂时不用起争端。
就是站着无聊了点。
羽毛时常打理，整理起来很快。
梳理好羽毛，白栎低头看地上，注意力被一只蠕动爬行的毛毛虫吸引。
毛毛虫是常见的青绿色，每节背部都有小斑点，绿色的保护色让它与地上的叶片融为一体。
白栎见过毛毛虫。训练场的小鸡们不如外面的野鸟警惕，一被放出来就专心找地上的食物，翻动草叶，掀开石头。
鸡是杂食动物，娇嫩的草茎，新鲜的嫩芽，细碎的草籽，弹跳的昆虫……都在它们的食谱之中，
毛毛虫也不例外。
似乎是能吃的……？
看过小鸡仔吃毛毛虫，白栎盯着地上的毛毛虫，有点想尝试。
没等他付诸实践，面前出现一只爪子，一脚将毛毛虫和它所趴着的叶片踢出去，远远飞出。
云青岚大惊。
白栎，别乱吃东西啊！
那么丑的虫子你也下得去嘴……
即便虫子是优质蛋白，但吃虫子的心理压力还是挺大的。
小游隼们偷摸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老游隼的视线，他叫声一顿。
云青岚秒速收回踢毛毛虫的脚，清清嗓子，小声鸣叫了声。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态度良好，表情诚恳。
他这么配合，六一反而无话可说了，看了看他，嘴里咕啾叫了声，往外一跃，和第一次在鸟巢中撞见那般，干脆离开。
一秒挽留的时间都没给云青岚留下。
云青岚嘴刚张到一半，都没出声，老游隼就走了，只得合上嘴，爪子挠挠头。
他本想着，老游隼要是想住着巢屋，继续住便是，周围不缺鸟巢，他和白栎另找一处也行。
祝落的话浮现在耳畔。
祝落说，你们现在住的巢，是以前六一生活了十年的位置。
八年育雏，外加后面等待伴侣的两年。
那时，巢屋老旧，监控只有一个，不如现在的小巧精致，大大一个摆在里头，占了巢屋好多空间，传回来的画面也不清晰。
巢边不知是哪只鸟衔来了种子，种子生根发芽，扎根在这陡峭的山崖边。
树还是个小树苗。
偷得浮生半日闲。
小游隼还不会飞，蹲在窝里打架玩闹时，六一就和老伴站在树枝上晒太阳躲清净。
鸟类能表达亲近的动作不多，靠在一起站一站，撕下食物喂食，互相梳理羽毛，这些便已是极亲近的事了。
忙里偷闲增进完感情，再继续飞出去寻找食物。
时间再过些，小游隼们会飞了，屋外的小树就变成它们的玩耍场所，挤挤挨挨站成一排，还特别喜欢站在枝头看着远方，等候家长捕猎归来。
细长的树枝不堪重负，委屈地弯成弓状。亲鸟们也不堪其扰，飞离小树苗，另寻他处。
当时听到这，云青岚忍不住咕啾笑出声。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天下的小游隼一般吵。
小时候他们在塔楼也是，为了躲小游隼，特别是躲喜欢偷袭啄尾羽的啾啾，落雪从屋顶搬到塔楼顶，又从塔楼顶搬到外面。
巢屋的环境各不相同，但家长们的苦恼都是相似的。
然而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多年过去，祝落师父都已退休，六一再回来时，鸟巢的款式没变，依旧是长方形，长的那面开了个进出的口，屋子的木板墙壁整洁干净，却没了以往生活过的痕迹，摄像头也鸟枪换炮，由一变两，小巧精致不占地方。
屋外的山崖上的小树长成大树，郁郁葱葱，已经能将小小的木屋完全庇护住。
——
有句俗语：打是亲，骂是爱，恼了性子拿脚踹。
此为陈旧的落后思想。
但六一对着小游隼一阵念叨，操过心后，态度比起以往和缓了不少。
至少云青岚不再被当成空气路过了。
趁热打铁，云青岚又开始了日常问候。
没忘记带着猎物过去。
白栎每天就见云青岚每每抓到猎物，先去老游隼那晃悠一圈，被拒绝也不恼，蹲在老游隼门口就地解决，除一日三餐外，他连偶尔抓到的小零嘴都会带去给老游隼看。
小游隼吃饭还不安静，边拔毛边唠嗑，咯啾个不停，吃饭吃得满地都是羽毛，六一的鸟巢氛围一变，完全不复以往的清冷寂寥。
门口羽毛遍地。
六一忍了忍，忍住了。
小伙伴给别的隼送食物。
白栎忍了忍，也忍住了。
不知道为何，有种想打架的冲动。
如果对方不是只老年隼的话。
白栎磨磨爪子，这一刻想起曾经和游隼夫妻相处时，公隼见到雌隼给小游隼们送食物的那一幕。
隐约理解了对方的心情。
云青岚还不知道小伙伴正在进行某种顿悟，还在进行自己的每日一问候，还是想上一堂老游隼的捕猎教导课。
而且去久了也养成习惯，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老游隼态度和缓，云青岚觉得自己只差一小步了。
往前一步的机会突然到来。
这天，天边划过一道淡痕。
一只游隼到处飞行。
他的飞行轨迹并不流畅，断断续续，上下起伏，树枝，石头，溪流，到处都停留一会儿，没有掩饰行踪，完全不是寻找猎物的模式。
云青岚确实没心情捕猎。
心中忧虑，他在寻找老游隼。
六一捕猎能力尚能维持生存，老游隼年纪大了，精力不足，每日抓到猎物吃饱之后都会返回巢屋休息，直到下次捕猎再出发。
云青岚带着猎物到来都能在巢屋中找到他。
可前日不同。
巢屋空空，从中午开始，云青岚就没见过老游隼的身影。
起初，他还以为碰巧是老游隼外出捕猎，没有回来。
等到傍晚再来，还是不见踪影。
第二日，云青岚便察觉不妙了。
老游隼迈入退休生活，出行固定，从不飞太远的地方，怎么会一整天都没回来。
肯定出事了！
昨日找了一天没有结果，今天天刚亮，云青岚便抓紧时间出巢寻找。
平原树木少，一眼便能看到头，他转向树林，一连飞出四五公里。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次落地查看，他从藤蔓中发现被困住的老游隼。
密密的绿藤缠绕交织，变成一张天然大网。
藤蔓位于两棵树间，位置低特别不显眼，高速飞行时不提前观察根本来不及躲开。
网中的游隼羽毛凌乱，地上还掉了三根羽毛，显然经过了长时间的挣扎。
云青岚到时，六一翅膀垂地，状态不太好。
幸好还有意识，云青岚靠近时，他还能抬头虚弱地叫上两声。
云青岚没拖时间，立刻走到他身后，用嘴和爪子将藤蔓撕开。
藤蔓纤细，但植物枝条自带韧性，费了一番功夫才将老游隼解救。
翅膀得到解放，六一活动活动身体，再抬头，小游隼消失不见。
差点以为自己出错觉了，六一迷茫张望。
一分钟后，云青岚叼着只紧急抓到的麻雀滑铲赶来。
这次，总算能接他的食物了吧！
执着的小游隼眼睛亮亮地对着老游隼。
老游隼心情略微复杂。
你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就是这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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